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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伤隙◎隐忧 ...

  •   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焦糊和某种腐败腥气的味道,与清晨原本应有的清冽空气格格不入。地上散落着尸傀湮灭后留下的少量灰烬和几处焦黑的痕迹。

      屋内,灯光比昨夜亮了些。风泊蘅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左臂的伤口暴露在光线下,触目惊心。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皮肉翻卷,边缘泛着不祥的漆黑,仿佛有墨汁渗入了肌理,阻止着血液正常凝固,仍有丝丝黑血缓慢渗出。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僵死的青灰色,麻木感正缓慢地向手肘方向蔓延。

      乌蒙半蹲在他面前,脸色冷硬。他打开随身携带的皮囊,取出一把造型奇特、刃口闪烁着寒光的银质小刀,又拿出一包深紫色的药粉和一个陶碗。他没有用麻药,只是示意风泊蘅扶稳手臂。

      刀尖精准地落下,刮去伤口周围发黑坏死的腐肉,动作快而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风泊蘅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唇色泛白,但身体纹丝不动,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只有放在膝盖上的右手微微蜷握成拳。

      腐肉剔净,露出底下颜色稍显正常的血肉。乌蒙将深紫色药粉直接撒在伤口上,药粉与残留的黑气接触,立刻发出“嗤嗤”的轻响,冒出几缕极淡的黑烟,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刺鼻的草药混合硫磺的味道。风泊蘅手臂的肌肉因这剧烈的刺激而猛地绷紧。

      处理好风泊蘅的伤口,乌蒙用干净的布条将其严密包扎起来,然后起身,走到床边。

      潭以深昏睡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呼吸微弱而急促,额发被冷汗浸湿,贴在皮肤上。即便在昏睡中,他的眉头也因某种深处的痛苦而紧蹙着,整个人透出一种油尽灯枯般的脆弱。

      乌蒙伸手搭上潭以深的腕脉,指尖感受了片刻,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胡闹!”乌蒙收回手,声音不高,却带着压抑的怒气,看向已经自行整理好衣袖的风泊蘅,“我之前说的话,你们都当耳旁风?”

      他指着昏睡的潭以深,语气严厉:“他的魂魄本质与你不同,如同溪流之于江海。强行催动灵契,逆向输送力量,等于让他这小溪去硬扛你江海的波涛!这次是伤了元气,神魂震荡,下次……”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灵契通道本身都可能被这蛮力冲垮!到时候,力量反噬,他这‘容器’第一个粉身碎骨!你救都来不及!”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潭以深微弱而不安的呼吸声。

      乌蒙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硬:“让他走。离开云岭,越远越好。这里马上要变成风暴眼,他留在这里,对你,对他,都是累赘和危险。”

      风泊蘅的目光落在潭以深苍白的脸上,掠过他因痛苦而轻颤的眼睫和脆弱的脖颈,最后停在他即使昏睡也下意识微微蜷缩起来、仿佛寻求保护的姿态上。

      “不行。”风泊蘅开口,声音因伤口失血和疲惫而有些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他必须在我视线之内。”

      他抬起眼,看向乌蒙,深琥珀色的瞳孔里是沉淀下去的冷光和无尽的沉郁:“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护住他。”

      乌蒙与他对视片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嗤,像是嘲讽他的固执,又像是早已料到这个答案。他不再多言,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留下一句“药粉每天一换,伤口不能沾水”,便转身大步离开了,将一室凝滞的空气留给了身后的人。

      房门轻轻合拢。

      风泊蘅没有立刻动作,他依旧站在原地,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床上昏睡的潭以深。晨曦微光透过窗纸,朦胧地照亮潭以深毫无血色的脸和脖颈上淡青色的血管。

      过了许久,风泊蘅才缓步走到床边。他伸出手,动作有些迟疑,最终却只是用指尖,极其轻缓地,将潭以深额前被冷汗濡湿的碎发拨开。他的目光落在潭以深左手腕上,那里,即使隔着纱布,也能感觉到其下灰痕传来的、不同寻常的微弱热度。

      这个京城来的设计师,带着一身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明亮与执拗,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如今却因为他,虚弱地躺在这里,灵魂与他紧紧捆绑,承受着本不该属于他的痛苦与风险。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沉重责任与尖锐担忧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缠绕上风泊蘅的心脏。他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已经成了他冰冷漫长岁月中一个无法割舍的变数,一个他必须用尽全力去守护,却也可能……无法完全护住的弱点。

      窗外,天色渐渐亮起,但屋内的阴影,似乎比昨夜更加浓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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