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傍晚七点，暮色已漫过校园的香樟树梢，昏黄的路灯刚亮起，在地面投下圈暖融
融的光。尹舒衡推着自行车走出校门，黑色书包斜挎在肩上，带子勒出浅浅的印
痕。今天不用补课，她特意在校门口等尹燃 —— 刚在新生大会上作为优秀学生
代表发言，现在不仅高二、高三的学长学姐眼熟她，连高一的学弟学妹都能叫出
“尹舒衡学姐”。
“学姐好！” 清脆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三个穿浅蓝色校服的学妹并排走着，看
见她便立刻停下脚步，脸颊带着腼腆的红晕，笑容却格外热情。
尹舒衡闻声侧过身，唇角弯起温和的弧度，抬手轻轻应着：“你们好呀。”
接下来的几分钟，路过的学生几乎都会笑着打招呼，“学姐好” 的声音此起彼
伏。尹舒衡一一回应，目光却忍不住往教学楼的方向瞟，心里悄悄犯嘀咕：“怎
么还不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学妹突然快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捧着一张叠成爱心
形状的粉色信纸，头埋得低低的，声音细若蚊蚋：“学姐，这封信给你…… 你
一定要回家再打开。”
尹舒衡愣了一下，连忙举起双手轻轻摆动，语气带着几分无措：“这个…… 这
个不可以呀。”
可学妹没等她多说，趁她抬手的间隙，把信纸往她手里一塞，转身就跑，浅蓝的
校服裙摆晃了晃，很快消失在暮色里。尹舒衡捏着那封软软的信纸，无奈地摇了
摇头，随手放进了书包外侧的口袋。
这一幕恰好被刚走出校门的三人撞见 —— 尹燃正和贾知遥、关关说笑，笑声清
亮得能穿透傍晚的风。“姐！” 尹燃先看见了她，立刻加快脚步跑过来，贾知
遥和关关也跟在后面。
“学姐，高三居然也放学这么早？” 关关凑过来，语气里满是好奇。
“最后一次啦，” 尹舒衡笑着解释，“以后就要改时间了，得上完两节晚自习
才能放学。” 说话时，她的目光悄悄瞟向贾知遥 —— 刚才远远看时，贾知遥
还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怎么这会儿突然不笑了？连嘴角都抿成了直线，透着股莫
名的冷淡。
“知遥，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尹舒衡忍不住关切地问。
“没有。” 贾知遥的声音淡淡的，没看她，只拉着关关的手腕，“关关，我们
走。” 话音落，两人转身就走，脚步快得没给尹舒衡一秒钟反应的时间。尹舒
衡僵在原地，心里泛起一丝茫然。
“尹燃，她这是怎么了？你惹她了吗？” 她转头问身边的弟弟。
尹燃也摸不着头脑，挠了挠头，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发呆：“不知道啊，出来的
时候还好好的，笑得可开心了。”
“算了，回家吧，” 尹舒衡收回目光，压下心里的疑惑，“爸爸今天要回来。”
她安慰自己，或许贾知遥是家里有事，着急回去吧。
推着自行车走进楼道，尹舒衡掏出钥匙时，指腹先触到锁芯里的凉意 —— 就像
这扇门后的家，明明已经住了好几年，却总比外婆家的老屋子少了点温度。钥匙
转动的声响很轻，可门内传出来的争执声，让她推开门的动作猛地顿住。
客厅没开灯，只有阳台漏进的灰蓝色天光，把沙发上两个对峙的身影染得半明半
暗。是爸爸和妈妈。爸爸的声音比平时沉了几分，尾音裹着压抑不住的疲惫：“我
这周已经推了三个应酬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公司最近赶项目，我不盯着，下个
月员工的工资都发不出来！”
妈妈的声音压得低，却带着尖刻的颤音，像根绷紧的弦：“发工资？你眼里就只
有工资！上周妈生日，你说加班没回来；今天好不容易回来了，进门就抱着手机
开会 —— 这个家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尹舒衡背着书包站在玄关，帆布包的肩带勒得肩膀发紧。她没动，也没说话。从
初三被接回这个家开始，这样的争吵她听了太多次，每次都绕着 “工作”“陪
伴”“家” 打转，却从来没跟她直接相关。可那些尖锐的语气、紧绷的空气，
还是会让她下意识攥紧书包带，指节泛白。
她忽然想起外婆家的傍晚。夕阳把土灶台映得暖烘烘的，外婆站在灶台前炖排骨
汤，咕嘟咕嘟的声响里飘着肉香；外公坐在院子里，用竹条给她编小篮子。那时
候从不下饭馆，没有没完没了的 “加班”“应酬”，晚上一家人挤在沙发上看
电视，周末她跟着外公去后山摘野果，陪着外婆去村口的戏台听戏 —— 连风都
是暖的，一切都惬意得让人想把时光攥在手里。
“我不工作，谁养这个家？” 爸爸突然站起来，沙发坐垫发出一声闷响，带着
压抑的怒火，“你以为我想天天在外头喝酒？上次那个客户难缠，我喝到胃出血，
还不是怕项目黄了，咱们这个家没着落？”
“养这个家就不能顾着家了？” 妈妈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哑得厉害，“我不是
要你不工作，我是想让你多陪陪我们！你多久没跟孩子们好好说过一句话了？我
一个人操持家里的大小事，你知道我有多累吗？”
尹舒衡的指尖掐进书包带的布料里，指甲几乎要戳破帆布。她其实见过爸爸半夜
在客厅揉着胃叹气，也见过妈妈对着日历发呆 —— 那上面用红笔圈着爸爸的生
日、外婆的忌日，还有她和尹燃的月考时间。可他们总在争吵，把那些没说出口
的委屈和关心，都变成了刺人的话。
空气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爸爸的呼吸声变得粗重，妈妈的抽泣声也越来越清晰。
尹舒衡轻轻把书包放在鞋柜上，弯腰换鞋。拖鞋是妈妈特意给她买的，粉色的鞋
面上印着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兔子，可她穿着总觉得硌脚，不如外婆亲手做的布鞋
软和，裹着棉花的鞋头，走再远的路都不疼。
“你们别吵了。” 尹燃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少年人的烦躁 —— 他知道
姐姐最不喜欢听这些争吵，自己也早就被这些年的吵架声烦透了。
客厅里的争执瞬间停了。爸爸和妈妈同时转过头，昏暗的光线下，尹舒衡看不清
他们的表情，只觉得那两道目光落在身上，沉得让她想躲开。
“燃燃，舒衡……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妈妈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哑得厉害，
语气里藏着几分慌乱。
尹舒衡没看他们，低着头系鞋带，声音平得没一点起伏：“刚回来。我作业还没
写完，先回房间了。” 说完，她拿起书包，绕开客厅中间的空地，脚步放得很
轻，却还是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关上门的瞬间，外面的声音低了下去，像被捂住的收音机，只剩下模糊的嗡嗡声。
尹舒衡把书包扔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走到窗边推开窗。晚风灌进来，带着楼下樟
树的清香，有点像外婆家后山的树林 —— 那时候她总在傍晚趴在窗台上，闻着
树林里的草木香，等外婆喊她吃饭。
“爸爸、妈妈，你们能不能不要再吵了。” 客厅里传来尹燃带着委屈的声音，
“爸爸要不就不回家，要不一回来就吵架。咱们家能不能安安静静、和和气气地
吃一次饭？姐姐说，她都快忘记家是什么感觉了…… 我也快感觉不到了。”
尹舒衡靠在窗边，指尖攥着窗框的冰凉。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客厅的争吵声彻底
停了，接着是爸爸轻轻敲房门的声音，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舒衡，爸爸给
你买了芒果，放书桌上了。出来吃饭吧，饭都做好了。”
尹舒衡没应声。直到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她才走到书桌前，看着那个透明的
保鲜盒 —— 里面装着两个饱满的芒果，果皮黄得发亮，是她最喜欢的品种。
她走出房间时，爸爸妈妈已经坐在餐桌旁了，桌上摆着三菜一汤，热气袅袅。“姐，
快坐！” 尹燃立刻站起来，拉着她的手腕让她坐在自己旁边，“妈特意给你炖
了排骨汤，说高三学习压力大，得补补。”
妈妈没说话，只是拿起公筷，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排骨放进她碗里，声音轻轻的：
“多吃点，不够再盛。”
“谢谢妈妈。” 尹舒衡拿起筷子，低头咬了一口排骨，温热的肉香在嘴里散开，
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暖。
而尹舒衡家的沉闷，与贾知遥家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贾知遥刚推开家门，
就听见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混合着爸爸妈妈的说话声。
“遥遥回来啦？” 妈妈探出头，脸上沾着点面粉，笑容却格外明亮，“快洗手，
饭马上就好！今天做了你最喜欢的辣椒炒肉和土豆丝，辣椒我特意选了最辣的，
保证够味！”
“谢谢爸爸妈妈！” 贾知遥跑过去，在妈妈脸颊上亲了一下，又转身在爸爸的
侧脸印下一个吻，才蹦蹦跳跳地去洗手间洗手。
“这孩子，多大了还撒娇。” 贾妈妈笑着嗔怪，手里翻炒辣椒的动作却慢了些，
眼底满是温柔。
“多大了都是我闺女，” 贾爸爸从身后搂住她的腰，语气里满是骄傲，“我就
要宠着，怎么了？”
“你就惯着她吧，早晚把她惯得没样子。” 贾妈妈嘴上这么说，嘴角却忍不住
向上扬，厨房里的辣椒香混着笑声，飘满了整个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