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油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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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内，花生油的香气阵阵飘出。油烟机的轰鸣声、老灶台热锅的滋滋声、以及常胜哼唱着的小曲混在一起，家里难得这么热闹。
常铮铮掀开门帘走进来，便见到萧骏忙碌的高大背影，一旁胜胜搬了个板凳乖乖坐着，和□□一块等投喂。
凑到萧骏身边，便看见腌好的新鲜排骨被整整齐齐码在菜盘中，此刻他起了一锅油，正在用筷子试温度，准备将排骨下进去炸。
“他不是要吃披萨吗？”常铮铮望着周边漾出一圈小气泡的筷尖，问萧骏。
“这不是人多嘛，多烧一点，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口味。”
萧骏笑一笑，在锅边敲敲筷子，夹起一块稍小的肋排，轻轻放进油锅。待传出令人心情舒畅的“滋啦”声时，便又用手护着常铮铮，二人都向后退了一步，以免被溅到。
蹦跳着往锅里瞧的常胜吸吸鼻子，只觉得口水都要掉下来了，开开心心道：“萧骏哥哥烧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常铮铮却在隐隐约约担心这大灶台。它不像城里的燃气灶那么稳定，更何况是烧油，生怕敞开的大口方便滚油溅出。他神经紧绷，莫名提心吊胆，目不转睛地盯着萧骏的动作。
“胜胜，拿个碗给我，第一块先给你吃好不好？”
高大的人微微弯下腰，将锅底一小块肉翻动一下，朝着孩子伸出手。胜胜大呼“好”，转身就把一个寿桃花纹的小碗放到他手心，在一旁踮着脚等待。
他刚要伸筷子去夹，却没想到排骨溅了起来，几滴滚烫油星子溅到萧骏的小臂与手背上，即便他肤色深，也掩盖不住这新添上的一小片红痕。
萧骏只是轻抽一口冷气，将发烫的手抽回，反而是先去关心灶台底下柴火情况。
常铮铮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看着萧骏还弯下腰，不怕被溅的满身都是的样子，简直恨铁不成钢。
他立即灭了火，沉默地一把抓住人手腕，挤过他身前，将他往一旁水池处拖。
萧骏被他忽然加大的力道弄得一愣，亦步亦趋地走到水池边，眼看着常铮铮拧开水龙头，让那冰冷刺骨的水柱冲刷在泛红的烫伤处。
他任由常铮铮随心所欲地安排，一言不发。见人此刻低垂着眼，面上毫无血色，单薄的胸口起伏不断，俨然一副极为别扭郁闷的模样。
“你不会用这个灶，怎么不问问我？刚刚有多危险你知道吗？油溅到眼睛里怎么办？你……”
颠三倒四地说完，常铮铮即刻抬眼望向萧骏，见到的不过是平静的一张脸，却令他更为心焦，声音颤抖，情绪便又如同雪崩一般轰轰烈烈地滑坡。
“你不怕疼是吗？！”
话出了口，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孤零零二人，最先僵住的却是自己。
他从没用过这么高的音量对萧骏说话，此刻眼眶蓦地发红，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紧紧捉住对方的那只手，随后便如同被烫到了一般，急速地向后一收，整个人宛若被抽去了力气，靠在灶台边，双唇紧闭着。
这个场景他再熟悉不过了——常威也不止一次地，把小时候的自己堵在水池边上，拳打脚踢。
“对不起，我……”
常铮铮颤抖着声音掩面，罕见地像个犯错的孩子，满脸的惭愧与惊恐交织在一起。一股寒意爬过他的脊柱，自下而上地窜动，源源不绝。
——他好像在变成一个和他爸相同的人。
胜胜站在墙角目睹全程，表情紧张，蠕动着嘴唇，却还是不敢说话。
一双带着厚茧的大手捧住了常铮铮发凉的面颊，他惊惶地要逃脱开来，可萧骏却捏着不放，强迫着他抬头正眼瞧人。
“铮铮，你看着我。”他说，语调平缓，表情也柔和，“这几天辛苦你了……有情绪，这很正常，不是你的错。”
常铮铮愕然，望进萧骏沉静的眼神中，随后又飘向他手臂上的三块红色斑点，皮肤已经开始发皱，他想象着那儿不一会就要鼓起的水泡，顿感触目惊心。
注意到对方目光，萧骏便松开他的脸蛋，转转结实的手臂，笑着凑近小声说：“稍微有点痛，但你给我冲了一下，已经好很多了。”
随后，他又是温柔地将常铮铮仍略微颤抖的手包裹在掌心中：“铮铮，今天在医院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常铮铮原本沉郁的一包心思，此刻被他循序渐进地敲了开来，他张张口，抬起双圆润黑亮的眼睛，里头定定然映着对方的身影。
——
刘娟听见常铮铮难得喊出了声，便立马下楼看看情况，她拉着常胜的手站在厨房门帘边，止不住担忧地探查时，萧骏却对她轻轻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这里有他。
在他的引导下，常铮铮终于放平了心态，将今日烦心事一五一十讲与他听。
“胜胜，来吃排骨。”
十分钟后，常铮铮掀开门帘，朝着外头开了口。
常胜一惊，赶忙放下手中玩具，战战兢兢走了进来，扭捏地一抬头，看到的却是和和气气的二人。
围裙换到了常铮铮的身上，他正熟练地炸着排骨，而萧骏卷着袖子，在一旁切菜打杂。
见弟弟进来，常铮铮便伸手，递过去的还是刚才那个寿桃碗，碗底下躺着一块热乎喷香的炸排骨，闪着油光，令人食指大动。
胜胜流着口水犹豫一秒，却还是将碗推了回去。他看看常铮铮，再看看萧骏，下定决心说：“哥哥先吃。”
两个大人面面相觑，最终展了笑颜。
常铮铮执筷夹起排骨，咬下满口酥脆后，再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常胜脑袋。他叫胜胜和萧骏耐心再等等，因为接下来出锅的两块，马上便会成为他们的口福。
——
天冷，四人聚在旧屋一楼小小的无人卧室，那里头只躺着一张空床板。
房间角落里头摆着的那张麻将桌，刘娟往上头盖块木板，向门口拖拖，就成了挺不错的四方小饭桌，一点儿不拥挤。萧骏和常铮铮，分别坐在刘娟两边。
炸排骨、金花菜鲫鱼豆腐、炒豆角、青豆虾仁……这饭桌子上，一道菜也没让刘娟忙活。
常铮铮和萧骏二人明明是第一回搭伙烧饭，结果却意外成功，常胜早就馋的不行，两眼放光了。
在常胜的记忆中，平日里在饭桌前，从来都是妈妈一个人忙活，他和妈妈也都不能第一个动筷子，必须等到爸爸坐下才敢开吃，为此，爸爸还骂过自己好几回。
可今天妈妈却是第一个拿起筷子的人，她夹了一块最大的炸排骨，放在萧骏碗里。
“谢谢小萧……”刘娟微微笑一下，似乎有些腼腆。
萧骏心里却是一暖，他明白，阿姨今日的改口，说明的便是她对自己身份的慢慢接受，于是他也咧嘴一笑，神色灿烂。
他先后给阿姨、胜胜和常铮铮三人都夹了一块排骨，胜胜在一旁看着，于是有样学样地戴上了一次性手套，托起一片热气腾腾的拉丝芝士披萨，有些笨拙地放到妈妈碗里，三个大人都笑了起来，小房间内充斥着其乐融融的氛围。
这顿饭，或许正是常铮铮在老房子中吃过最温暖的一顿了。
晚上九点，刘娟坐在电视前面打着蓝色毛线，常胜已被哄睡，薄薄的眼皮闭着，显得乖巧。
常铮铮和萧骏，待在屋后院子里面，每人坐在一把晃晃悠悠小板凳上边。
白天天气晴朗，夜里便也无云，半轮月高高悬在头顶，而月光亮得出奇，照在不远处由刘娟打理的菜地上，青菜叶子绿油油亮晶晶；照在常铮铮朝向萧骏的一张脸上，也把他水润的双眸照得黑白分明，把他面颊边柔软的细小绒毛照得毛茸茸……
常铮铮向他讲自己的看护日记，萧骏便向他讲工作近况，原来妹妹萧楷麟已经帮他像模像样地代理运转起健身房，萧骏因此多了不少闲暇，得以三天两头翻山越岭地往小常老家跑。
“卸甲归田。”常铮铮一手挠挠凑过来的黄狗脑袋，一边笑着打趣萧骏。
萧骏用余光瞟了瞟四周，又是菜田又是老水井的，身旁还有一人一狗陪伴，还真像是这么回事。
他也笑，笑得比小常要更开怀，锐利的一双眼都弯着，“说起来，这还是你第一次用这么大声音和我说话。”
这话自然没有责怪常铮铮的意思，他心里清楚，可如今冷静下来，再回想起那副脸红脖子粗的失态模样，还是在孩子面前，常铮铮自然有点儿局促。
常铮铮的目光躲闪一下，手上不由自主加了些力道，轻轻抓了一把狗的头皮，于是□□的两只尖尖耳朵竖起，好像不喜欢这样似的，甩甩毛跑开找刘娟去。这回，常铮铮可当真再没关于逃避现实的选项了。
萧骏便伸手勾住他右手小指，还要传出一声哼笑的鼻音。他俯身贴近，拖拽着板凳，常铮铮便听见了凳腿“嘎吱”的哀嚎。
紧接着，萧骏先试探性地在常铮铮光洁的额头盖上一吻，随即一路向下，吻过他微抖的平直睫毛，挺翘的鼻尖以及泛红的面颊。
二人嘴唇相碰时，常铮铮平日惯爱揉捏对方腰腰间软肉的手，今天竟然不知道该往哪儿搁，只有些无所适从地胡乱抓我在空中。
萧骏便还当作他是没什么心情，略微皱着眉，关心道：“怎么了？很累了吗？”
常铮铮摇摇头：“我刚摸了狗……”
他话里有些害羞的为难——倒不是要拒绝萧骏，只是怕小土狗身上有虱子，搂搂抱抱难免会跳到对方身上。
“抱着吧，我想被你抱着。”于是萧骏躬身，把脑袋搁在常铮铮肩窝，短发戳弄他的下颌，惹得人直呼痒。“反正晚上都要洗的。”
常铮铮垂下眼，双手随即贴上了萧骏暖融融的肩背，吻了吻他的颧骨，饱含爱意。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