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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重塑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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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对苏清影而言，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又短暂得如同指尖流沙。她像个提线木偶般，被肖东东和他的“无下限”团队裹挟着，完成了一系列让她眼花缭乱、三观尽碎的操作。
新闻发布会？那根本不是澄清真相的场合，那是肖东东一手导演的、名为“刚烈女神诞生记”的真人秀舞台！
场地选在了本市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宴会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国际电影节开幕。长枪短炮的记者挤满了大厅，闪光灯亮得能闪瞎钛合金狗眼。肖东东甚至丧心病狂地安排了红毯环节，让苏清影穿着一条某国际大牌（肖东东连夜租来的，价格贵得让她手抖）的白色简约长裙亮相，美其名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苏清影全程按照肖东东的“剧本”表演——哦不，是“陈述”。她坐在发布台中央，聚光灯打在她刻意化了淡妆、显得有几分苍白和脆弱的脸庞上。她没有哭天抢地，只是微微蹙着眉，眼神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倔强，声音不大，但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会场。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她开口就是肖东东钦定的八字真言，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始终相信，法律和正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感谢……感谢所有在黑暗中依然愿意相信我、支持我的人。”
说到这里，她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睫毛微颤，眼眶似乎有晶莹闪烁，但又强忍着没有落下。这一下“欲语还休”、“强忍泪水”的表情，被无数镜头精准捕捉，瞬间通过直播信号传遍了全网。啊啊啊影影别哭！妈妈心疼！这破碎感！这坚韧感！绝了！姐姐好坚强！换我早崩溃了！泪目了，被网暴了这么久，还能这么平静，心理素质太强了！
直播间弹幕瞬间被“心疼”和“加油”刷屏。
然后，在肖东东事先安排好的“托儿”记者引导下，她“不经意”地提及了自己当初为了梦想，如何拒绝潜规则，如何在各个剧组跑龙套，如何珍惜每一个来之不易的角色……这些半真半假、经过艺术加工的故事，配上她那张极具欺骗性的清纯脸蛋和此刻“受难女神”的光环，效果拔群。
“我始终认为，演员靠的是演技和作品，而不是歪门邪道。”她最后总结陈词，语气坚定，仿佛在发表获奖感言，“这次事件，让我更清楚地认识到，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在面对不公和污蔑时，更应该勇敢地站出来，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也为所有可能遭遇类似情况的女性，做一个榜样。”
话音刚落，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不少女记者甚至感同身受，眼眶泛红。站在后台监控画面的肖东东，一边嗦着棒棒糖，一边对公关经理指点江山：“看见没？这就叫专业！情绪递进，节奏把控，话题升华！影影这演技，不去拿个影后真是屈才了！回头给她报个班，系统学习一下‘如何在镜头前精准掉泪而不花妆’。”
公关经理忙不迭地点头，看着直播间那爆炸的人气和热搜榜上又新添的 #苏清影发布会落泪#、#苏清影拒绝潜规则# 等词条，对老板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发布会结束后，苏清影回到公司给她临时安排的、据说安保级别堪比银行金库的公寓时，已经是凌晨两点。身体极度疲惫，大脑却异常清醒，甚至可以说是亢奋。她瘫倒在柔软得过分的沙发上，像得了帕金森一样，手抖着再次点开了手机。
微博，粉丝数：821万！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口。她记得清清楚楚，昨天这个时候，她的粉丝还不到80万。一夜之间，涨了十倍！这已经不是坐火箭了，这他妈是直接曲率引擎跳跃了！
私信和评论的红点数字已经变成了“99999+”，根本点不过来。随便划拉几下，满屏都是：
“影宝好好休息！我们永远支持你！”
“姐姐看看我！我是你十年老粉！（其实是十分钟前刚关注的）”
“刚从发布会过来，姐姐三观太正了！路转粉！”
“求姐姐分享护肤秘诀！熬夜皮肤还这么好！”
“影影什么时候开直播啊？想给你刷火箭！”
“@无下限娱乐，好好保护我们影影！再让她受委屈我们影迷绝不答应！”之前那些恶毒的诅咒和辱骂，仿佛从未存在过，被这铺天盖地的善意和热情冲刷得干干净净。
几个以前她需要仰望的一线品牌官微，悄悄关注了她。几个知名导演和制片人的工作室账号，也给她最新的微博点了赞。甚至连她之前参演过、但戏份被剪得只剩一个背影的那部剧的官方微博，都跑来蹭热度，发了一条“恭喜我剧组优秀演员@苏清影沉冤得雪，期待下次合作！”的微博，被她眼尖的粉丝发现，冲进去一顿嘲讽“当初怎么不吭声？现在来蹭热度？呸！”，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又好笑。
她的微信也炸了。以前八百年不联系的同学、远房亲戚、甚至小区门口卖煎饼果子的大妈，都发来了“慰问”和“祝贺”。
“清影啊！我就知道你肯定能红！小时候看你就有明星相！”
“影影，我是你王阿姨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我闺女特别喜欢你，能给她签个名吗？”
“苏小姐，我是古驰品牌公关，请问您有兴趣担任我们新系列的代言人吗？价格好商量！”
“苏老师，我是奔跑吧兄弟综艺的导演，我们下一季想邀请您作为常驻嘉宾，不知您是否有档期？”
看着这些信息，苏清影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感，像碳酸饮料的气泡，咕嘟咕嘟地从心底冒出来。以前那些看不起她的人，现在在她面前卑躬屈膝。以前求而不得的资源，现在主动送上门来。这种感觉……确实很爽，爽到让人头皮发麻。
但与此同时，一股更深的不安和虚无感，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
这一切，是真的吗？她的“清白”，是建立在肖东东精心策划的谎言和炒作之上的。她的“刚烈”，是包装出来的人设。她的“爆红”，是踩着网络暴力的废墟，依靠更强大的舆论暴力反推上去的海市蜃楼。
她就像那个著名的“房间里的大象”寓言，所有人都看到了真相，但所有人都在欢呼，都在庆祝，都在为这个虚构的“英雄”加冕。而她，这个“英雄”本人，却清楚地知道，王座之下，是流沙。
“我……我真的配得到这些吗？”她看着手机屏幕上自己那张被粉丝称为“神颜”的脸，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陌生感。这张脸，还是苏清影，但包裹在这张脸皮下的灵魂，似乎已经被肖东东那套“无下限”理论，悄悄腐蚀掉了一部分。
她想起了肖东东在发布会前对她说的话：“别想那么多配不配。流量就像泼天的富贵，砸到你头上，你接着就是了。难道还要问一句‘这钱干不干净’？幼稚！”
当时她觉得他无耻，现在……她竟然有点动摇了。如果坚守原则的结果是默默无闻，被人欺凌，而打破底线却能瞬间登上顶峰，享受万众追捧……那原则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是为了自我感动，还是为了……更高效地获取利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苏清影！你在想什么？！”她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你怎么能被那个混蛋带歪呢！你这是堕落！是妥协！”
可是，另一个声音又在脑海里小声反驳：“可是……效果真的很好啊……你看，现在没有人敢随便欺负你了，你有那么多支持你的粉丝，有那么好的资源找上门……如果靠你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达不到这个高度……”
两个声音在她脑子里激烈地打架，让她心烦意乱。就在这时，手机特别提示音响起——是肖东东。她犹豫了一下，点开。肖东东发来的是一张数据截图，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今晚发布会各平台的峰值观看人数、话题讨论量、以及她粉丝的增长曲线，那一条陡峭得近乎垂直的红线，极具视觉冲击力。
下面附带着一条语音。苏清影点开，肖东东那带着几分慵懒和欠揍语气的声音传了出来：“影影啊，看到数据没？哥们儿没骗你吧？是不是比你在横店啃着冷馒头等戏舒服一万倍？别瞎琢磨什么艺术不艺术，清高不清高的了。在这个时代，流量就是王道，热度就是正义。你现在就是拿着王道剧本的天选之女！好好享受吧，明天带你去见几个金主爸爸……啊呸，是品牌方爸爸！记得保持住你的‘刚烈’人设，到时候眼神再冷一点，话再少一点，价格咱们往死了报！”
听着这条语音，看着那张数据截图，苏清影沉默了。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依旧灯火通明的城市。曾经，她是这座城市里无数追梦者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像一颗尘埃。而现在，因为肖东东，她仿佛一夜之间站上了云端。
那种俯瞰众生的感觉，确实……让人迷醉。她内心的天平，在现实的巨大诱惑和理想的脆弱坚持之间，开始剧烈地、不可逆转地……向着肖东东所期望的方向，倾斜了。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仿佛能感受到那虚幻却又实实在在的“流量”在指尖流淌。
“也许……他说的，不一定全错？”她低声自语，眼神里最后一丝挣扎，渐渐被一种复杂的、带着点认命、又带着点隐秘兴奋的光芒所取代。
这一夜，十八线小明星苏清影“死”去了。家喻户晓的“刚烈女神”苏清影，正式“诞生”。
而她对肖东东那套“无下限”理论，从最初的抗拒、愤怒，到此刻，终于变成了……将信将疑，甚至，是带着一丝恐惧的……尝试性接纳。她知道，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贼船。而那个穿着人字拖的疯子船长，正带着她，驶向一个更加光怪陆离、也更加刺激危险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