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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烛光与谎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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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绵延了数日，像久不愈合的伤口，终于在一个午后暂歇。天空仍是铅灰色，湿漉漉的空气里带着泥土和草木腐败的气息。陈烬穿过教学楼间的连廊，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操场，脚步蓦地顿住。
篮球场边，林昭正和田悦站在一起。田悦仰着头在说什么，笑得眉眼弯弯，手里还拿着瓶没开封的运动饮料。林昭微微侧耳听着，午后稀薄的光线落在他带笑的侧脸上，柔和得刺眼。不远处，李昊阳和宋哲安抱着篮球，大声起着哄。
陈烬的指尖瞬间冰凉。
他们会在一起吗？像随大流的普通情侣那样？甚至不需要多喜欢，只是觉得应该填满那个所谓的空缺。
陈烬认得那种眼神，田悦看林昭的眼神，带着少女懵懂的好感和小心翼翼的试探。而林昭，他居然就那样站在那里，接受着这份亲近。
一股无名火裹挟着汹涌地酸涩，猛地窜上心头。这一周来他刻意筑起的冰墙，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
他以为自己是那个掌控节奏的猎手，可当看到林昭身边站着别人时，一种近乎恐慌的危机感攫住了他。
他几乎是立刻转身，从另一个楼梯下了楼。
陈烬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田悦出现在林昭身边的频率高得出奇。图书馆、小卖部、甚至课间走廊，她总能找到理由过去和林昭说几句话。
李昊阳和宋哲安也时常勾着林昭的脖子，把他往篮球场带，他们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林昭脸上那种毫无阴霾的笑容，刺得陈烬眼睛生疼。
线上，“burning”依旧扮演着温和的引路人角色。林昭似乎消化了之前的暗示，不再追问，只是更频繁地分享一些琐碎的心情，关于天气，关于偶尔听到的一首好歌，关于……对“他”若即若离态度的困惑与不甘。
他登录了“burning”的账号。林昭最新的倾诉是关于“他”持续的冷漠，字里行间透着沮丧。
12：10
sunrise：你说他到底在想什么？有时候觉得离他很近，有时候又觉得隔着一堵墙。
陈烬盯着那句话，他必须要有所行动了。
物理老师讲解一道复杂的电路题，林昭微微蹙着眉，显然遇到了难点。下课后，他习惯性地转向陈烬的方向，嘴唇微张，似乎想提问，但在对上陈烬淡漠的视线后，又黯然地闭上了嘴。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一本摊开的笔记本被推到了他面前。上面是那道电路题的详解，步骤清晰，字迹力透纸背，旁边还用红笔标注了几个易错点。
林昭愕然抬头。
陈烬没有看他，目光落在窗外，侧脸线条依旧冷硬，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温度：“这里，等效电阻的计算方法错了。”
这是他一周以来，第一次主动对林昭说话。
林昭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像蒙尘的星星被骤然擦亮。他小心翼翼地指着另一个步骤：“那……这里呢？”
“看这里，电势差。”陈烬的指尖点在图纸上，依旧没有看林昭，但讲解的语气不再像前几天那样充满拒人千里的寒意。
冰层裂开了一道缝隙。
气氛悄然回暖。陈烬不再完全无视林昭的试探，偶尔会接过他递来的水，虽然依旧沉默，但那种令人窒息的低压消失了。林昭像是重新得到主人垂怜的小动物，变得比以往更加小心翼翼，也更加……黏人。
周五的课结束后，林昭收拾书包的动作磨磨蹭蹭。直到陈烬站起身，他才像是终于鼓足勇气，牵住了陈烬的书包带。
“陈烬，”他耳根泛着薄红，眼神闪烁，“明天……明天你能来吗？我、我还有几道题不太明白，想再问问你。”他的理由很蹩脚，眼神里藏着掩不住的期待。
陈烬垂眸看着那只揪住自己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带着快长成的青涩，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微妙的界限。他沉默了几秒，才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嗯。”
陈烬从口袋里拿出一管祛疤的药膏递给林昭，“痂掉后再涂。”
林昭接过时眼睛瞬间亮了，笑眼弯弯，两只月牙带着朦胧的毛边，黑黝黝的盛满碎裂的星星。
周六下午，陈烬按时来到林家。别墅里异常安静。林昭来开门，他的发型精心打理过，卷曲的发丝和他狡黠而纯真的气质很相称，身着一身浅色礼服，长身玉立，身上甚至有淡淡的香水味。
陈烬看得有些愣神，虽然他一直都知道这才是林昭的本相，和自己有天壤之别。
“他们去参加一个晚宴了。”林昭解释道，引着陈烬往楼上走。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但今天有些不同，房间拉上了遮光窗帘，书桌上没有摊开的习题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燃着蜡烛的精致烛台和一个系着绸带的巨大礼盒。
林昭变戏法一样端出一个双层巧克力蛋糕，“生日快乐，陈烬。”林昭站在他旁边，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紧张。
陈烬僵在原地。
他看着那个蛋糕，看着那个礼物盒，看着房间里为了营造气氛而特意调暗的、只留了一盏落地灯的暖光。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震惊，茫然，还有一丝……被他拼命压抑的、尖锐的酸楚。
从来没有人，这样郑重地为他准备过生日。他的生日，只是寻常的一天，冰冷的剩饭和空荡的房间。所谓庆祝，不过是独自吞咽下生活的苦涩。
而此刻，这过于用心的温暖，像滚烫的烙铁，烫得他眼眶发紧。
林昭观察着他的表情，有些不安地搓了搓头发，突然意识到把精心打理的发型弄乱了才慌忙停下来：“我……我问了田悦，她说看到你登记表上的生日快到了……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他越说声音越小，像个等待审判的信徒。
田悦，又是田悦。
那个名字像一根针，恰好戳破了陈烬心中鼓胀地感动，让那些阴暗的情绪重新浮了上来。他几乎是立刻抓住了这个借口，用来掩饰自己几乎失控的内心。
他猛地转过身，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带着一种近乎逼问的压迫感，一步逼近林昭：“你最近和田悦走的很近？”他的声音低沉，裹挟着毫不掩饰的侵略。
“你们在交往吗？”
林昭被他突如其来的发难弄得措手不及，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钢琴。他仰头看着陈烬眼中的淡漠燃起翻涌地暗色，那里面有他看不懂的痛苦。
“我……”林昭的心跳得飞快，脸颊因为陈烬的靠近而迅速染上绯红，他下意识地解释，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我问田悦送什么生日礼物比较好……她比较懂这些……只是好朋友……陈烬，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
“你为什么要解释，我们是什么关系？”
陈烬看着他那双因为急切而显得更加清澈的眼睛，看着那片因为他而泛红的脸颊，看着那张不断解释着的、柔软的嘴唇。感动，报复，占有……几种极端的情感在他心里疯狂拉锯，最终汇聚成一股毁灭般的冲动。
“你喜欢我吧。”他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林昭。
这个吻带着惩罚的意味，却又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渴望。他啃咬着他的唇瓣，撬开他的牙关，长驱而入，像要将这些天积压的所有不安、醋意和那些连他自己都无法厘清的复杂情感，统统通过这个吻烙印下去。
林昭彻底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他能感受到陈烬滚烫的呼吸，闻到他身上清苦的皂角气混合着蛋糕的甜香，能感觉到他箍在自己腰间的、不容抗拒的手臂力道。缺氧的感觉阵阵袭来，他用力地抓住陈烬胸前的衣料，指尖泛白。
林昭靠在钢琴上，微微喘着气，嘴唇被吻得红肿，眼中水光潋滟，怔怔地看着他，脸上交织着羞赧、困惑，和一丝……隐秘的欢喜。
“我只喜欢你一个。”林昭忽然小声地说，声音还带着亲吻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坚定，“陈烬，我只喜欢你。”
这句话像最锋利的箭，瞬间刺穿了陈烬所有的伪装。
他看着林昭那双纯净的、盛满真挚爱意的眼睛，再对比自己内心那些阴暗扭曲的算计，一种巨大的罪恶感几乎要将他撕裂。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唯一”，却发现自己根本配不上这份纯粹。
甜蜜与仇恨在他心里疯狂交织，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狼狈地移开视线，声音干涩沙哑：“……蛋糕，还吃吗？”
林昭看着他骤然转变的态度，眼神黯淡了一瞬，但还是点了点头。
“等等。”林昭摸索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东西。
“嚓”的一声轻响，一簇小小的火苗亮起，点燃了一圈细长的蜡烛。那一簇摇曳的、温暖的光晕，将陈烬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
“许个愿吧。”
陈烬看着那跳动的烛火，又抬眸，看向烛光对面林昭被柔和光晕勾勒出的轮廓，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睛，比烛火更亮。他闭上眼睛，用一种近乎虔诚的、低沉的嗓音缓缓说道：“我希望……能永远留住这一刻的光。”
然后，他俯身，吹熄了蜡烛。
陈烬将一小块蛋糕送入口中，细腻而苦涩的巧克力味在舌尖化开，他成功了，他越过了那条危险的界限，用一個吻将林昭更紧地绑在了身边。
可他心里，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兵荒马乱后的、更深的空洞与茫然。他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擦过自己的下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林昭的温度，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干净的茉莉冷香。
这味道，像毒药，让他沉溺，也让他恐惧。
手机在口袋里沉默着。那个名为“burning”的账号，此刻显得如此肮脏和可笑。而他，这个操纵着双重身份的骗子，又要如何面对眼前这片，他亲手污染了的、却依旧固执地散发着微光的真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