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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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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台,看看这份规划图。”男人将图纸在茶几上铺开,指尖点向几处标记,“城东新区开发,爸爸投的三块地都在这儿。等商场建起来,咱们一家人去那儿好好吃顿大餐。”
“不可能!”男人猛地将报纸摔在桌上,“内部消息明明说开发商业街,怎么可能改建绿化带?!”
“朋友!又是你那些朋友!”女人的嗓音在日复一日的埋怨中愈发嘶哑,终于撕裂了最后一丝体面,“他们说什么你都信!现在好了,你让我和清台怎么活?!”她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手指发抖,“赵海巍,我们离婚。”
“清台,爸爸今天听到了好消息,咱们这片要拆迁了!咱家欠的债马上就能还清了!”
“就这么点补偿?糊弄谁呢!拆迁款不到位,我们绝对不搬!”
“让他们挖!有本事就从我身上压过去!”男人转头大喊,“儿子,记住,人活着就为争一口气!不该妥协的绝对不能妥协!”
雨越下越大,推土机在远处轰鸣。不久之后,垃圾车进场,这片曾被男人视为翻身希望的土地,最终改成了垃圾填埋场。
“赵清台,你身上是不是有味儿?他们说你家住在垃圾堆里,是真的吗?”
“赵清台,我们打算这周末一起去爬山,你来吗?”
“别喊他,他不会去的,他这个人不合群。”
“听说他家是收垃圾的,真的假的?”
“不会吧,他看起来很干净啊。”
“没发现吗?他来来回回就那么两件衣服,洗得都发白了。”
“你是赵海巍家属?他酒后驾驶电动车,追尾货车,现场没有刹车痕迹。确认一下遗体,没问题的话,在这里签字。”
“清台啊,以后你就跟着叔叔一家住,等你高中毕业再搬出去。你叔母特地给你收拾出来一间屋子,看看,喜欢吗?这是你堂弟,来,小涛,叫堂哥……”
混乱的梦里,赵清台望着眼前宽敞洁净的卧室,黑沉沉的眼底终于迸出一丝微光。
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赵清台看了眼床头的钟:凌晨五点半。
睡意已经荡然无存。
他掀开被子下床,披了件外套来到书房,打开暖黄的台灯,拿起昨夜看到一半的书,翻到折角那页。
书页翻动,偶尔有做笔记的窸窣声,时间像细沙缓慢流淌,渐渐地,这座城市开始苏醒。
上午九点,赵清台等来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聿大的人事档案办公室给他发来关于应骄的学生人事档案。
应骄,男,籍贯聿城,2005年10月生,家庭住址……
赵清台的目光停在“家庭背景”一栏:父亲为民营企业家,母亲是医生,标准的中产配置。
一丝违和感萦绕不散。赵清台又上网检索了那两个名字,词条、照片、履历一一对应,确有其人,档案没有出错。
再往后就是些荣誉记录,一片空白。应骄就是个普通学生,甚至连优等生都算不上。
赵清台合上电脑,重新拿起书,却再也读不进半个字。酒店那晚的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让他如坐针毡。回来之后,他已经勒令李冕暂停一切活动,并断绝跟应骄的往来。
引狼入室——形容他这个蠢弟子,再贴切不过。
“啪!”
手里的书被赵清台重重掼在桌面。他霍然起身,正要离开书房,桌角的手机屏幕倏地亮起,弹出一条信息。
应骄:赵老师,有兴趣参加点年轻人的活动吗?晚上八点,萤川路63号。
在发生了那晚的事情后,应骄还能这么若无其事地来联系他。
这个疯子!变态的小鬼!
赵清台克制住砸手机的冲动,回复:你到底想干什么?
应骄:想邀请老师参加我们的联谊活动呀!
赵清台:你要怎么样才肯删掉那些视频?
应骄:老师今晚准时到场,可以删掉照片哦。
赵清台:你在开什么玩笑?
应骄:没开玩笑,通通删除,绝不留备份!
赵清台冷笑一声,这小鬼说谎都不打草稿。
赵清台:开个价吧。
应骄:老师!年纪大的人才谈钱,我们年轻人都谈感情!别小看我们的活动,很精彩的,比闷在家里看书有意思多了!你要是不来的话,小心后果哦~
赵清台寒着脸关掉手机。
当晚,七点五十分。
赵清台将车停入附近停车场,走路到萤川路63号。那是一家爬满藤蔓的二手书社,从聿大步行过来大概十五分钟。
书社里堆满了聿大学生毕业后留下来的二手书籍,一些书看起来比这里的墙皮还老旧,成堆成堆地从地板摞到比人还高。一片片垂下的珠帘将细长空间分割成不同的阅读区域,三四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在埋头学习。
风铃轻响,赵清台推门而入。
他进来的时候,应骄正倚在柜台边,跟管理员低声谈笑,管理员手边的咖啡机嘶嘶作响,淡淡的苦香逐渐弥散。
应骄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地向门口招手:“赵老师,这里。”
赵清台脚步微顿,走上前去。
应骄抬眼,笑意盈满眼梢:“差一分钟就迟到了,我正在琢磨怎么惩罚老师呢。”
赵清台冷脸:“我来了,你的承诺呢?”
应骄笑道:“结束了我当着您的面删。”
赵清台压根不信他说的话,费那么大功夫拍出那些照片,怎么可能说删就删。如果换作其他人,他或许还能想办法跟对方讲条件,但是应骄显然不缺钱,目的又扑朔迷离,油滑得像条泥鳅,让他根本无从下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跟我来吧,赵老师。”应骄也不急于自证,站直身子,在前面带路。
柜台侧面有一扇双开的小木门,推门进去,是一间只有四平米的试衣间。
应骄从衣柜里取出一件折叠整齐的布袍,那布袍白得过分,没有一丝杂色,袍身是极简的直筒样式,无襟无扣,袖口宽大得近乎庄严。布袍上还压着一张白色面具,表面平滑如卵石,无口无鼻,只在差不多眼睛的高度,凿出了两个幽深的小孔。
赵清台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布袍,这是要做什么?换装游戏?
“换上吧,赵老师。”应骄笑吟吟地望着他。
长袍异常宽大,将赵清台从头到脚罩得严严实实,还有一小段拖曳在地面,宛如一只巨大的白茧。再加上那副几乎不透气的面具,这下任谁也看不出袍子底下的人到底是谁。
应骄就这样看着赵清台换衣服,自己却纹丝不动,依然是休闲夹克配黑色长裤。
见赵清台穿戴完毕,应骄眼睛一弯,推开身后一扇暗门:“这位神秘的新成员,欢迎来到今晚的弥赛亚灵修会。”
赵清台没想到,试衣间里面居然还暗藏新的空间。
暗门后面是一条狭长如胡同的甬道,甬道里没有安装任何照明设备,浓稠的黑暗中,赵清台紧跟在应骄身后,摸索着往前走。
弥赛亚灵修会?这小子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甬道尽头,忽然出现一束光,随着光束指引,是一张孤零零的椅子。
在赵清台坐下后,那束光忽地消失。下一刻,十二道白光倏然打亮环形桌后的十二个座位——每一个座位上,都坐着跟他同样装束的白袍人。
赵清台冷不丁被眼前的景象震住,旋即蹙眉搜寻应骄的身影。
应骄已经不见踪迹,但他那含笑的、极具辨识度的声音,却在每个人头顶响起:
“欢迎大家参加今晚的弥赛亚灵修会!在场的十二位成员,请依次抽取你们面前的塔罗牌,确认并展示你的身份~”
赵清台抬眼看去,圆桌开始缓缓转动,一副塔罗牌出现在他对面那人的面前。
纯白得有些诡异的面具在光束下泛着冷泽。那人似乎瞥了他一眼,低头抽出一张塔罗牌。
桌面顺时针转动,抽牌的过程寂静无声,轮到赵清台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配合着拿起牌堆最上方一张。
X,The Wheel of Fortune.
十二个人全部抽取完毕,他随同众人将牌面亮出。
“好!现在宣布今晚的仪式规则!”应骄欢快的声音再度响起,“今晚的主题是‘忏悔’,按牌面顺序,每位成员依次向主忏悔,诚心者得到宽恕,虚伪者必受惩戒。现在就从六号‘恋人’开始吧。”
抽到“恋人”牌的人坐在赵清台正对面,在统一的白色长袍下,对方的年龄性别一概不知,面具内的变声器将他的声音变得扭曲诡怪,他轻车熟路地进入“仪式”状态:“羔羊的宝血为我而流,慈悲的弥赛亚,我在此忏悔:因为我的风流和软弱,无数少女将为我失去生命。”
面具下,赵清台眉峰微动。
应骄的声音经过扩音器显得有些失真,他像个临时上岗的牧师,不正经地说着正经的话:“这位朋友很会自省,克服你的风流软弱,弥赛亚会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快乐。”
赵清台愈发觉得荒唐,但他放眼望去,其余十一个人都郑重坐着,仿佛在参加一场真实的神秘仪式。
接下来是七号“战车”、八号“力量”、九号“隐士”。
“隐士”说:“我以背叛刺向羔羊,慈悲的弥赛亚,我在此忏悔:曾经有人给予我信任,而我为了希望和光明,选择将他的秘密公之于众。”
应骄好像在笑,“希望的价值远大于秘密,幸运的隐士,弥赛亚已经听到你的忏悔。”
“隐士”之后就是抽到十号牌的赵清台,他已经看明白了,这就是一群年轻人,说不准就是聿大的学生,闲极无聊组织的一场拟真宗教游戏。在所有人都隐藏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只有扮演“弥赛亚”的应骄堂而皇之地公开身份,简直是自大狂妄至极。
赵清台久久没有开口,众人的目光渐渐聚焦于他。
“命运之轮,你有什么疑惑吗?”应骄含笑道。
赵清台再度扫视四周,依然没能找到应骄的所在位置。
“我没什么可忏悔的。”赵清台说。
赵清台的话说完,场内没有任何人回应他。直到应骄发出轻笑:“没有人的灵魂纯白无暇,做错事却不肯忏悔,必定会受到惩罚。”
“没有就是没有,”赵清台看着光源背后的漆黑一片,“要惩罚也轮不到你来。”
应骄没有再说话。黑暗中,赵清台忽然察觉身后有人靠近,没等他回过身看,一条麻绳拦腰将他跟椅子紧紧捆束在一起,他很快丧失了行动自由。
赵清台是首例。不久,第二例出现,受罚理由是“虚伪的忏悔,令弥赛亚作呕”。
一轮结束,十二个人中,有五个人被捆在了椅背上。
仪式没有结束,接下来是第二轮。
依然是从抽到最小号的“恋人”开始。“恋人”一只手闲适地搭在椅背上,说话的时候,仿佛在盯着赵清台看。“我为羔羊的快乐而快乐,慈悲的弥赛亚,我在此忏悔:我是被淫/欲支配的可怜人,如果生活没有美酒和少女,我将痛苦得无法入睡。”
应骄点评:“可怜的恋人,你的罪愆无法赎清,弥赛亚已经在天堂等候你。”
“恋人”嬉笑道:“天堂是收容所吗?连我这种人都收?”
应骄:“世间没有地狱,不为人世所容者,自然会上天堂。”
很快又轮到赵清台。
他面具下的表情冰冷如初,“我不需要忏悔。”
“真是傲慢又固执呢。”应骄轻叹。
没过多久,赵清台的双脚也被绑在了一起。
第二轮结束,一共有三个人受惩。
这就是弥赛亚灵修会的苦修方式:凡不诚心祷告者,皆被剥夺一项自由。唯在不自由的痛苦里,方能真心忏悔,灵魂升华。
第三轮,赵清台答案依旧:“我没有罪,不需要忏悔。”他已经明白了应骄让他过来的用意,而他决不打算改口。
这次,他的双手被反绑在椅背后面,绳索层层收紧。
第四轮。
“应骄,你真当自己是上帝?以为自己可以审判所有人?”赵清台反诘。
应骄轻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这回赵清台被剥夺的是视觉,面具之上多出一副白色眼罩。
第五轮,也是最后一轮。
“弥赛亚已经明白你的意志,恭喜你,命运之轮,从现在开始,你将失去表达的自由。”应骄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间。光束熄灭,一片黑暗中,有人摘掉赵清台的面具,捏开他的下颌,往他嘴里塞入一个形似嘴套的物件,让他牙齿无法咬合,再也说不出话。
目不能视,身不由己,赵清台心底的躁郁像野草疯长。
跟他同样待遇的还有一个人,是十八号“月亮”。
“慈悲的弥赛亚不会放弃每一个灵魂,请‘恋人’和‘战车’代行神权,为他们洗涤躯体、净化灵魂。”
如果赵清台还能看到,就会看见全场唯二自由的两个人从座位上起身,其中,“战车”走到了“月亮”身旁。站定后,他撩起长袍,手指搭上腰间皮带。
赵清台看不到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是听觉格外灵敏,他听见了皮带卡扣弹开的轻响。
与此同时,有人也来到了他面前。
一双手来到他脸上,很凉,从他的鼻尖抚向嘴唇。
他的嘴巴被撑开太久,必须不断吞咽涎液,才能尽力避免当场失态。
这种动作、这种姿势和道具,再联想到这个所谓灵修会的组织性质,对方想做什么几乎一目了然。
赵清台气得发抖,可是他已经一步步让渡了人身自由,此时就是砧板上的一块鱼肉。
站在他面前的是谁?恋人?战车?
纪风来满面春风,将手指探入那只硅胶嘴套,【略】。
赵清台无法挣扎、无法抗拒,甚至无法表达出愤怒。
什么都做不了的情况下,他极为冷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略】
所谓洗涤、净化,到头来不过是一场针对他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