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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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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的时候,时安只能感觉到疼痛。
脑袋是被撞的,胳膊一直在麻袋里摩擦,手脚都被绑住了,腰部因为长期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所以酸痛无比。
我死了吗?他想。
不是说人死了之后就没有意识了吗?为什么还这么疼啊。
汽车颠簸了下,时安被震起又落下,身体撞在了冷硬的车厢里,疼痛让时安发出惊叫,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眼冒金星。
好了,确定了,肯定没死,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有人大力打了一下时安的胳膊,声音闷闷的,隔着麻袋:“醒了?”
时安努力睁大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时安没应声。
反正上次清醒的时候,他是在沪城,是沪城四大家之一的时家的少爷。
前,少爷。
在时安十七岁这年,一个假神父带着一张异国来的纸条找上了时家大门。
时家太太是在沪城一家顶级的私立医院里生的孩子,那家医院里有个年轻貌美的女护士,私生活很混乱,她的产期刚好在时家太太前两天。
孩子生下来了,护士却不知道他的爸爸是谁,正巧这时候有个认识了很久的,年纪比她大很多的商人邀请她出国。
商人已经很久没见过护士了,不知道她生了孩子。
护士想跟着商人离开,却又舍不得孩子吃苦,于是冒险在时家的亲子检测报告出来后用自己的孩子换走了时家的真少爷。
这个护士,就是时安的亲妈。
如果她只做了这件事,时安不一定会沦落到如今的下场,时家毕竟养了他十七年,总归是有些情分在的。
问题在于,她不仅换走了时家的真少爷,还把那个可怜的孩子卖进了华国西南的深山里,打的就是让时家一辈子都找不到亲生儿子的主意。
这个女人自私且恶毒,做的事情天怒人怨,也难怪会在丈夫死后的第二年里就患上绝症。
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也许是太痛苦了,她开始向上帝寻求宽恕,她在异国一个不入流的天主教堂里写下了这件事的始末,并亲手将那张记录着她罪行的纸丢进了教堂的信箱里。
正统的天主教堂是不会有信箱的,忏悔是在告解室里,但那个愚蠢又恶毒的女人不知道。
假神父看到纸条后,原本想以此威胁那个女人,可是她已经在家中去世了。
于是假神父精神抖擞的飞来了华国,以一百万的售价将写着真少爷线索的纸条卖给了时家。
在两张亲子鉴定报告出来之后——
时安和时先生、时家太太都没有血缘关系。
这件事曝光之后,时安过了大概一两个月没有人管的日子,时家鸡飞狗跳,所有人都早出晚归,追寻着那张纸条上的线索。
直到被卖进深山里的真少爷被带回时家。
时安看着他开了口的,又用黑色的针线缝了起来的深绿色胶鞋,说,对不起。
真少爷木讷的看着他,眼神惊慌失措。
时安身量瘦长,四肢纤细,秀气精致的五官有一种妖冶的美,皮肤好到没有任何瑕疵,真少爷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人,还以为假人会说话了。
他甚至不敢和时安对视超过三秒。
时先生和时家太太当时就在边上,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在一个人贩子的儿子面前低下头。
时安说对不起的时候,其实是已经收拾好了离开的行李的。
尽管他亲妈换孩子的时候时安才刚出生两天,但他毕竟是真的顶替别人过了十七年好日子,真少爷回来了,他这个假的就要离开。
想的很好,只是他低估了时家人心里的恨。
恨那个护士,也恨被护士生下来的他。
客厅里很沉默,时安朝着那终于团圆了的一家人鞠了个躬,上楼去把自己的收拾好了的行李拿了下来。
脚刚踩下楼梯,后颈就被人狠狠劈了一个手刀。
再醒来,就是在这个麻袋里了。
时安在脑子里捋完了事情的经过,试探性的开口:“我在哪儿?”
他不知道刚刚那人会不会回答他。
“西北。”清脆的打火机声,然后是含糊不清的声音,“假少爷,你睡眠质量可真好,我们哥俩一路把你从沪城拖到西北,你都没醒,我差点以为你已经死了。”
时安:“……我那不是睡着了,是晕了。”
西北……范围太宽泛了,他去过的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地方是西北,没去过的鸟不拉屎的地方也是西北。
“哈,”说话那人短促的笑了声,“哥,你下手可真重,让假少爷晕了这么久。”
更嘶哑一些的声音开口:“怎么能怪我?你也听到了,时家人让我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时安的心沉了沉。
果然是时家对他的报复。
“他们还让你们做什么?”时安问。
“做什么?”叼着烟的含糊声音响起,“时家真少爷在西南的深山里过了十七年,你就去西北过十七年。”他顿了顿,“怎么样?是不是很公平?”
这人抽的烟很上头,时安隔着麻袋都闻到了若有若无的烟味。
时安不抽烟,之前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抽烟,只是一点烟味,就足以让他的喉咙蠢蠢欲动。
他压下喉咙里的不适,想了想,开口,声音很干涩:“我有钱,我可以给你们钱,你们想要多少?十万?一百万?还是五百万?”
时安在时家过了十七年,对时家还算是了解,今天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两个人的声音,他猜测这俩人是时家临时找来的人。
换而言之,他们对时家不会太忠诚。
让人忐忑的沉默。
然后是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钱?你还当自己是时家少爷呢?你哪儿来的钱?”男人随手把烟头丢出窗外,啐了一声。
时安确实没有钱。
都不说现在了,就是在收拾行李的时候,他也没拿什么东西,只带了一些必需品和一张存着他自己兼职赚的一万多块钱的银行卡。
那张时家给他的,存着接近八位数存款的银行卡被他放在了房间的桌子上。
“时家之前给了我不少钱,我都存起来了,只要给我一部手机,我就能转出来钱。”时安说。
只要给他一部手机,他马上就会打110!让这两个非法绑架的人去吃牢饭!
时安想,特别是那个给了自己一手刀的“哥”,他的脖子现在还在痛。
“你不会有钱了。”嘶哑的声音响起,“时家不会让你有任何过上好日子的机会。”
时安:“什么……?”
“时家最开始只是想把你赶到西北,后来不知道怎么,临时变卦了,说是让我们把你放到西北最深处,不仅如此,他们还说,你死了也行。”
时安:“……”
“让我们多给你吃些苦头呢。”抽完了烟的中年男人嗤笑着说。
“哎,你怎么会觉得自己还有钱的呢?”这人似乎是觉得好笑,伸手过来拍了拍装着时安的麻袋。
时安在麻袋里被拍的龇牙咧嘴。
他咬着牙说:“我有的那些钱对时家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也许他们忘记处理了……”
“不过是跟你说了会儿话,真把我们哥俩当傻子?”声音陡然变得凶狠,抽完了烟的中年男人冷哼一声,“实话跟你说,西北有个土财主,六十来岁吧,最喜欢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男孩了,虽然你的年纪大了些,好在皮相还可以,我已经把你的照片发给他了,他很满意,我们现在就在去他家的路上。”
“这土财主不仅跟你一样是个男的,跟了他的人,还都没什么好下场。”他说。
时安默了半晌,突然鲤鱼打挺一样的挣扎起来。
他就是掉下去,从车里滚出去,摔死,也不会委身于一个有着特殊癖好的老男人!
麻袋在车厢里撞击,又累又饿又疼的时安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气,发了狂似的乱动。
“你他妈发什么疯?找死吗?!”抽完了烟的中年男人怒骂一声,从副驾跳到后车厢,整个人都扑到了麻袋上。
刺耳的刹车声,声音嘶哑的男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哥,继续开车,我按得住这小兔崽子,妈的,看着细胳膊细腿,没想到还挺能扑腾。”按着麻袋的中年男人头也不回的说。
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没动,车也没重新打火。
后车厢里的男人终于扭头:“哥?”
“有枪。”声音嘶哑的男人说。
“什么枪?”
话音刚落,车窗就被敲响了。
“下车。”低沉的声音隔着车窗传进来。
按着麻袋的男人愕然抬头,他看到了一个冷峻的年轻面庞,和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枪口挑了挑。
“......草,猎户?妈的,真倒霉。”男人骂骂咧咧的从麻袋上爬起来,“哥,直接往前冲呢?他打的准吗?”
“树,拦住了。”
男人扭脸往前看,只见前面的土路上赫然横躺着一节粗壮的树干。
“......”
脑子里气血上涌的时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压着他的重量一减轻,他马上重新扑腾起来。
他才不要去给臭老头玩弄!
车门打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谢知川拿着枪,眼神晦暗的盯着在后车厢里扑腾的麻袋。
每年春天,都会有人来西北盗猎。
看这个麻袋扑腾的力度,里面的猎物应该还很精神。
枪口右移,谢知川看着两个互相使眼色的中年男人,说:“上去。”
“上哪儿?”
枪口指了指麻袋。
“草!你他妈是谁啊?一会儿让我们下,一会儿让我们上!”个子矮一些的,从后车厢里出来的中年男人脾气明显要差些。
谢知川不说话,朝着土路扣动扳机。
巨大的声响里,灰尘被扬起,落在人的脚背上。
两个男人又上了车,蹲在装在时安的麻袋旁边。
枪响的声音很大,大到连专心扑腾的时安都听到了。
打雷了?他想,这么大的雷,是不是马上要下雨?下雨的话,是不是会耽误赶路?
他的时间更多了!好雷!
时安扑腾的更起劲儿了。
谢知川拔下了插在转向柱上的钥匙,装进兜里,然后走到后车厢外,单手把麻袋拖了下来。
车门被重重关上。
短暂的失重感。
时安接触到了坚实的地面。
什么情况?这俩兄弟受不了他了,准备再次把他劈晕?
正想着呢,时安突然感觉世界亮了,有人打开了系在他头顶上的结绳。
时安抬起头,看到了一对深灰色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