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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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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几天的好觉，时远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入睡。
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深呼吸。
一次，两次，三次。
胸口起伏，慢慢平稳下来。
身体渐渐放松。
但到了后半夜，噩梦还是来了。
梦到母亲在厨房忙活的样子，他在地上玩着积木，父亲坐在餐桌旁，时不时逗一逗自己。
画面突然一转。
母亲转过身，脸上全是血。
鲜红的血从额头流下来，顺着脸颊低落，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嘴唇颤抖着。
“小远。”母亲的声音很虚弱，“我好疼啊... 好疼...”
“妈妈！”时远想跑过去，但怎么都动不了。
“救救我...小远...”
时远猛地睁开眼。
心脏狂跳，喘不过气。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
手在颤抖，整个人都在颤抖。
冷汗湿透了睡衣，贴在背上，凉飕飕的。
时远挣扎着坐起来，伸手按下床头灯的开关。
暖黄的光亮起。
但还不够。
他下床，把卧室的大灯打开。客厅的灯也打开。
书房，厨房，卫生间的灯，全部打开。
整个房子亮如白昼。
时远靠着墙，慢慢调整呼吸。
手还在抖。
他拿起手机，打开软件，找到温和的聊天框。
点开那条语音。
“如果你真的睡不着，那就跟我说。”
时远重复播放了好几遍。
那个声音像是带着一股魔力，让他慢慢的镇静下来。
心跳渐渐平稳。
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
有时候，真的说不清为什么。只是一个声音，却能带来这么大的安慰。
时远盯着聊天框，手指在屏幕上悬停。
他想说些什么。
“我做噩梦了。”
打完这句话，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
要发吗？
现在是凌晨三点。温和肯定在睡觉。
而且，这样说会不会太突兀了？
时远犹豫了几分钟。
最后，还是按下了发送。
消息发出去，没有回复。
当然不会有回复。现在是凌晨3点。
时远发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今天得不到回复。
但是他还是想发。
他太想说了。哪怕对方看不到，哪怕只是打出这几个字，也能让他感觉好一些。
时远把手机放在一旁，低着头，双手抱着膝盖。
整个人缩成一团。
突然，手机震动了。
语音来电。
来自温和。
时远愣了一下，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
他犹豫了几秒，便接了起来。
“喂。”温和的声音响起。
救世主一般的声音。
“你好。”时远的声音有点哑，深吸了一口气，“打扰你了。”
“没事。”温和说，声音很轻，“你睡不着的话，要听我讲故事吗？”
“好。”时远几乎是立刻回答。
他已经做好准备，温和可能会问他做什么噩梦之类的问题，问他为什么睡不着。
但是温和什么都没问。
这让时远松了一口气。
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说起这些事。
“这些是我很多年前写的一些...温和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带着一些不好意思，“嗯...就随便写的烂俗小故事。你就随便听听。”
“夜色刚刚落下，风穿过山谷，带着一点潮湿的气息。”
“一只小花鹿独自走在森林的路上。几天前，它离开了自己长大的那片森林，它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那个地方已经不再属于它。
“它走着走着就哭了，路边有一颗老树，看到它哭，就问：“你怎么啦？为什么独自走在这个地方？”
“小鹿哭着把事情说了一遍。”
“老树又问：“那你还想那片森林吗？”
小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害怕回去，也害怕往前走。”
“老树说：往前走吧。哪怕只一步也好，既然已经走出来了，又何必在意身后的东西。”
“你没发现吗？你走了这么久，你没抬头看看身边的这片森林吗？这森林也是什么都有啊。如果你只顾着低头哭，就会错过现在身边的一切。”
时远一边听着一边渐渐放松下来。
很简单的道理。
这些年江邵也不是没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但是现在换个人来说，他突然就听进去了。
他觉得自己也许能做到。
也许能往前走。
“过去的事，无法改变。”温和的声音就在耳边轻轻响起，“现在的事，你是可以控制的。”
“我不是当事人，做不到感同身受，我只能站在朋友的立场，劝你放下。”
“噩梦，往往是焦虑和恐惧的象征。是你情绪的反映。”
“那只是梦，你醒来了，就已经赢了。”
时远闭着眼睛听着。
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温和。”他开口。
“嗯？”温和愣了一下。
这个声音...
“我是时远。”
电话那头沉默了。
时远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也不是一开始就有意接近你。”
“我们认识的那天，是我第三次听你直播。”
“我没想到那么巧。但是我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怕说了，你会觉得尴尬。”
“但是我不想瞒着你了。”时远的声音有点紧，“说实话，我怕我说了，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但是如果我不说...我就真的太对不起你了。”
电话那头，温和一片安静。
“对不起。”时远补充了一句。
沉默。
一分钟。
两分钟。
时远握着手机，等待着。
等待温和的反应。也许是愤怒，也许是失望...
然后，电话挂断了。
时远盯着屏幕，心一点点沉下去。
看来以后又要过回老日子了。
不知道温和会不会拉黑自己。
突然，门铃响了。
叮咚...
时远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向门口。
手机震动了一下。
“开门。”是温和发来的消息。
时远愣了几秒，然后站起来。
他快步走到门口，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表情，打开门。
温和站在门外。
穿着灰色的睡衣，头发乱糟糟的，手里抱着几瓶somersby，还有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冰块。
两人对视了几秒。
温和没说话，直接走了进来。
时远让开身子，看着温和走进客厅，把酒和冰块放在茶几上。
然后温和又转身走了出去。
时远站在门口，有点懵。
不一会儿，温和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两个玻璃杯。
他走到茶几旁，把杯子放下，然后转头看着还站在门口的时远。
“愣着干嘛？”温和说，“关门过来啊。”
时远回过神，关上门，走过去。
他在温和旁边坐下，和温和一样，坐在地摊上，背靠着沙发。
温和打开一瓶酒，倒进杯子里，加了几块冰。
然后递给时远一杯。
自己也倒了一杯。
“喝吧。”温和举起杯子，跟时远碰了一下。
然后一口闷了。
时远看着他，没动。
“我以为你会很生气。”时远说。
温和放下杯子，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喝。
时远拿起杯子，一口喝光。
酒精和气泡在喉咙里炸开，有点刺激。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温和这才开口。
“你又没做错什么。”他低着头，“你只是恰好听了我的直播，又恰好住在我隔壁。”
“不过...”他顿了顿，“是挺尴尬的。”
“除了我姐，没有人知道我做这个。”温和说，杯子在手里轻轻晃动，里面的酒也跟着晃，“我也没给想过会给朋友这样....哄睡。”
温和拿起酒瓶，对着瓶口喝了一口，然后擦了擦嘴。
“我从小就哄我姐姐睡觉。”他声音很平静，“虽然她大我两岁。”
“我们都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父母在外地做生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姐开始失眠，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后来还得了...抑郁症。”
“那时候我们才上初中，根本不懂什么是抑郁症。”温和继续说，“她睡不着的时候，我就给她唱歌，讲故事，她就能睡一会儿。”
“再后来，她病情严重了，出现了躯体化反应。那时候就住院了。我父母这才赶回来。“
“我姐住院的这段时间里，全家都围在她身边，生怕她出什么事。”温和的声音更轻了，“我就一个人待在家。”
“写了很多故事，但是没人听。偶尔我姐会打电话过来，我就念给她听。”
“后来实在太无聊了，我就把这些故事录下来，发到网上去。”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听我的音频，给我留言。”温和抬起头吗，看着天花板，“看到那些留言，我觉得自己是有用的，是被需要的。”
“就这样，我做了三年的助眠主播。”
说完，温和转头看向时远。
时远就那样看着他，眼神很专注。
看得温和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说话啊。”温和轻轻推了他一下，“别这样看着我，怪尴尬的。”
他举起瓶子，又跟时远碰了一下。
“没。”时远回过神，“就是觉得你...挺厉害的。”
时远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什么。
然后开口：“我父母在我初中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
温和的动作顿住。
“那天我考了第一名。”时远的声音很平静，但手握着杯子，指节泛白，“我爸说要带我和我妈去远一点的超市，买我喜欢吃的零食，庆祝一下。”
“到了超市就开始下大雨。回来的路上，路面湿滑。
“对面有辆货车转弯，速度太快，轮胎打滑...直接撞了过来。”
时远的声音开始颤抖。
“我妈一下子扑过来，把我抱住。抱得很紧，很紧...”
“货车把我们整个冲出了护栏。车子翻滚着摔下斜坡，大概三米高。”
“等我醒来的时候，救护车还没到，周围围着很多人，他们在说话，但我听不清，耳朵嗡嗡响。
“然后我看到...”时远闭上眼睛，“我看到我爸妈躺在旁边，满身是血。我妈的脸...都破了...”
他的声音彻底哑了。
温和看着他，伸手搂住他的肩膀。
“从那之后，我就经常做噩梦。”时远说，“怎么都忘不掉那个画面。”
“这种事...我能怎么能忘掉呢。”
温和沉默了几秒。
然后轻声说：“你不需要忘掉。”
“但是这不是你该记住的东西。”
“什么意思？”时远睁开眼，看着他。
“你妈妈拼命救下你，是想让你好好活下去。”温和说，“你应该记住的是他们对你的爱，那一刻奋不顾身的爱，不是那些血腥的画面，那是他们最不想你记住的东西。”
“你的潜意识里觉得你不应该忘记，觉得如果忘了就是背叛，所以你一直被困在噩梦里。”
温和看着时远的眼睛：“被困的不只是你，还有你的父母。他们怎么会放心离开呢？”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他们只是提前开始了新的旅程。但他们还留下了你，你身上有他们的基因，有他们的血液。”
“现在替他们看世界的人是你。你开心，他们就会开心，你痛苦，他们也痛苦。”
“你可能觉得我说的很玄。”温和笑了一下，“但是我确实是这样想的。至少，你要让他们安心的离开，那才是真正的告别。”
时远盯着温和。
这是他第一次跟别人面对面说起父母的事。
连江邵都不知道这么多细节。
江邵那时候已经是他的好朋友了，家住的也靠近，不用他说。江邵也会从身边的人了解到，所以他不需要特地去说。
但温和不一样。
温和是第一个听他说这些的人。
而且用了一种他从来没想过的方式，劝他往前走。
“谢谢你。温和”时远看着他，眼眶有点热。
“你真的...太好了。”
“我也是第一次这样跟人聊天。”温和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平时都是在网上，隔着屏幕。面对面说这些，还挺奇怪的。”
时远也笑了。
两人又喝了几杯。
聊着聊着，话题就变得轻松起来。
温和说起自己做主播的一些趣事。
不知不觉，两个人都有点困了。
温和靠在沙发上，眼皮越来越重。
时远也是，整个人放松下来，困意涌上来。
最后，两人就这样在客厅睡着了。
温和躺在一边的沙发上，蜷成一团。
时远躺在另一边，一条手臂搭在额头上。
...
时远醒来的时候，他动了动身体，脖子有点酸。
小心地坐起来，看向另一边沙发。
温和还在睡。
这个人浑身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魔力。
只是在旁边，就能让人觉得踏实。
时远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拿了条毯子出来，轻轻盖在温和身上。
然后他看了眼时间。
中午十二点半。
温柔应该醒了。
他想了想，拿起手机，走到对面按门铃。
门很快开了。
温柔穿着睡衣站在门口，头发乱糟糟，明显刚醒。
“时远？”她有点意外。
“早...”时远说，“那个...温和在我那睡着了。我想...要不要我来做个午饭？”
温柔眼睛一亮：“好啊！”
她虽然很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温和会在他家睡？但是面对着时远，她还是问不出来。她只能等温和醒来再说。
两人走进温和家的厨房。
“做什么？”温柔打开冰箱看了看。
“有什么食材？”时远也凑过去看。
“挺多的。”温柔说：“要不要做个清炒西葫芦？还有牛肉，可以做小炒牛肉。”
“行。”时远点头，“但我不太会做。”
“我也不会。”温柔笑了：“看食谱吧。”
两人开始忙活起来。
温柔拿着手机看食谱，时远在旁边操作。
“先热锅...不对，先放油...”
“要放多少油？”
“食谱上说适量...什么叫适量啊？”
两人手忙脚乱的。
温和是被油烟味呛醒的。
他睁开眼，看到自己身上盖着一条毯子。
坐起来，环顾四周。
这是时远家。
然后他听到他家厨房里传来的声音。
“不对不对。火太大了！”
“怎么办？要加水吗？”
“我也不知道啊！”
温和笑了。
他站起来，走到对面。
门开着。
走进去，就看到时远和温柔两个人站在厨房里，对着手机研究。
料理台上一片狼藉。
“两个臭皮匠。”温和走过去，“我来吧。”
“再让你们弄下去，我厨房真要炸了。”
“我就说早点叫他起来。”温柔赶紧收起手机，让出位置。
“早啊。”温和看着时远，有点不好意思。
“不早了。”时远看着他，眼里含笑，“都快一点了。”
“下午好。”他又说，“你是要给我打下手，还是出去坐着？”
“我...看你做吧。”时远说。
“行。”温和挽起袖子，开始收拾。
“这西葫芦切得不错。”他看着砧板上的西葫芦。
“清炒西葫芦很简单。”温和边说边做，“先热锅，倒油。油热了倒入蒜片炒香，然后倒入西葫芦翻炒到软。”
“加一点清水，让它熬软一点。”
“放盐，酱油，耗油调味。”
“最后盖上锅盖焖两分钟就行了。”
“嗯。”时远站在旁边，认真地点头。
“无聊吗？”温和转头看着他：“要不你出去坐着？”
“不会。”时远说：“挺好的。”
“以前都没学过做饭。现在正好可以学一下。”
“那行。”温和笑了，“这个好了，你先端出去吧。”
时远接过盘子，端到餐桌。
“下一道菜，小炒牛肉...”温和开始讲解。
温柔坐着沙发上，看着厨房的两人。
越看越不对劲。
昨天还挺见外的两人，今天怎么突然亲近了不少。
昨晚上...
温柔克制住自己脑补的欲望。
不行，温和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但这氛围...
她摇了摇头。
算了，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