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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幸存者 ...

  •   市急救中心的抢救室,像一座被无形结界隔绝的、充满刺眼白光与刺鼻气味的孤岛。自动门每一次开合,都带进一股走廊里消毒水与焦虑混合的冷风,以及短暂而急促的脚步声、推车轮子与地面摩擦的噪音,随即又被门内更为密集的电子仪器蜂鸣、金属器械碰撞和医护人员简短的指令声所吞没。
      李伟和苏晴分别被安置在相邻的两个抢救单元。他们被送来时,体征已经微弱到几乎无法探测,面色是骇人的青紫,口鼻周围残留着呕吐物的污渍和干涸发黑的血迹,四肢冰冷,只有偶尔不受控制的、细微的肌肉抽搐,证明生命尚未完全离去。
      “血压测不出!”
      “血氧持续下降!”
      “准备气管插管!”
      “上肾上腺素,静脉推注!”
      “洗胃!快!”
      医生的声音冷静而急促,像精密的齿轮在高速运转。护士们动作迅捷,连接监护仪,建立静脉通道,插入各种管子,按压胸腔。冰冷的生理盐水、解毒药剂、升压药物,通过透明的软管,一股股注入那两具正在迅速衰竭的躯体。除颤仪的电极板贴上冰冷的皮肤,身体在电流的冲击下弹起,又落下,心电图上那原本近乎直线的轨迹,短暂地、微弱地起伏了几下,随即又顽强地滑向危险的边缘。
      抢救持续了数个小时。每一分钟都像被无限拉长,在生与死的钢丝上摇摇欲坠。
      最终,当主治医生看着监护仪上终于稳定下来、虽然依旧远低于正常值,但不再持续恶化的生命体征数据时,他长长地、疲惫地舒了一口气,摘下了被汗水和水汽模糊的护目镜。
      “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他的声音带着高强度奋战后的沙哑,“但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两张毫无生气、依靠呼吸机维持着基本生命活动的脸,眼神凝重。
      “中枢神经系统遭受了严重、不可逆的损伤。毒物对脑干的抑制时间太长,缺氧也……”他摇了摇头,用了一个极其专业且冰冷的术语,“……他们进入了持续性植物状态。”植物人,这两个字像最终的判决,沉甸甸地落在这间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的抢救室里。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穿透了医院的墙壁。早已闻风而至、守在急救中心外的媒体记者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立刻躁动起来。长焦镜头对准了每一个可能出入的医护人员和工作人员。
      很快,一则经过精心“润色”的新闻通稿,通过某个“可靠渠道”,流向了各大媒体平台。
      通稿的标题煽情而统一:重磅!伟科科技李伟与夫人苏晴殉情未遂,双双成植物人,豪门爱情悲剧令人扼腕!
      内容极尽渲染之能事:“据悉,李伟与苏晴因不堪近期外界巨大压力和情感困扰,于昨日晚间在东部海边别墅疑似服用过量药物及酒精,意图殉情。幸得及时发现送医,经市急救中心医护人员数小时全力抢救,目前已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双双陷入深度昏迷,被诊断为‘持续性植物状态’,即俗称植物人。”
      “知情人土透露,两人感情深厚,近期却因网络暴力、商业纠纷等接踵而至的打击,承受了巨大痛苦。此次极端选择,令人唏嘘不已。”
      “这场始于爱情,终于悲剧的豪门恩怨,以此种方式暂告段落,留给世人无尽感慨与深思……”
      报道配图往往是李伟和苏晴曾经在某个公开场合留下的、光彩照人的合影,与“植物人”的现状形成残酷而讽刺的对比。
      网络上的舆论瞬间被引导。之前所有的质疑、揭露、阴谋论,在这则充满“悲剧色彩”的“殉情未遂”新闻面前,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公众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到了对“爱情悲剧”的扼腕叹息,和对“网络暴力”的反思上。
      “太惨了,有什么过不去的要走这一步……”
      “之前还骂他们,现在只觉得可怜。”
      “所以说舆论能杀人啊!”
      “希望有奇迹发生,他们能醒过来。”
      急救中心内,那两间特殊的监护病房门口,已经悄然增加了安保人员。里面,李伟和苏晴静静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维持生命的管路,呼吸由机器规律地辅助着,脸色是一种毫无生气的、蜡质的苍白。
      他们脱离了死亡的即刻威胁,却陷入了另一种形式的、漫长的、无声的囚禁。而那个将他们从死亡线上拉回,又亲手将他们推入这片意识荒漠的“奇迹”,其背后真正的推手,此刻正隐藏在幕后,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准备开始她真正的收割。
      市急救中心门口,初夏的阳光已经带上了些许毒辣,混合着柏油路面蒸腾起的暑气、车辆尾气的污浊以及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形成一股令人烦躁的粘稠空气。闻风而来的记者和架设好的长枪短炮,将医院入口堵得水泄不通,嘈杂的人声、相机快门声与维持秩序的保安的呵斥声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
      就在这片喧嚣之中,赵宣出现了。她没有选择在安静的会议室,而是刻意站在了医院主入口的台阶上,背对着那扇象征着生死界限的玻璃自动门。她今天换上了一身肃穆的藏蓝色套装,款式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脸上未施粉黛,显得有几分憔悴,眼眶微微泛红,像是刚刚哭过,却又强撑着镇定。
      她一出现,所有的镜头和话筒瞬间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聚焦过来,闪光灯噼里啪啦亮成一片,几乎要将她吞没。
      赵宣抬起手,微微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她的动作带着一种惯有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现场的嘈杂声竟然真的渐渐平息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医院门口浑浊的空气,仿佛也吸入了无尽的悲伤。她对着面前密密麻麻的话筒,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明显的哽咽和沙哑,却又努力保持着清晰的吐字:
      “各位媒体朋友,谢谢大家今天能来。”她的开场白带着沉重的疲惫,“我……是赵宣,是李伟先生和苏晴女士多年的好友,也是他们信赖的法律顾问。”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需要积蓄力量,眼神悲痛地扫过台下的人群。
      “对于昨晚发生的……令人心碎的事情,我感到无比的震惊和……痛心。”她的声音颤抖起来,眼眶迅速蓄满了泪水,但她倔强地没有让它们落下,这副强忍悲恸的模样比她嚎啕大哭更具感染力。
      “李伟和苏晴,他们……他们一直以来,都承受着外界难以想象的压力和非议。”她的话语开始连贯,带着一种沉痛的叙述感,“网络的暴力,商业上的恶意中伤,以及……他们各自婚姻中,长期积累的……不幸和痛苦。”
      她巧妙地将“出轨”、“算计”等事实,模糊成了“婚姻中的不幸”,将责任推给了模糊的“外界”和“长期积累”。
      “这些重压,像一座座大山,最终……最终压垮了他们。”她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滑落,她没有擦拭,任由那泪痕在镜头前清晰呈现,“他们选择了……一种极端的方式,想要……走向他们以为的永恒和解脱。”
      她没有直接说“殉情”,但“走向永恒”这个词,比直白的表述更富有悲剧美感和想象空间。
      “作为他们最信任的朋友之一,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之间……有着多么深刻而复杂的感情纽带。”她的声音带着深切的哀伤,仿佛在缅怀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做出这样的选择,对他们而言,是何等的绝望和……无奈。”
      她适时地再次停顿,低下头,用手轻轻按住胸口,仿佛那里堵着无法排遣的悲痛。台下鸦雀无声,只有相机快门声记录着她每一个哀伤的表情。
      几秒钟后,她重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变得异常坚定,带着一种完成挚友遗愿的使命感:
      “现在,他们躺在里面,生命以另一种形式延续。”她的声音变得沉稳而有力,“作为他们生前指定的法律顾问和朋友,我有责任,也有义务,去完成他们未竟的心愿。”
      她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文件副本,向镜头展示了一下。“根据李伟先生和苏晴女士早已立下并公证的遗嘱,”她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在他们……不幸离世,或者像现在这样,无法表达自身意愿的情况下,他们名下的全部财产,将用于成立一个以李伟先生名字命名的慈善基金会——‘李伟慈善基金会’。”
      她环视众人,眼神悲悯而庄重:“这个基金会,将致力于资助贫困地区的教育、医疗事业,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这,也是李伟和苏晴,在经历了许多之后,最终想要回馈社会,让他们的生命以另一种方式……发挥价值和光芒的遗愿。”
      “在此,我郑重宣布,‘李伟慈善基金会’的筹备工作,将立即启动。我将不遗余力,确保基金的每一分钱,都用于慈善事业,以告慰李伟和苏晴的在天之灵。”
      说完这番话,她对着镜头,深深地鞠了一躬。姿态谦卑,神情肃穆。没有回答任何提问,她在助理和保安的护送下,转身快步走进了医院那扇沉重的自动门,将身后所有的喧嚣、追问和闪烁的镁光灯,都隔绝在外。
      门外,记者们还在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议论纷纷。而门内,赵宣脸上那悲恸的表情瞬间收敛,只剩下冰冷的平静。她拿出湿巾,仔细地擦去脸上的泪痕,眼神锐利地看向走廊深处,那两间特殊的监护病房。声明已经发出,剧本已经铺开。接下来,就是按照她的设计,一步步地,将那些庞大的资产,名正言顺地,纳入掌控之中。
      陈默的病房里,午后昏沉的光线被厚重的窗帘过滤后,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灰黄色调。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钻入鼻腔,混合着药物和一丝久未散去的颓败气息。陈默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额头上那道蜈蚣似的疤痕在晦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他那只裹着厚厚纱布的右手无力地搭在雪白被单上,像一件与他身体分离的、无用的累赘。他的眼神空茫茫地望着窗外,没有焦点,仿佛灵魂早已随着那场车祸和后续的官司,被抽离了躯壳。
      王静坐在床边的矮凳上,腰背习惯性地挺直,像一根被压到极限却不肯弯曲的钢筋。她手里拿着遥控器,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塑料外壳,目光落在对面墙壁上那台老旧电视机闪烁的屏幕上。
      本地新闻台的午间快讯正在播放。画面先是出现了市急救中心门口那混乱的一幕,紧接着,镜头聚焦在了站在台阶上的赵宣身上。她穿着肃穆的藏蓝色套装,未施粉黛,眼眶泛红,正用一种混合着悲痛与坚毅的语调,讲述着李伟和苏晴如何“不堪外界压力与婚姻不幸”,如何“选择走向永恒”,以及她将如何秉承遗志,成立“李伟慈善基金会”。
      赵宣的声音透过劣质的电视扬声器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却依旧能听出那份刻意营造的、沉痛而庄重的表演感。她眼角那适时滑落的泪水,在屏幕上显得如此清晰,又如此虚伪。
      王静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起初只是指尖发凉,随即那寒意迅速蔓延至全身,握着遥控器的手越收越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血色褪尽,只剩下嶙峋的苍白。
      她看着屏幕上赵律师那张“悲痛”的脸,看着新闻字幕里“殉情未遂”、“植物人”、“爱情悲剧”、“慈善基金会”这些刺眼的字眼,胸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了!
      不是悲伤,不是解脱,而是一种被愚弄、被践踏、被强行按头吞下这荒谬结局的、炽烈的愤怒!
      “他们……他们就这么……‘死’了?!”王静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嘶哑,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她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晃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
      “植物人?!殉情未遂?!哈哈哈……”她发出一串短促而凄厉的冷笑,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愉悦,只有滔天的恨意和荒谬感,“他们成了躺在医院里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怜人’?那个赵律师,还在那里猫哭耗子!还要用他们的名字成立什么狗屁慈善基金会?!拿着他们沾满血的钱,去给自己立牌坊?!”
      她越说越激动,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猛地伸手指着电视屏幕上赵宣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几乎要撕碎一切的疯狂:
      “太便宜他们了!太便宜他们了!!李伟!苏晴!这两个刽子手!他们毁了默哥!毁了我们这个家!他们应该坐牢!应该被千刀万剐!应该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地活在世上,每一天都尝尝我们受过的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这样躺在那里,什么都不知道,还他妈成了被人同情的‘悲剧主角’!我们的仇还没报完!还没报完啊!!”
      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嘶吼出来的,随即喉咙一哽,剧烈的咳嗽起来,弯下腰,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那无处发泄、几乎要将她焚毁的恨意和巨大的不公感。
      她期待过法律的审判,期待过真相大白于天下,期待过看着那对男女从云端跌落,在泥泞里挣扎。她从未想过,结局会是这样一种近乎“仁慈”的、被精心粉饰过的活死人状态!这比直接死亡更让她感到愤怒和绝望!
      陈默依旧静静地靠在床上,仿佛王静那撕心裂肺的控诉和崩溃,都发生在另一个与他无关的世界。他的目光甚至没有从窗外移开,只是那空茫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碎裂了,又归于一片更深的、死寂的荒芜。
      王静的哭声在压抑的病房里低低回荡,与电视里赵律师那依旧在进行的、关于“慈善”与“遗愿”的庄严陈述,形成了最尖锐、最讽刺的对比。仇,似乎报了,又似乎,以另一种更残忍的方式,悬在了半空,永无落地之日。
      陈默的右手微微动了一下,裹着纱布的食指抬起,指向屏幕上那个侃侃而谈的女人。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
      “静。”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却异常平静,“我们的仇,还没完。”王静止住抽泣,红肿的眼睛困惑地看向丈夫。她看到陈默脸上没有任何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李伟和苏晴,”陈默的视线仍锁定在赵律师身上,“他们已经完了。躺在医院里,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吞咽某种苦涩的认知。
      “但你看,”他的指尖几乎要触到屏幕上的赵律师,“现在站在台上,接受镁光灯的,是谁?掌控着他们所有财产的,是谁?把我们,把他们,都当成棋子摆布的,又是谁?”
      陈默缓缓放下手,目光第一次完全转向王静。那双曾经被痛苦和药物折磨得空洞的眼睛,此刻却像两口深井,映不出光,却能吞噬一切。
      “李伟的车撞了我,苏晴的谎言害了我们。但真正把这一切变成现在这个局面的,”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是电视上这个女人。”
      病房里只剩下医疗设备规律的滴答声。陈默的话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表象,露出了血淋淋的真相。
      “她帮李伟和苏晴转移财产,帮他们打官司,现在又成了他们遗产的执行人。”陈默的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李伟和苏晴斗得你死我活,一个成了植物人,一个躺在隔壁病房。而她呢?”
      王静顺着陈默的目光看向电视。赵律师正在签署文件,动作流畅而自信。
      “她不仅全身而退,还拿到了他们所有的钱,所有的权。”陈默的声音像结了冰,“她才是最后站着的人。她才是那个,真正赢了这场游戏的人。”
      陈默微微前倾,受伤的右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
      “所以,静,”他看着妻子,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决绝,“我们的敌人,早就不是躺在医院的那两个活死人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电视,屏幕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现在站在台上的这个女人,这个把我们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律师,才是我们最后的,也是最危险的敌人。”
      王静的哭声像被骤然掐断的琴弦,戛然而止。她维持着弯腰咳嗽的姿势,肩膀还在微微耸动,但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陈默那沙哑却异常清晰的话语攫住了。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他,又顺着他不带一丝温度的目光,转向那台还在喋喋不休播放着新闻的电视机。
      屏幕上,赵宣的声明似乎接近尾声。她正对着镜头,微微颔首,脸上是那种混合着悲悯与重任在肩的庄重表情。闪光灯在她身后连成一片刺目的白光,将她衬托得如同一个刚刚受封的、掌握着某种神圣权柄的使者。
      陈默没有看王静,他的视线像两枚冰冷的钉子,死死钉在赵宣那张看似悲痛、实则滴水不漏的脸上。他那只完好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攥成了拳,搁在身侧的床单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不,仇还没报。”他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也更肯定,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王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反驳,想质问难道李伟和苏晴变成植物人不算报复吗?可看着陈默那双仿佛能穿透电视屏幕、直抵本质的眼睛,她所有混乱的、被愤怒冲昏头的思绪,都堵在了喉咙里。
      陈默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洞悉了所有阴谋诡计后的、冰冷的嘲弄。
      “但我们的敌人,”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抬起了那只裹着厚厚纱布、象征着他们所有苦难源头的右手,用食指,笔直地指向屏幕上那个正在接受虚拟“加冕”的女人,“已经换了。”
      他的指尖隔着空气,隔着重重的算计与谎言,精准地戳向赵宣。
      “你看清楚,静。”陈默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像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现在站在台上,掌控着一切,用眼泪和‘慈善’给自己镀金的,是谁?”
      “李伟完了,他的帝国塌了。苏晴也完了,她那些算计都成了空。”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已经剥开了那层“殉情悲剧”的华丽外衣,看到了下面涌动的、更加黑暗的暗流,“他们躺在医院里,和死人有什么区别?甚至比死人更‘干净’,更不会开口,更不会碍事。”
      他的手指依旧指着屏幕上的赵宣,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
      “而她,”陈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吐出的字眼带着血腥味,“这个一直躲在后面,帮他们出谋划策,帮他们转移财产,现在又跳出来充当‘遗嘱执行人’和‘基金会管理者’的女人……她拿到了李伟和苏晴用尽手段聚敛的所有财富,她赢得了‘重情重义’、‘恪尽职守’的好名声,她甚至……可能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这一切。”
      王静倒抽了一口冷气,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看着屏幕上赵律师那张“悲痛”而“庄严”的脸,再回想她之前那些看似专业、实则步步为营的操作,一股比得知李伟和苏晴成为植物人时更深的、毛骨悚然的寒意,瞬间窜遍了四肢百骸。
      “李伟和苏晴斗得你死我活,一个家破,一个人亡。”陈默的声音像最后的审判,冰冷地敲打在王静的心上,“而真正笑到最后的,是那个一直给他们递刀,最后又把刀插进他们心脏的人。”
      他放下指着屏幕的手,目光终于转向王静,那眼神里是经历过极致毁灭后才能淬炼出的、近乎残忍的清醒。
      “现在站在台上的这个女人,才是吞掉了所有猎物,最后的大赢家。”电视里,赵律师的声明已经结束,画面切回了演播室,主持人正用感慨的语气总结着这场“豪门悲剧”。但那些声音,此刻听在王静耳中,都变成了遥远的、模糊的背景噪音。
      她看着陈默,看着丈夫眼中那片冰冷的、燃烧着新目标的火焰,终于明白,他们之前的挣扎、控诉、甚至对李伟和苏晴的仇恨,都只是浮在水面上的浪花。
      真正的巨鲨,一直潜藏在更深、更暗的水域,此刻,才终于露出了它冰冷而贪婪的背鳍。他们的敌人,确实换了。一个更强大,更隐蔽,也更危险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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