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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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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夏天总是来得特别早，五月初，空气里就已经浮动着黏腻的热浪，混合着老旧居民楼下栀子花若有若无的香气。我叫陈烬，十七岁，是本市一所中专会计专业的学生。那天的记忆，像被这黏腻的空气浸泡过一样，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让人窒息。
那是刚放暑假没多久的一个午后，我正窝在房间里，对着风扇，我试图从一本厚厚的《基础会计》里找到一丝凉爽，门外却传来了父母和陌生人的谈笑声，以及行李轮子碾过楼道水泥地的咕噜声。
“小烬，快出来！来新邻居了！”妈妈的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热情。
我有些不情愿地放下书，趿拉着拖鞋走出去。家门大开，对门那间空了小半年的房子此刻门户洞开，几个纸箱堆在门口。一个穿着浅蓝色连衣裙、梳着马尾辫的女孩，正背对着我，帮忙扶着一个大箱子。
听到动静，她转过头来。
午后的阳光从楼道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她的皮肤很白，眼睛很大，亮晶晶的，像浸在溪水里的黑曜石。她看着我，嘴角一点点扬起，形成一个非常灿烂、非常有感染力的笑容，大大方方，没有丝毫忸怩。
“你好，我叫张乐寒！快乐的乐，寒冷的寒。是你以后的新邻居！”她的声音清脆，像夏天冰镇玻璃杯碰撞发出的声响。
我愣了一下，有些局促地点了点头，“……陈烬。灰烬的烬。”
那时我觉得“灰烬”这个介绍很酷，带着点不符合我会计专业身份的、自以为是的颓废。
“陈烬？”她重复了一遍，眼睛弯成了月牙，“很好听的名字啊，就是有点……太安静了。”
我爸妈和她爸妈已经热络地聊了起来，原来张叔叔和我父亲竟然是失联多年的老战友，这次调工作回来，机缘巧合正好住到了对门。大人们感慨着世界真小，缘分妙不可言。
张乐寒就站在那光晕里，听着大人们寒暄，目光却时不时落在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打量。那眼神清澈又直接，让我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脸。
“以后就是邻居了，要互相照应啊。”张阿姨温柔地摸着张乐寒的头，对我们说。
“对啊对啊，”我妈妈接过话头，笑着推了我一把，“小烬，你比乐寒大一点吧？以后要多照顾妹妹，听到没？”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张乐寒却突然往前跳了一小步，站到我面前，仰着头，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
“听到没，陈烬哥哥？”她故意拉长了“哥哥”两个字的尾音，带着一点戏谑，一点不容拒绝的霸道。
我：“……”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就被这个叫张乐寒的女孩，以“邻居妹妹”的名义，强行侵占了。
她会在我睡懒觉的清晨，毫不客气地敲响我的房门，用清亮的声音喊着“陈烬哥哥，太阳晒屁股啦！”；她会抱着一堆她认为“超级难”其实在我看来很简单的数学题，理直气壮地占据我的书桌，“逼迫”我给她讲解；她会在我和同学约好去打球的周末，突然出现，眨着眼睛说“带我一个呗，哥哥？我给你们买水喝”；她还会在我安静地看着天空发呆时，凑过来问：“灰烬哥哥，你在思考什么深刻的人生哲学吗？”
她总是叫我“哥哥”，带着那种半真半假的、甜腻又霸道的语气。我抗议过，无效。她笑嘻嘻地说：“两家人这么友好，你妈都发话了，你就是我哥，跑不掉的！”
渐渐地，我习惯了身边总有这么一个叽叽喳喳、活力四射的身影。习惯了她在耳边“哥哥、哥哥”地叫，习惯了她各种无理取闹又让人生不起气来的小要求。我那原本有些沉闷、按部就班的中专生活，仿佛被她投入了一颗色彩斑斓的糖果，瞬间变得鲜活、甚至有些吵闹起来。
我从未想过，这份突如其来的热闹，会以另一种更极致、更残酷的方式，骤然定格。
也从未想过，那个午后带着光晕、笑着自我介绍的少女，那个霸道地逼我当她哥哥的张乐寒，她的名字，会从那一刻开始，不仅仅是一个邻居，一个“妹妹”，而是最终成为了刻在我命轮上，一道永无法愈合的灼伤。
那个即将到来的，我的生日，与她的祭奠，仅仅相隔一个小时。
命运在那时，就已经露出了它冰冷而残酷的一角，只是当时的我，浑然不觉。我只是在那个闷热的午后，对着那个过于灿烂的笑容，有些笨拙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