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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马思聪的"坠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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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思聪的新办公室在集团大厦四十二层,这个高度恰好能让窗外的云朵遮住楼下的车水马龙。他坐在意大利定制的人体工学椅上,感受着真皮坐垫恰到好处的支撑——这是专门为日均工作十二小时的高管设计的,可惜他现在每天坐在这里的时间不超过两小时。
"马总,这是本周的会议纪要。"新来的助理放下文件夹,眼神里带着实习生特有的惶恐。马思聪注意到她用的称呼还是"马总",而不是父亲秘书处那边已经开始流传的"小马先生"。
他翻开烫金封面的文件夹,里面整齐排列着:
周一:企业文化学习会
周二:员工健身房启用仪式
周三:东南亚分公司视频会议
周四:慈善基金会书画展
周五:本周工作总结
最后一项的"留白"像是无声的嘲讽。三个月前,他的日程表还需要三个助理才能安排过来,现在却空旷得能听见时间流逝的回声。
"要帮您泡杯咖啡吗?"助理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了。"他摆手,"告诉行政部,把这盆发财树换成龟背竹。"
等办公室重归寂静,他打开抽屉取出速写本。封面是他在威尼斯买的烫金笔记本,内页却一片空白——就像他现在的人生,华丽的包装里装着虚无。
手机在桌上震动,家族群聊弹出消息:
皇太后:聪聪,刘伯伯的女儿下周回国,你们见个面?
摄政王:先把上季度的投资复盘报告发我。
他盯着"聪聪"这个称呼出神。在集团内部通讯录里,他是"马思聪副总裁";在财经报道里,他是"马氏帝国继承人";只有在家族群里,他永远是长不大的"聪聪"。
放下手机,他走向角落的落地画架。这是办公室里唯一不属于公司资产的东西——比利时进口的榉木画架,能承载最大号的画布。他拆开崭新的颜料管,钴蓝、镉黄、茜素红...这些颜色在调色板上挤成整齐的队列,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
笔触落在画布上的瞬间,他愣住了。原本想画记忆中阿尔卑斯山的雪线,却不由自主地描出了K线图的走势。那些他誓言要摆脱的数字,早已渗进他的血液里,比艺术更早成为他的母语。
"妈的。"他扔下画笔,昂贵的貂毛画笔在波斯地毯上滚出绝望的弧度。
转身打开斯坦威钢琴,琴盖内侧还贴着去年拍卖会的成交单:380万。他试着重弹肖邦的《革命》,却发现手指自动切换成了《华尔街之狼》的配乐。那个用奖学金买二手吉他的少年,早已被定制西装修剪成合格的提线木偶。
管家发来晚餐菜单时,他正在第三次尝试画一朵云。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见自己映在屏幕上的脸——和父亲书房里那张年轻时的照片如此相似,连皱眉时嘴角的纹路都如出一辙。
"今晚有米其林三星主厨到府服务。"管家的消息附带着笑脸,"老爷吩咐准备您最喜欢的白松露。"
他回复:"不用等我。"然后拍下画了一半的云彩,发到屏蔽了所有家人的Instagram账号。配文:被困在金色笼子里的云
五分钟内收获132个点赞,评论区的艺术圈好友们盛赞这幅画的"解构主义韵味"。没有人知道,这团扭曲的云彩其实是他失败的股票走势图。
夜幕降临时,他独自走进集团旗下的美术馆。空无一人的展厅里,他的脚步声在挑高空间里回荡。停在最近拍下的那幅《虚空之境》前——和颜锦轩客厅里那幅是同一系列,只是这幅的标价多了个零。
保安安静地跟在不远处,对讲机里偶尔传出巡更的提示音。马思聪突然想起小时候被父亲带来这里认画的场景,那时他觉得这些框在画框里的色彩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
"少爷,需要开灯看细节吗?"保安轻声问。
"不用。"他摆手,"黑暗更适合欣赏虚无。"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艺术基金会发来的邀请函:诚邀马思聪先生担任本届青年艺术奖评委。他盯着"评委"二字苦笑——一个连自己都找不到方向的人,要去评判别人的道路?
回到画室,他翻开大学时的写生本。泛黄的纸页上,哥特式建筑的飞扶壁线条凌厉,画旁还写着注解:石头里藏着自由的形状。而现在,他笔下的每一根线条都在寻求批准,每一个色块都在计算价值。
他尝试给曾经的导师打电话,对方在听到他近况后,热情地推荐起画廊的股份认购方案。挂断电话后,他看见窗外有流星划过——就像那些稍纵即逝的、不涉及利益的真诚。
凌晨两点,他站在酒柜前挑选助眠酒。手指略过勃艮第特级园,跳过波尔多列级庄,最后停在最角落的梅酒上——这是去年在日本乡下考察时,某个老作坊送的赠品。当时父亲还说:"这种廉价货色也值得带回来?"
现在他对着瓶身模糊的标签举杯:敬自由。然后一饮而尽。
酒精带来的暖意中,他恍惚看见两个自己:一个穿着定制西装在董事会上侃侃而谈,一个背着画箱在旷野里写生。当他们走向彼此,却在相遇的瞬间如泡沫般碎裂。
智能家居系统自动播放起助眠音乐,是专门录制的阿尔法波。他在人工智能吟唱的摇篮曲中入睡,怀里抱着那个空了的梅酒瓶。月光透过防弹玻璃,照在未完成的画稿上。那些残缺的线条在阴影中扭动,像极了困在琥珀里的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