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Chapter44 对决前的一晚 ...
-
走廊尽头,两扇相邻的木门静静矗立。
简星推开左手边那扇门。
房间不大,但很舒适,一张铺着亚麻色床单的四柱床,一张堆着几本空白笔记本的书桌,一把扶手椅,还有一扇能看到山庄庭院的拱窗,拱窗外隐约可见山庄庭院里疏朗的树影。
简星打量了一圈,拿出空间存放的金属单人床,白朔便心有神会地弯下腰,双手扣住那张单人床的边缘,腰腹收紧,流畅的发力线条透过衣物隐约可见。随着他腰身一挺,那张颇有分量的单人床便被平稳抬起,合到一块。
“白朔。”
“嗯?”
“谨慎起见,我们最好不要分开。”
白朔的目光从并排的床铺上收回,落在简星脸上。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简单的音节从喉间逸出:“好。”
“那就这样。”简星似乎也松了口气,转身走向自己的单人床,“先休息。明天……再去会会这座山庄。”
过了一会,简星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声音随意地问:“对了,你饿不饿?我空间里好像还有点之前存的干粮。”
“不用。”白朔回答,停顿了一下,又说,“山庄……应该会提供。”
“也是。”简星拉过薄被,“那就等会儿看看。”
深夜
简星躺在床上,金属框架的凉意透过薄薄的床垫传递上来。白朔就躺在旁边那张并排的四柱床上,距离近得能听到彼此平缓的呼吸声。
“白朔。”简星望着天花板上木质横梁的阴影,忽然开口,“那个‘山庄主人’……你怎么想?”
但他没敢问出口的是盘旋在心头更深的疑虑:那个“债务人”的说法,山庄主人似乎和他有过某种超出此刻认知的“交集”。
“可信。但意图未必友善。”
“比起盟友或庇护者,祂更像一个精心布置生态箱的观察者,在欣赏两株被特意摆放在一起、等待观察其交互反应的……稀有植物。”
这个比喻让简星低低地笑了一声,胸腔传来细微的震动。“我是什么?绝版仙人掌?毕竟命硬。”他顿了顿,语气认真了些,“你呢?高岭之花?看着就不好养活。”
白朔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接,睫毛轻轻动了一下。“不知道。”他诚实地说,视线转回天花板,“或许只是……两棵生长轨迹意外交织的野草。”
“野草也挺好。”简星的声音轻了下来,带着一丝倦意,却又很清醒,“至少不用像那些被精心栽培的花,一举一动都得符合园丁的预期。”
他意有所指。
“虽然可能只是暂时的。但至少现在,这张床挺舒服,旁边也没有随时会扑上来的怪物,或者算计着怎么把我们抹杀掉的主神。”
他伸出手,指尖在黑暗中,虚虚地朝着白朔的方向,隔空描摹了一下对方侧脸的轮廓,并没有真的触碰。
“所以,别想太多。”简星温和道,“今夜,哪怕天塌下来,也等睡醒了再说。”
“……好。”白朔最终应道。
简星在彻底沉入睡眠前,模糊地想:去他的主神,去他的山庄主人,去他的代价。
至少今晚,他旁边躺着的是白朔。
这就够了。
*
简星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废墟之上。
天空是凝固的铅灰,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种恒定的、令人窒息的昏暗光线。大地寸草不生,曲断裂的金属巨构半埋在尘埃里,曾经高耸的建筑只剩下犬牙交错的框架,染血的石碑上刻着无法辨认的文字,甚至连风声都死去了,只剩下绝对的、吞噬一切的寂静。
他独自一人。
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此,也不知该去向何方。但一种深入骨髓的直觉,驱使他开始迈步。脚下是细腻如灰烬的尘埃,不知是何种物质风化而成,踩上去松软得令人心慌。每一步都陷得很深,扬起微小的尘雾,又在绝对静止的空气中缓缓落下,不留痕迹。
他跋涉了很久。
他曾试图呼喊,也曾试图自尽,又在下一瞬重生,最终,他不再进行这毫无意义的举动。
于是,他再次迈开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走向那看似永无变化的灰色地平线。起码,这无意义的跋涉,至少还保留了“行动”这一微弱的、属于“存在”的证明。
“走了很久吧?”人影带着一种跨越了无穷时光的悠远感,“在所有的‘可能性’彻底坍缩成‘现实’之前,在‘故事’被最终书写定稿之前……这片‘间隙’,总是显得格外漫长,也格外空旷。”
“为什么是我?”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梦境中响起,干涩而遥远。
“那这就要问祂为什么选择你?为何在万物归墟的洪流中,唯独你被留存下来了?我很好奇,当你碰撞另一颗关键的、近乎固定的‘基准棋子’时,那近乎奇迹的可能性还会不会发生?”
“……”
“啊,对了。”人影仿佛刚刚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语气重新变得轻快,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蛊惑,“看你在这‘间隙’中跋涉得如此辛苦,茫然无措……要不要,和我做个交易呢?”
交易。
这个词瞬间打开了简星混沌意识中的某个闸门。一些朦胧的预感和对眼前存在本能的戒备,交织在一起。
“代价呢?”
“那取决于,你想从这无边的‘间隙’与‘未定’中,获得什么。比如,自我解脱;又比如重塑一个人类文明。”
“不同的‘获得’,自然对应不同的‘付出’。”人影娓娓道来,如同最耐心的商人,“可能是一段对你未来至关重要的‘可能性’,又可能是一种你尚未察觉的、背负整个世界的‘天赋’……”
“等价,方能代换。那么,迷途的旅人,你想要交易吗?又愿意……为此支付怎样的代价呢?”
*
同床的白朔也在意识深处悬浮着,他俯瞰着下方无数个“简星”。
有的在第一个副本就无声无息地湮灭;有的凭借那份异常的“幸运”顺风顺水,最终在某个S级副本的辉煌中化作数据尘埃;有的被系统察觉异常,提前“回收”格式化;有的则在无尽的轮回中麻木,最终自我认知消散……
亿万条可能性像蛛网般延伸,又像烟花般湮灭。绝大多数线条的终点,都是冰冷的“归零”或“同化”。然后,他看到了那条线。
那条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却又坚韧得不可思议的“可能性”。
在那条线上,“简星”在锈蚀回廊的绝境中,被“白朔”救下。从这个视点看去,那条线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如此鲜活。
简星咬牙切齿递来脐橙时发红的耳尖,雷雨夜挤进他怀里时温热的体温,逃亡路上紧紧相扣的、微微出汗的手指,还有那双永远亮得惊人、盛着火焰与执拗的眼睛……
然而,这条线的尽头,并非光明。
他看到了一片永恒的废土上,简星的身影被湮灭。
他伸出手,梦境却轰然碎裂。
白朔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