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 9 章 ...
-
对于做错的事情，林开一贯都有很积极的解决态度。这是对的，他很清楚。这种态度为他挽回过很多损失。
但叶回是这种积极当中的一个缺口——加上前天中午，已经是第二次了。
他知道当时的表现不恰当，却没办法下决心去积极解决。这是错的，他也明白。
拖着是错上加错，他这两天都在为这个懊恼。本意上，他不愿和叶回闹翻，无论是在有合作的前提下，还是仅仅单纯重逢做朋友。
又不是青春期的小屁孩了，即便知道对方对自己有想法，也不是应对不了，根本不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的。
总之，捋来捋去，实在说不清为什么没办法迈出解决问题的步子。事情硬生生拖了两天，掂量着已经是不得不处理的地步，才联系了顾慕。
幸好还有个算得上亲密的共同朋友，不然真是没有缓冲。
结果电话一打通，刚提到“叶回”两个字，那边就嗷了一嗓子：“你是应该来看看叶回的，他现在可是重点保护对象！”
“……怎么了？”林开不明所以。
接着，顾慕把叶回在医院捱刀的事情用丰富的想象力加工了一番，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整件事就变成叶回见义勇为，为正义流血了。
林开听完，好半晌没吭声。
“怎么着？”顾慕问，“什么时候过来，给你发个定位？”
林开点点头，随即想起这是打电话，转而应了声“嗯”，说你发吧，我尽快安排时间过去。
挂掉电话，还是感觉不可思议。
怎么一隔天的功夫，叶回就被人捅了躺进医院里？这会不会也……太倒霉了点。将心比心，刚被扼杀了暗恋，转头就负伤，谁不得心态崩。
想想，林开自己打了个颤，拎起钥匙就去公司楼下花店点花束。挑挑拣拣配了五六样花，最后扎出来一大把，撑满怀。
看着挺隆重的，还不错。
去医院的路上想了几个问题，当然怎么都绕不过那天中午。
道歉是肯定要的，之后怎样就看叶回的反应吧，反正那个人是不会让人这难做的，他从小就这样，十六岁那次不也……
得，就是这点。
这就是让人迈不出步子的点。
那天中午看叶回的表情和态度，大概以为他早就把当年的事情抛诸脑后了。其实怎么可能。
穿开裆裤就认识的人，一块儿长到十六岁，事情发生之前彼此又那么亲密，说是院子里最好的朋友也不为过，要真抛弃忘记了，还是人吗。
他才没忘。
不仅没忘，还记得比任何一件事都牢。
那一天，从早上怎么出门，傍晚考完以后怎么勾肩搭背一起回家，怎么约好晚饭后收拾旧书本卖掉，甚至怎么商量花钱的，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要怪也怪他们平时关系就太铁了，很多东西不分彼此。
那天晚饭后，他依约去叶回家。叶回在洗澡，叶灵子在看动画片。他对动画片没兴趣，直接进了叶回房间。
那房间他都去过不知道多少遍了，除开书柜，哪个旮旯都清清楚楚。只有书柜，叶回不让他碰。因为他太容易把书搞乱了，叶回受不了这点。
那当时为什么就去碰了呢？
有阵子，他以为自己那时候是真没想太多，中考结束的兴奋一驱动，就没那么讲分寸了。后面回想多了才发现，这么推脱挺不负责任的，纯属甩锅。
说到底，还是好奇。
叶回一直不让他碰，他就更忍不住要碰。别的都是借口。
而且他很清楚该抓紧机会看哪里——所以，那个装满信的抽屉，是他在目标明确的情况下打开的。
里面一切如他所料，满满都是秘密。
他没想到的，只是那些秘密全部跟他有关。
每一封信的开头都写着“林开”，纯洁无辜的笔记本纸张上，充斥着直白、赤-裸、炙热、令人脸红心跳的字眼和句子。
他扫一眼那些信，就感觉扫遍了自己全身。
即便是长大以后，他也没办法苛责自己当时被吓到落荒而逃的怂劲儿。但凡叶回那些信写得含蓄点，风花雪月点，他也不至于跑。
所以，非要归责的话，叶回自己也得负上三两分。
之后他当然想过去面对，心说总归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不可能沟通不开。
可叶回就像是为了不让他难做似的，如果院里街上碰到，一定都会在他尴尬犹豫的时候就默默撤开。
他从来没忘记过，那双眼睛隔着很远的距离看过来，眼神总是专注的，好像别的都看不到只看得到他。
和这么个眼神对视，任谁都承受不住。可他每回忆一次，就要承受一次。
总之事后看来，整个暑假里那种你躲我我躲你的状态，根本就不是任何人的本意，全是小孩子不成熟，不知道怎么办的表现。
小孩子不成熟的另一个表现，就是总以为眼前的坎儿和过去的坎儿一样，时间久了就会过去，说不定哪天他们就能一如既往。
然而少年定律突然失效，时间突然提速，都是猝不及防的事情。这样平平常常的期待，始终没再发生。
一个最要好的朋友，就这样失去了。
顾慕服务周到，林开车刚停好，就收到微信：住院部三楼306。真是省得找了。
他一手抱着花下车，一手给顾慕回信息，问他人呢。那边回语音，说自己有事先走了，又啰哩啰嗦让他多陪陪叶回，那可是见义勇为的英雄……
这几年和顾慕走得近，成天都在一起，对方放个屁他都知道人上一顿吃的什么。这一串莫名其妙的嘱咐，他一听就知道有问题。
两边都是朋友，顾慕什么立场，稍微想想即一目了然。
他停住脚步，想了想，直接拨通电话：“他情绪怎么样？”
“什么情绪怎么样？”顾慕咬字有点虚，一副试图蒙混的样子。
林开不给他机会，不遮掩不含糊，说：“我拒绝过他了，慕哥你知道吧？”
“哦……听说了。”
“你知道就好，以后别那么爱当红娘，我们不需要你给独立空间培养感情，没什么正经事儿的话就回来吧。”
“我还真有正经事儿！”
“……那随你，我就探个病，探完就走。”说完，林开就要挂电话，顾慕急忙在那边喊等等等等，林开就等了会儿。
“你别对他那么狠，情人不成买卖在，别把合作搞吹了啊！”
“就仗着他喜欢我？”林开嗤笑一声，“这不厚道吧？”
顾慕“嗐”一声，有点好笑地说：“这哪儿扯得上厚道不厚道啊，一码归一码，他理解的，你也理智点。”
“我理智着呢。”
“我看不出来。”
林开张了张口，“哪里不理智”的反驳卡在舌根说不出来。因为顾慕说得对，他确实不够理智。
如果他够理智，那天就算有天大的不痛快，也不会借题发挥冲叶回那样。如果他够理智，就该更早来解释，把话说开。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顾慕才叹口气，劝道：“我也没有说帮着叶回追你，他太认真了，这条路很难，站在朋友的角度我并不希望你们走进去。我就是觉得，大家小时候多好的朋友，现在又都能搭上一起挣钱，他对你有结，你能不能给他个机会，一块儿把这结解了。感情的事，你不情愿，他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但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要走出你这一遭，还是得靠你，你躲不掉。”
顾慕比他们俩大，这话苦口婆心的，把他们当弟弟操心。
林开听罢，吸了吸鼻子，将花束抱紧一些，包花纸蹭到鼻尖，让他感觉有点依靠：“嗯，我知道了，你别愁。”
“我不愁，你冷静点就好。”
“烦人。”林开挂了电话。
306是个双人病房，挺宽敞的。叶回原来只是感冒发烧，住上了这样的病房，可见优待。
林开有点担忧的独处没发生，病房里不仅有两个病人，还有两个病人的探视者。
叶回那边又格外热闹，兴许是花好月圆的店员们，加个叶灵子，围了一床。
“林开哥哥！”叶灵子最先发现他，兴奋地跑过去迎接，“慕哥说你们现在跟我哥合作上了，是真的啊？”
过去十年虽然没和叶回见过面，和院里其他人倒还是偶有相逢。忘了因为什么缘故，他还有叶灵子的微信，经常见她分享游戏图。
“真的啊，所以这不赶紧来探生意伙伴的病了吗？”他笑着回叶灵子，顺便把花过给她，自己站到床尾，这样和叶回的距离就刚刚好。
“你怎么回事，那么英勇替人挡刀，现在感觉怎么样？脸色看着好像还行。”
叶回坐在病床上，隔着一条床朝他看过来，笑容和面对其他人没区别，淡淡地回：“是还行。其实没伤多深，那个医生觉得我是因为他受伤的，可能过意不去，非要我住院观察的。”
“应该的嘛，怎么说都是白刀子进，我听听都吓死了。”视线适当地往下移，落在他叶回绑着绷带的腰和背上，“是伤了背？”
“侧腰。”
“时间到了时间到了，病人需要休息，该回去的都回去了啊！”下一句话还没出口，就听到门外一个凶巴巴的声音在赶人。
林开回头看，见一个男人站在门口，正拿手上的文件夹板拍门，示意该走的都走。
叶灵子抱着花冲他撒娇：“哎呀，余医生你不要这么严格嘛，我哥好着呢，我们在这里热闹，不会打扰他休息的！”
“我是医生我说了算。”那男人长得一副冷峻面孔，剑眉星目的，眉毛一横就透出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感，对叶灵子这样的美少女也丝毫不留情。
“你也走，晚上送饭再来。”
叶灵子嘟起嘴，转头去看叶回。
“回去吧，你不是还有小组作业吗？别耽误大家进度。”叶回朝门口努努头，也示意其他人走。
于是几个人都站起来，一边告别一边往外走。没一会儿，床边就剩下个林开。
“那我也……”林开抬手指了指门口，目光对上叶回的视线，要走的话忽然就不忍心说。
叶回静静看着他，脸上没什么笑容，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但你就是觉得，现在如果转身了就是对他的巨大辜负。
那双眼睛盛着的，正是那种让人受不了的、难以承受的专注。也许叶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眼里有什么。
“怎么还呆着？”门口医生眉头微蹙，面色不善地走过来。
“不好意思啊，你才刚来。”一错神，叶回又恢复了笑容，态度客客气气的，“谢谢你来看我，我应该很快就能出院了，回头见吧。”
说着，他对他挥了挥手。
走出病房之后，林开才恍然回神——自己这是被叶回赶走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