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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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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懂回陆宅的那天，陆逍并不在家。
冯媛媛侯在门口迎接。
她一见小懂下轿车，就冲上去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接着踮起脚尖、捧住他的后脑勺，在他左右脸颊各响亮地“啵”了一声。
小懂耳根通红，用手背蹭掉脸上的唇印，羞赧地嗔怪：“媛媛姐！”
“叫什么媛媛姐？叫冯总！”冯媛媛掐住他婴儿肥的脸颊，把那糯米皮子似的软肉随意地揉搓塑形，“害什么臊啊？”
她双手虚虚地拢在胸前，做出怀抱小婴儿的姿势：“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胡说。”小懂嘀咕着反驳，“我们认识的时候我都十岁了，你难道是金刚大力士啊？”
“注意点啊，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冯媛媛自己都快憋不住笑了，还要努力地强装严肃、绷起面孔逗小懂：“你忘了你刚来那年，半夜发高烧，把你哥急得不行，打电话喊我过来。结果你说起胡话，迷迷糊糊地抱着我不肯撒手、一直喊‘妈妈’——害我在陆逍那儿凭空升了一辈！”
说到“妈妈”的时候，小懂的眼睛忽地黯淡下来，像两盏灯熄灭了，只留下两个黑乎乎的空洞。
冯媛媛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尴尬又懊恼地咬了咬嘴唇，生硬地岔开话题：
“小懂，那什么……你哥听说你要回来，特地让厨房准备了八个荤菜，八个啊！”
她伸出两根手指，夸张地比了一个数字“八”。
小懂脸上重新绽出笑意。
冯媛媛暗暗松了口气，揽住他的肩朝里走，“快快快，进去吃饭了！管家非说你不回来就不能开动，哪有客人等主人的道理？害我跟那八道荤菜大眼瞪小眼，它们都快把我给馋死了。”
两人说笑着走进饭厅。
小懂的脚步忽然停住。
意识到小懂的反常，冯媛媛迷惑地四下看了看，猛地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忘了跟你说了，家里还有别的客人。”
她抬手示意那坐在餐桌旁边的人：“这位是杜可岚杜小姐，她是……”
“是我哥哥的女朋友。”小懂轻声接话。
冯媛媛诧异地“啊”了一声。
小懂的话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她原本想要向小懂介绍，这位杜小姐是小懂母亲堂弟的干女儿。虽然这亲眷关系听起来绕了点，但小懂只要唤对方一声表姐便可。
怎么转眼间，“表姐”就变成了“嫂子”？
陆逍出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跟自己交代的啊！
“媛媛姐，你就别费心介绍了，我与二少已经见过两次面了。”
杜可岚今天穿了一身天青色旗袍，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更显得她脖颈修长、身姿婀娜，端的是一副娴雅的女主人姿态。
“二少快来坐啊。”她亲自拉开身旁的椅子，“媛媛也来，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
冯媛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得了吧，合着你们都是一家人呗，就我是外人。
她越想越后悔，昨个儿真不该答应陆逍，揽下他家这堆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烦事。
对那女人殷勤的邀请视若无睹，小懂转而面向冯媛媛，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浅笑：“媛媛姐，我先回房了。”
冯媛媛一愣：“不吃饭了吗？”
“我暂时还不饿。”小懂温驯地小幅度摇了摇头，目光这才淡淡掠过杜可岚，“媛媛姐陪嫂嫂吃吧，不用管我。”
“多少吃一点吧。”冯媛媛忧心忡忡地望着陆总这块宝贝疙瘩，生怕他在自己眼皮底下憔悴了、或是消瘦了，到时候陆逍怪罪下来，她可担待不起。
“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请医生来看看？”
小懂仍是无声地摇头。
“那就是菜不合胃口喽？”杜可岚适时地插话，“二少喜欢吃什么，现在吩咐下去，让厨房现在赶紧做。”
“真的不用了。”小懂牵起冯媛媛的手，将她轻轻按在杜可岚拉开的椅子里，“快点吧，媛媛姐，别让你的八个荤菜等凉了。”
说罢转身上楼，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的尽头。
深夜，电话铃声响起。
小懂拎起床头柜上的座机听筒时，发现已经有不速之客抢先一步占用了线路。
“阿逍。”杜可岚甜腻的声线通过分机线路传来，在陆懂耳中听得有些刺耳。
她一副解语花儿的温柔模样：“到了吗？累不累？一切还顺利吗？”
“是你啊。”陆逍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未能掩饰的错愕，“小懂呢？”
“哥哥，我在呢。”小懂这才开口。
“小懂啊。”陆逍立刻接话，“那什么……可岚，你要么先把听筒撂了，我和小懂单独说两句。”
说完，他也没等杜可岚的回应，便急切地问起弟弟：“懂呀，你媛媛姐告诉我，你今天晚上没吃饭？”
“嗯。”小懂的声音闷闷的，“没什么胃口，不想吃。”
“怎么会突然没胃口，找医生来看过没？”
陆逍的语气显得格外焦灼，好似在他心中，弟弟少吃一顿饭便是天大的事。
“没必要找医生。”小懂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电话线，一圈圈地缠绕在手指上、逐渐收紧，紧到指尖因为缺血而变冰、发紫。
“我的祖宗诶。”陆逍这是真没辙了，彻底没了脾气，“你从小就怕生，是不是因为家里有外人，所以你不习惯？”
“注意言辞啊，哥哥。”小懂笑起来，“你说谁是外人呢？这话无论传到媛媛姐还是嫂嫂耳朵里，都够你喝一壶的。”
“嫂嫂？”陆逍被吓一跳，“什么嫂嫂？”
“杜小姐不就是我的嫂子吗？”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呢。”陆逍透露出一种微妙的尴尬，“你叫她一声表姐就行。”
“哦。”小懂不咸不淡地应道。
“怎么？她让你不痛快了吗？”陆逍追问。
“没有，表姐待我可客气了。”小懂在“表姐”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给我找不痛快的另有其人。”
“谁啊？”陆逍骤然提高了音量，“告诉哥，哥去收拾他，非得把他的皮都给扒喽。”
“那我可舍不得。”小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哥哥还是好好留着自个儿的皮吧。”
陆逍顿时语塞，显然听懂了弦外之音。
“少跟你哥贫嘴啊。”他底气不足地警告小懂，又立刻放软了语气：
“哥哥错了还不行吗？知道你今天要回家，我本该陪着，可这不是遇到急事非要我亲自走一趟嘛。这样吧，你想要什么尽管提，哥都给你带回来。”
小懂不领情：“你把我当表姐敷衍呢？”
陆逍只是低笑，算是默认了他之前对杜可岚的敷衍。
“那你说怎么办吧？”
“我要哥哥陪我。”小懂想了想，补充道，“再不许哥哥出差了，就呆在家，至少一周。”
“行，别说一周了，一个月都行。”陆逍满口答应，“到时候在院子里架个炭炉，我给你烤栗子吃。”
“不吃栗子。”小懂皱了皱鼻子，“剥壳麻烦。”
“哪还能让我们懂少亲自动手啊。”陆逍故作夸张，“当然是由我代劳。”
小懂被逗笑。
陆逍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是过关了。
这时，另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陆总，结果出来了。”
小懂辨认出来，是石头哥。
“小懂，哥这边有点急事。”陆逍语速加快，“我和胡妈说了，让她熬了你喜欢的鸡丝粥送上来。即使没胃口也多少吃一点。”
临挂电话，他仍不放心地嘱咐道，“听话，小懂，别让哥哥担心。”
“好的，哥哥。”小懂乖顺地应下。
听筒落回座机的轻响之后，卧室里重归寂静。
陆懂垂眸看着自己指尖尚未消退的勒痕，唇角那抹温顺的弧度渐渐淡去。
没过一会儿，卧室门被轻轻叩响。
陆懂去开门，却在看清来人后愣了一瞬。
他迅速地收拾好表情，展颜一笑：“表姐，怎么是你啊？”
“胡妈熬了鸡丝粥。”杜可岚神态自若，说着便侧身从陆懂与门框的缝隙间滑了进去，径自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动作熟稔得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她回身招呼，“二少快趁热喝吧。”
陆懂没有动，只是静默地看着她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
他缓步向前，不紧不慢，属于他的影子却渐渐漫上来，一点点蚕食了杜可岚周身的光亮，最终将她完全笼罩。
他们无声地对峙。
“表姐。”陆懂率先打破沉默。
杜可岚身量似模特般高挑，但陆懂也已然比她高出了半个头——那个始终将弟弟当作易碎品呵护的陆逍或许还未察觉，陆懂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脆弱易折的孩子了。
“这么晚随意进出我的卧室，恐怕不太妥当吧，表姐。”他居高临下地看她，“我不想让哥哥产生什么误会。”
他微微俯身：
“表姐，刚才我和哥哥通话时，你其实一直没挂吧？都听清楚了？”
杜可岚面无表情地盯着陆懂，保持缄默。
“表姐。”陆懂再次重复这个称呼，每一次都是冰冷的警告，“看来你距离陆家女主人的位置，比你自己想象中遥远得多啊。”
他直起身，目光却依旧锁在她脸上：
“所以，请务必规范好自己的言行。若是惹得哥哥不快，那可就……”
他笑得温和无害，依旧是那张纯稚的面孔，黑色的瞳仁几乎占据了大半个眼眶，
“前功尽弃了。”
“二少和阿逍长得不太像。”
陆懂正准备送客时，杜可岚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胡妈说我和妈妈长得更像。”陆懂不以为然，“或许哥哥随了爸爸的长相。”
“你不觉得奇怪吗？就一点没怀疑过吗？”杜可岚突然向前逼近一步，将陆懂困在墙角，“按亲眷关系，我也算陆逍的表妹，可为什么偏偏是我、被介绍给了他？”
“有什么可奇怪的？”陆懂镇定自若地说，“杜叔叔又不是你的生父。”
“传出去总不太好听吧。”她忽地轻笑，“除非…”
杜可岚的话戛然而止，就好像猎人设好了陷阱，正等待目标心甘情愿地落网。
“除非什么？”陆懂果然忍不住追问。
“人人都说，陆逍和陆夫人长得神似。”见他上钩，杜可岚红唇微勾，忽然踮着脚贴近陆懂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他耳廓：
“可谁规定，陆家只能有一位夫人呢？”
陆懂下意识地推开她，自己却因反作用力踉跄后退，脊背撞上冰冷的墙壁。
他喘息着，胸口惊惧不定地起伏。
“哎呀呀。”陆懂惊慌失措的模样显然取悦了杜可岚，她大笑着，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
“看来二少还被蒙在鼓里呢。是没人告诉你呢，还是……陆逍觉得你没必要知道？”
陆懂已经预感到了。
面前将会是他难以承受的真相。
他想要后退。
他想逃。
却被身后的墙挡住了所有退路。
他避无可避。
杜可岚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强迫他将自己的话听清楚：
“陆屹东是陆逍同父异母的兄弟。”
“住口！”陆懂失态地喝道，“那又怎么样，就算并非一母所生，陆逍还是我的哥哥！”
“陆懂，你可能没听明白。”杜可岚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一字一顿地说，“我是说，陆屹东——才是陆逍同父异母的兄弟。”
她欣赏着陆懂骤然惨白的脸色，玩味地说：
“怎么了？觉得‘陆屹东’这个名字很陌生，是吗？干爹一直想不通，既然东东找回来了，为什么不用之前的名字，而要改名成‘陆懂’呢？”
“你为什么不用这个名字？”
她质问陆懂，步步紧逼：
“告诉我啊，你为什么不叫陆屹东？”
“哥哥说……这是新的开始……”陆懂的声音轻若游丝。
“别听陆逍说了什么，想想他是怎么做的？”杜可岚盯着陆懂，逼对方自己想明白真相，“他现在人在哪里？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他说……有生意要谈……”
“生意？”杜可岚发出一声尖锐的嗤笑，“你见过他出去谈生意不带冯媛媛吗？那可是他的活算盘！可现在呢？他却把冯媛媛扔在这里看管你——”
她刻意停顿，满意地看到陆懂眼中逐渐积聚的痛苦：
“这不是做贼心虚，又是什么？”
“你给我住口！”陆懂猛地爆发。
他一把钳住杜可岚的脖颈，天旋地转间，两人的位置反转，陆懂已将杜可岚狠狠反制在墙上。
杜可岚却在瞬间察觉到，扼住自己脖子的那双手并未真正发力，反而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动手啊，”她的笑声愈发猖狂，“为什么犹豫？”
“陆懂，你还没看明白吗？”她缓慢地掰开陆懂失去力气的手指。
陆懂几乎无力反抗。
“你的敌人，从来不是我。”
陆懂的手臂颓然垂落。
“从头到尾，”杜可岚贴近他耳边，落下一道诅咒，“都只有陆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