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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断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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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大宅的门铃被按得震天响，如同丧钟。
开门的是周婉茹，她看着门外状若疯癫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和手表盒的王丽娟，温婉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您是……？”
“我找林建业！让他出来！”王丽娟一把推开周婉茹，离弦之箭般冲进奢华的客厅，声音尖利划破宁静，“林建业！你儿子干的好事！你给我出来说清楚！”
林昭正从二楼下来，看到这一幕，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脸色骤变：“阿姨？您怎么……”
“我怎么来了？我来问问你爸是怎么教儿子的！”王丽娟看到林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将手里的东西狠狠摔在光洁如镜的茶几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大声叱骂“林建业！看看你儿子送给我儿子的‘好东西’！两个男的，搞这种恶心事！你们林家还要不要脸？！”
林建业闻声从书房走出，他穿着家居服，脸上惯常的温和被一种深沉的威严取代。他没有看那两样东西，目光先落在脸色苍白试图解释的林昭身上，沉声道：“昭昭，回你房间去。”
“爸，我……”
“回去！”林建业的语气不容置疑。
林昭攥紧了拳头，看了眼神情疯狂的王丽娟，又看了眼面色冰冷的父亲，最终咬牙转身上楼，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客厅里只剩下三个大人。周婉茹想去安抚王丽娟，被林建业用眼神制止。他走到主位沙发坐下，甚至没有请王丽娟坐，目光平静地扫过茶几上的“证物”，最后落在王丽娟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上。
“王女士，”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瞬间压过了王丽娟的喧哗，“请冷静。把事情说清楚。”
“说清楚？这还不清楚吗？！”王丽娟指着那两样东西，“你儿子林昭，勾引我儿子陈烬！送这么贵的东西！同性恋！变态！这事要是传出去，我看你这官还怎么当！”
林建业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表情没有任何松动。他没有被“同///性///恋”这个词激怒，反而抓住了更核心的问题：“所以，你的要求是什么？”
王丽娟被他过于冷静的态度弄得一愣，随即像是被点燃的炮仗：“要求？我要你们林家给我一个说法！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还有，管好你儿子，离我家陈烬远点！”
就在这时，陈烬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他一路追来，看到客厅里的情形，心彻底沉入谷底。他上前想去拉王丽娟：“妈！别乱说了！我们回去！”
“回去？凭什么回去！”王丽娟甩开他，更加亢奋，“林建业，你看看！你看看你儿子把我儿子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林建业的目光这才第一次真正落在陈烬身上。那目光锐利，审视，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风险指数。
“陈烬同学，”他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你也坐下。”
陈烬僵硬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林建业不再看他，重新看向王丽娟，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冰冷的决断力：“王女士，首先，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诽谤他人，是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王丽娟的气焰被“法律责任”四个字浇熄了一些。
“其次，”林建业继续道，语速不快，每个字都敲在人心上，“年轻人之间互赠礼物，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昭昭心地善良，对朋友大方，这我很清楚。”
“至于你猜测的那些……不堪的关系，”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我希望你就此打住。否则，后果不是你，或者你的家庭，能够承担的。”
他的话，没有一句重话，却像无形的巨石，一层层压在王丽娟和陈烬的心上。他点明了双方的权力差距，暗示了闹大的毁灭性后果。
王丽娟脸色变了几变，贪婪和恐惧在她脸上交织。她还想说什么，林建业却已经站起身，做出了送客的姿态：“这件事到此为止。李叔，送王女士和陈同学回去。”
几个小时后，陈烬接到了林建业秘书打来的电话，约他在一家僻静的茶室见面。
茶室里烟雾袅袅，林建业独自坐在包厢里，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陈烬走进来时，他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
没有寒暄，没有迂回。
“陈烬，”林建业开门见山，声音在安静的包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冰冷，“我是个直接的人。今天你母亲的行为，很愚蠢，但也提醒了我。”
陈烬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你还年轻，可能觉得感情大过天。”林建业看着他，眼神像冰冷而锐利的手术刀，“但我告诉你，有些东西，比感情更重要。比如前途，比如家庭。”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这件事，如果传出去，对我会有影响，但不大，我能压下去。但对你们，尤其是对你，”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将是灭顶之灾。你的学业，你未来的前途，甚至你的家庭，都会被彻底毁掉。”
“你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她今天能为了钱闹到我这里，明天就能为了别的，闹得人尽皆知。你希望林昭的未来，像你现在一样，永远活在这种随时可能爆发的纠缠里吗？”
每一句话，都像冰冷的钉子，将陈烬钉在现实的十字架上。
他想起母亲歇斯底里的脸，想起那个破败绝望的家，想起林昭那双清澈的，相信“以后都会有的”的眼睛。
林建业看着他苍白的脸和剧烈挣扎的眼神，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离开林昭。”他给出了最终的选择，语气不容置疑，“只要你答应，并且管好你母亲的嘴，我可以保证你未来几年大学的费用，甚至在你毕业后，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这是你目前能得到的，最好的出路。”
他靠在椅背上，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平静：“否则，你们俩，都将一无所有。你自己选。”
陈烬坐在那里，像被抽走了灵魂。他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脑海里闪过林昭阳光下毫无阴霾的笑容，闪过母亲刻薄的诅咒，闪过自己在那间破屋里所有的挣扎和不堪。
他想起林昭说“只要我们目标一致”。
可他们，从来就不在一条起跑线上。林昭的跑道是铺满鲜花的康庄大道，而他的，是布满荆棘的独木桥，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他不能让林昭被他拖下来。他不能让自己的人生悲剧，在未来某一天，再次在林昭身上重演。
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痛苦攫住了他。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死寂的灰败。
“……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答应你。”
林建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点了点头：“聪明人的选择。”
从茶室出来，陈烬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如同行尸走肉。他拿出那个他几乎不敢使用的，林昭送他的手机，颤抖着手指，敲下了一条信息。每一个字，都像在凌迟他自己的心。
林昭，我们到此为止吧。
我累了。你真的很好，但我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给我的压力，你那种理所当然的生活方式，我承受不起。
别再找我了。
发送。然后，他抠出了手机卡，掰断，扔进了路边的下水道。仿佛这样，就能切断与那个光明世界的一切联系，就能将他重新打回那个只属于他自己的黑暗深渊。
他独自一人，走向那片熟悉而令人窒息的黑暗。
扮演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忘恩负义的背叛者。
林昭收到那条信息时，正在家里弹琴。肖邦的曲子弹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盯着手机屏幕，像是看不懂那些汉字组合在一起的意思。
反复看了又看，血液仿佛在慢慢冻结。
他立刻回拨过去，听到的只有冰冷的“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他疯了一样给陈烬发信息，打电话，所有的讯息都石沉大海。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前几天还和他一起做题，会因为他靠近而耳根泛红的陈烬，会说出这样冰冷绝情的话。
他冲去找陈烬，在那个破旧的楼道里等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陈烬都没有出现。邻居告诉他，陈烬好像搬去学校宿舍住了。
他又去找父亲，红着眼睛问是不是他做了什么。林建业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说：“昭昭，有些人，注定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他选择了对他来说更轻松的路，你应该尊重他的选择。”
“更轻松的路？”林昭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父亲，“爸，你知道什么对不对？！”
林建业没有回答，只是递给他一份留学申请材料：“手续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下周三的飞机。出去散散心，换个环境，对你有好处。”
那一刻，林昭什么都明白了。
是交易。是压迫。是陈烬在某种他无法想象的压力下，独自承担了所有，然后用最残忍的方式，将他推开。
巨大的无力感和被抛弃的痛苦，如同海啸将他吞没。
他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
机场。
国际出发大厅里人来人往。林昭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身形依旧挺拔，但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永远无法驱散的阴翳，沉寂得可怕。
他拒绝了所有来送行的朋友，只有周婉茹红着眼眶，一遍遍替他整理其实并不需要整理的衣领。
“昭昭，在外面照顾好自己，想家了就给妈妈打电话……”周婉茹的声音哽咽。
林昭没有说话，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空洞地扫过人群，像是在寻找什么，又明知道什么也找不到。
林建业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儿子，眉头微蹙，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在安检口前，林昭停下脚步，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片他生长了十八年的土地。目光里没有了留恋，只有一片荒芜的决绝。
然后，他转身，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通道，背影孤直，没有一丝晃动。
就在安检口侧后方的一根巨大承重柱后，陈烬像一尊失去色彩的影子，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他看着林昭过安检，看着那抹熟悉的、曾经照亮他灰暗人生的身影，一步一步，消失在通道的尽头。
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呜咽。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碾碎，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亲手，葬送了他生命中唯一的光。
而此刻，在三万英尺的高空，头等舱里。
林昭靠在窗边，看着舷窗外翻滚的、无边无际的云海。
他没有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直到飞机遇到一股强气流，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周围的乘客发出小声的惊呼。林昭却在这失重的瞬间，猛地闭上了眼睛。
一直强撑的壁垒，轰然倒塌。
滚烫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他苍白的脸颊。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任由泪水疯狂流淌，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微微蜷缩起来。
他哭得无声无息，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要绝望。
他失去了陈烬。
失去了对爱情的信仰。
也失去了……那个曾经天真地相信“只要在一起就够了的”自己。
飞机穿透云层，朝着一个陌生的国度飞去，也将一个破碎的灵魂，带向了未知而充满磨难的未来。
地平线上，夕阳如血，将云层染成一片壮丽而凄艳的猩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