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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30章 无中生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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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个阴天，不冷，风徐徐吹着，最适合出去玩了。”
江逸枕着脑袋，扭头看向阿灰，阿灰不说话。
江逸就继续说，“小男孩和妈妈坐了很久的车，辗转几趟，来到了个与家离得很远的地方，小男孩不知道那是哪里，只知道下车后，妈妈带着他走了一段路，走到了市中心一处繁华街道的绿化带边。”
说到这里，江逸脑海里的记忆往回追溯，仿佛周围的一切瞬间暗了下来，场景变换，再睁开眼，他再一次站在了那个地方。
在他的眼前，是还年轻着的吴素珍和小小的自己。
行人络绎不绝，吴素珍寻了个相对少人的角落停下。
她蹲下来，指着前面的路，十分认真地对小江逸说，“小逸，你听我说，现在在你前面一百米的地方有个公交站，等会儿妈妈给你钱，你自己走过去，看到公交车头上显示有“城乡客车”字样的公交车你就上去，跟司机说你要到终点站下车，明白了吗？”
小江逸不明白吴素珍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带着哭腔道，“那妈妈你要去哪里？”
吴素珍低声安慰道，“妈妈自然是跟你一起去，但是你先上去，妈妈就跟在你后面。”
小江逸意识到吴素珍是想把自己送走，他哭着哀求道，“妈妈，我害怕，我不想自己待着，我想一直跟妈妈在一起，我会听话懂事的，妈妈不要送我走好不好？”
吴素珍忍着崩溃的情绪，她胡乱地将自己的头发往后捋，双手紧紧抓住小江逸的肩膀。
她极力隐忍着，说道，“小逸，听话，那里就像学校一样，有人悉心照顾你，只是会比之前多几天见不到妈妈。”
“但是你放心，你就在那里等着妈妈，妈妈办完事后，就立刻把你接回来。”
“妈妈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过得很辛苦，要是你在身边，妈妈非但不能照顾你，可能让你陷入危险之中，而且自己的事也办不成，难道你要看着妈妈这样辛苦一辈子吗？”
小江逸哽咽道，“我不想，我想妈妈幸福。”
吴素珍:“这就对了，所以你听话好吗？”
小江逸泪如雨下，点头如捣蒜。
吴素珍立即从口袋里掏出一沓散钱塞进小江逸衣服的口袋里。
她紧紧抱住小江逸，再次强调道，“记住，城乡客车，到终点站再下车，明白了吗？”
小江逸点点头，“明白，妈妈放心，我已经会自己坐公交车了。”
吴素珍:“好，好，还有，到了地方，你就问在站里的保安叔叔，你说你要去一个叫作‘青禾福利院’的地方。”
“到了终点你就问人，一定不要乱走，不能去别的地方，就去青禾福利院。”
吴素珍边说边在小江逸的手心里写下“青禾福利院”这几个字，“我们家小逸这么聪明，一定能记住的对吗？”
小江逸不解道，“妈妈不是跟着我去吗？有妈妈在，我不怕。”
“你要记住！”吴素珍突然提高音量，神色里带着平静的疯感，“这是妈妈对你的考验，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自己面对事情了。”
小江逸惊恐地颤了下，“嗯，记住了，妈妈我记住了，你不要生气。”
吴素珍摸着小江逸的头，“到了地方后，那里的人会安顿好你的，然后你就乖乖在那里等妈妈，别人问你什么，你都说不知道，只要在那里等着妈妈就可以了。”
小江逸:“妈妈什么时候会来接我？”
“很快，办完事就来，”吴素珍认真道，“妈妈一定会来的，要是有人想把你带回家，你就想办法懒着不走，不然你就可能再也见不到妈妈了，明白吗？”
小江逸:“嗯。”
“好，好，”吴素珍站起来，看了眼时间，又探着脑袋往公交站的方向看去，“应该公交车快来了，你现在过去，妈妈跟在你身后，跟你一起上车。”
小江逸:“好。”
“小逸，一定要记住妈妈说的话，乖乖等我，妈妈一定会来的。”
小逸，妈妈一定会来的。
这句话陪伴江逸度过了一整个童年，被送到福利院后，江逸听妈妈的话，别人问他什么他都摇头，说不知道。
别人问他姓名，江逸说不知道，问他几岁了，爸爸妈妈叫什么，家住哪里，江逸也说不知道，问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江逸也说不知道。
那时候青禾福利院位于不发达的城镇里，信息系统还没这么先进，加上吴素珍带着他辗转了多趟客车，监控查找起来也十分麻烦。
工作人员其实对此心知肚明，无非就是被抛弃了，这种情况是最难找到家人的，就算找到也不一定是好的结果。
福利院便按规走流程，发布寻人公告后没有人来认领，所以就把他安顿在了青禾福利院。
那时候江逸坚信妈妈一定会来，所以即使害怕，他也每天坐在福利院楼前的台阶上，满怀期待地等待。
他以为妈妈说的可能只是几天。
然而他盼啊盼，两个星期过去了。
江逸就安慰自己，可能妈妈还在忙，再等等，再耐心点。
然后就是两个月过去，两年过去，妈妈都没有来，江逸从信心满满到泄气到怀疑最后陷入绝望。
他知道自己被骗了，妈妈不会再来了。
他既委屈又伤心，他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这样欺骗自己，他想回去问清楚。
于是他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想让他们帮忙查查。
可惜来时他才六岁，没有意识去记他们的身份证号，所以即使想查也无从下手。
他又说，“那天是妈妈跟着我来的，监控里肯定拍到她了，我一眼就能认出她。”
工作人员不耐烦地说，“两年前的监控早就被覆盖了，况且当年我们已经排查过，那天从车站出来的，没有符合情况的人，你就别闹了，行吗？”
也就是说，当年吴素珍根本没有上车，在坐上那趟城乡公交车之前，吴素珍就已经把他抛弃了。
那一刻，江逸心如死灰，好像先前支撑他走过来的最后一点光都熄灭了。
妈妈连这都骗他。
难怪当时要交代得如此仔细，是怕他找不到青禾福利院，引起别人的注意，别人报警会坏了她的好事吗？
江逸擦干泪光，“我记得我家的地址，你们放我回去，我自己去找他们。”
工作人员看他这样子，当他是在找借口添乱，他不耐烦道，“不可能的，你的信息已经登入福利院的系统，我们随便放你出去，出事了我们要担责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江逸倔强道，“我不用你们负责，我死了也不用你们管，我就要回去。”
然后江逸直接被工作人员赶出了办公室。
“那时候我还问过院里的人，老师、工作者、保安甚至扫地阿姨，所有人我都问过，我妈到底有没有来偷偷看过我。”
“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妈来过，哪怕一次，我都能原谅她，你猜怎么着，一次都没有，笑死我了。”
江逸跳出记忆，说着说着猛地拍着大腿，疯狂地笑起来，笑得他生理性泪水都出来了。
阿灰沉默听完，显然有些动容，他的语调依旧冷冷的，“这个故事不好听。”
“是啊，一点儿也不好听，”江逸赞同地点点头，“这不无聊嘛，随口一提。”
阿灰挪了下位置，学着江逸的样子躺在草皮上，“这是你自己的经历吧？”
江逸慢慢止住笑，用沙哑的嗓音道，“不是，我朋友的。”
“无中生友，”阿灰不以为然道，“所以，你想告诉我什么，告诉我你比我惨，让我看开点？”
江逸:“不，刚才我不是说了嘛，这故事憋在我心里很久了，难得有个听众，我这乐于分享的毛病就犯了。”
他侧着脑袋看向阿灰，“那你呢，有没有故事要跟我讲？”
阿灰惜字如金:“没有。”
江逸:“那作为听故事的报酬，你就回答我刚才的问题，首先，你叫什么名字？”
阿灰:“又不是我要听的，是你硬要讲的，这还要我付报酬，你勒索啊。”
“哟，小屁孩，还知道什么叫勒索。”江逸狠狠摸了一把阿灰的脑袋，阿灰嫌弃地躲了下。
江逸并不在意，他理直气壮道，“刚才要是你走开，我难道会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不成？你没走，不就说明你想听吗？既然听了，自然得付报酬，这不叫勒索，这叫公平交换。”
“这草皮是真扎，”阿灰蠕.动了下，像是被江逸说服了，他大方道，“我叫阿灰。”
江逸:“哪个灰？”
阿灰:“不知道，刚来时工作人员随便叫的，可能是灰色的灰。”
江逸直戳他的痛处道，“刚才听你的生活老师说，你爸妈都出意外死了，你来到这里时七岁，那时候应该有名字了吧？”
“谁在乎？”阿灰撇撇嘴道，“到了这里的，都是可怜的家伙，一个代称而已，无所谓。”
江逸想了下，“既然这样，那就当它是辉煌的辉吧。”
阿辉眸光一转，眼底的冷漠和警惕像一座根深蒂固的冰山轰然倒塌，亮光顺着缝隙照进来，它便变得神采奕奕的。
他带着些许惊喜，却嘴硬道，“随便。”
江逸暗暗高兴，“那第二个问题，你几岁了？”
阿辉:“十三。”
江逸呢喃念着，“上学了吗？这个年纪就算慢一点，也应该上初中了。”
阿辉脸色一冷，愤懑道，“已经初中毕业了。”
江逸夸赞道，“十三读完初中，跳过级？”
阿辉闷闷地应了一声。
“那怎么没继续念高中，看样子，你很聪明，是块读书的料子。”
江逸试探道，“你应该想上的对吧？是什么原因导致你没去？”
阿辉言简意赅:“院里说没钱。”
江逸陷入沉思，竟然是一样的理由。
当年他也是如此，国家拨款给福利院，给院里那些能够接受义务教育的孩子提供生活费，让他们念完初中。
但也仅是如此，初中毕业后，有些人想继续读书，但无一例外都被福利院以“没钱”的理由回绝了。
工作人员声称，国家和慈善机构拨款给福利院的金额不多，只能支撑他们接受完义务教育，至于想读高中，得自己想办法。
“你们这成绩，不上不下的，说实话，读高中没什么用，还不如老老实实待着，等到年龄出去打工赚钱来得实际。”
那时他们没成年，出去打工没人敢要，没钱，没地去，连基本的生理需求都没办法解决，更别提文化上的需求了。
而且工作人员说得对，他们这成绩……
从福利院出去的人，要钱没钱，要爱没爱，惨点的身体还有缺陷，环境使然，能有几个能够专心下来读书的，大多数时间都在胡思乱想，是被困在阴暗童年的囚徒罢了。
于是他们放弃了这样天真的想法。
他们有些在福利院待到十六岁就办理离院手续离开了，有些则在福利院里帮忙打杂，待到十八岁才走。
幸运一些的，能有一两个能被想收养孩子的家庭收养，不过这是极少数。
别人不爱收养已经半大的孩子，说是养不熟。
但那年江逸也是幸运的，参加完中考后，他被当地的高中录取了，因为身份特殊，成绩却优异，当地学校的领导还专门上门来了解过情况。
院长对他留了个心眼，加之那年纪氏和一些社会慈善机构的捐赠金额增加了。
说是成立了个什么奖学金帮扶机构，专门给城镇那些困难的优秀学子提供物质上的帮助，而江逸是那年第一批拿到这笔奖学金的人。
没了后顾之忧，江逸全身心投入学习，成绩十分优异，回回考试都是第一，他每年都能拿到纪氏的奖学金，直到大学毕业。
那时候他就在想，一定要出人头地，绝不让自己困在那方小天地里。
他算是成功了吧？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