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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小县城 ...

  •   陆隐回到松潘后,往大床上一倒,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醒来,全然没有连着睡了十几个小时的茫然无措,他好久没这么舒适过了。

      祁砚今天正好也回酒店,他看到陆隐,贱兮兮地说:“几天不见,还怪想你的。”

      陆隐全当他这是客套话,也笑着回了一句,他问:“你是不是要缺氧了?”

      祁砚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脸上笑意不减,接着陆隐的话往下说:“松潘海拔不高,还不至于缺氧,要是连我都缺氧,你早就晕死了吧。”

      “也是,看着就像我走了几天你就睡了几天的样儿。”他指了指陆隐的鸡窝头。

      陆隐被气得笑了一下,他不失风度的顺了几下炸起的头发,冷淡的开口:“我安逸着,你的诅咒无效。”

      说完后,陆隐头撇向一边,悄悄翻了个白眼,祁砚这是变着法说他弱呢,祁砚这张嘴陆隐迟早有一天会让他吃亏。

      “我看到了哦,陆少,头还没舍得转过去,眼睛就开始翻了。”

      陆隐将头重新转了回来,发出一声嗤笑,他说:“我这个人没什么爱好,但特别喜欢翻白眼,你应该不介意吧?”

      陆少爷这话说得不要脸,跟街边的小混混没什么两样。

      祁砚轻叹一口气,顺着他的话装作无奈道:“介意我也没辙啊。”

      陆隐呈了一回口舌之快,他得意地笑着,看来他还是有点当□□大佬的天赋在身上的。对,当的就是□□大哥。

      陆大少·□□老大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拿过一旁的黑色背包,翻找了几下,拿出一张东西拍在桌面上,再对着祁砚自信一笑,笑完后还不忘瞪了他一眼。

      祁砚将那纸状东西摊开,是一张金顶证书。随后,他挑了挑眉,揶揄道:“哟吼,还去峨眉山了啊,看来还没少享受。”

      金奖证书上“陆隐”的签名极其潇洒,客观来说,他也能跟颜羲之的书法比出个第一来,不过是从后面数。

      “这不你推荐的地儿吗,替你去了呗。”

      陆隐看着祁砚脸上精彩的表情,在心底里暗自偷笑。

      祁砚脸上的表情有些遗憾,似是要叹气,又似是要感慨些什么。陆隐怕他一开口又说那些让人无所适从的话,抢在他前面安慰道:“你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机会多的是。”

      祁砚依旧笑着,嘴里默默的重复道:“嗯,多的是,不过可能以后没有那么期待了吧。”

      陆隐想安慰他来着,张嘴却欲言又止,他说好话时总是显得很奇怪,自己也受不了,后来在外人面前就极少主动去安慰人,嘴也变得越来越毒。

      祁砚也不在意陆隐的沉默,自顾自感伤着。

      陆隐顿了顿,继续,“还有几个月就过年了,年底我叫陆知业给你放个假行了吧。”

      这话说得很是妥协,本就不符合陆隐的行事风格,但又不想祁砚老是在他面前卖惨,显得自己不近人情,他只好以退为进。

      果然,下一秒,祁砚略微高兴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

      “其实我也没那么难过了,陆少。”

      “……真是善变。”

      确实不难过了,前一秒还在伤心,一听到放假,下一秒就开心了。陆大少爷的宽容之心真是无人能比啊!

      接下来的几天,祁砚按照约定带陆隐在松潘附近四处逛了逛。他们沿着南门外的西山游步道上山,来到了当地有名的松州古城。松潘的天气不会时好时坏,就是热了些。

      一路下来,只是稍微出了些汗,倒也轻轻松松。

      古城中央放置着两座雕像,是文成公主像和松赞干布像,唐蕃之间的历史陆隐上学时可没少学,还是知道一些的。他一下便明白,古城就是当年唐蕃进行松州之战的交战地点。

      陆隐跟在祁砚的后面,他在原地转了一圈,略微有些失望。这里不如峨眉山壮观,周围除了山还是山。青天之下,只有象征性的几条彩带试图想留下些什么历史痕迹。

      其实他一眼便看出,这里有很明显的人为修复痕迹。

      陆隐垂着眼往下望,心中生腾出一份孤独感。松潘没有高楼大厦,只有一些低矮的民宿建筑。近看,是县城的特色商业街,烟火气极重;远看,他们似乎永远都被这深山包围着。睁眼闭眼,光景都与昨日一致,往往复复,像是活在一场醒不来的梦里。

      祁砚突然开口,似是看出陆隐藏在眉间的无聊与枯燥,他说:“是不是觉得很无聊?哎我们这种地方就这样,陆少你可别见怪啊。不过,下雪的时候这里的景色还不错。”

      陆隐正了正脸色,他确实觉得这里没什么可看的,但又不想让祁砚觉得他看不起这里,看不起他。

      他假装不经意地问:“你经常来这里?”

      “嗯,以前有事没事都会来这里,这样心情就会好一些。”

      “我还以为你是那种怒不形于色的人。”

      “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祁砚又一顿,他看了陆隐一眼,忍不住说道:“……实话实说吧,其实有时候还是挺绝望的。以前智能手机还没有普及的时候,觉得,大家都差不多。可现在生活越来越好了,也不过仅限于城市,像我们这种小县城,什么时候是个头。”

      祁砚嗓音低沉,视线一直停留在远方,这些话陆隐是不会明白的,可他还是想说,因为他找不到人可以宣泄,也没有人会听他倾诉。

      陆隐不知道祁砚是说给他自己听,还是在说给他听。他从小生活在这里,感触得肯定比陆隐多的多。

      “这几年旅游业不是都发展起来了么,再过几年,谁也说不准会怎么样。你自己不都说生活越过越好了,这里会让更多人知道的。”

      祁砚转过头,视线落在陆隐身上。两人相顾无言后,祁砚挠了挠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动作,也许是因为面对陆隐时下意识的自卑。

      他开口:“我这人太卑鄙了,就想着自己的家乡好,总是忽略了很多外在因素。其实,这里不也挺自在的么,就是忍不住想起以前那会儿。”

      陆隐不知道以前的松潘是什么样的,他从未深入感受过“穷”,他不清楚这是一个怎样的概念,无也法与祁砚感同身受。如果现在的生活都让他觉得还不够的话,那过去的二十多年,穷乡僻壤的这片土地,所孕育出的生命,该是以何种方式艰难的存活下去。

      陆隐咬了咬唇,先前他以为祁砚之所以想考到北京,只是单纯的厌倦了四川的生活。如今看来,他只是厌恶贫穷的自己,那个,面对家乡无能为力的自己。

      陆隐用力的握了握拳,后松开,继而开口:“你有苦衷你不能说吗,憋在心里让人猜来猜去,还非要装大方请我旅游。”

      祁砚笑了,沉郁的脸色突然一扫而空,语气又变得轻松起来,“行行行,我的错。”

      两人待了会后,顺着原路返回下山,途中陆隐听到祁砚在身后问他,你能想象得到吗,而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想象不到,但他体会得到。也许此时此刻,他们需要一点共鸣。

      陆隐转过身,祁砚正好也在看着他。他突然想给他一个拥抱,但好像不太合适,总归没那么熟。最终,他只是说道:“我明白。”

      他不会安慰人,希望这简短的三个字能让祁砚好受些。

      社会给的打击太大了,很多时候,身不由己。难怪陆隐之前怎么给他钱都死活不愿意走,陆隐想,人也可以这么苦。

      晚上,陆隐硬是要祁砚带着他出去,他说待在酒店太闷了。祁砚从古城下来后就一直兴致缺缺,他原本想让陆隐自己去的,但陆隐学他卖惨说他是个路痴,导航看不懂,祁砚看着面前一米八的大高个,尽管陆少的这个借口说给狗听狗都不信,可祁砚还是妥协了。

      夜晚的松潘依旧热闹,即使刚吃过饭,陆隐还是忍不住点了一大堆东西,美滋滋的看着祁砚付钱。

      “你在这点菜呢。”

      祁砚无奈的扫码付款,陆隐不接他的话,动作堪称优雅的进攻美食。

      他们找了一个角落,僻静无人,隔绝了夜市上的喧闹声。陆隐捧着一碗牛杂汤,埋头吃起来。祁砚就坐在他身旁,双手抱臂,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他们坐着的位置恰好可以一览星空美景,这个角度看星星,既不会觉得稀少,也不会觉得繁杂。

      他们的前方,是一座古色古香的藏羌小楼,灯光照着它,延伸出一片阴影,他和祁砚,就坐在那座楼对面的暗处,像是这个世界的过客,来去匆匆,不足以留下痕迹。

      “又是一家藏餐。”

      陆隐“嗯?”了一声,转过头看着祁砚。祁砚抬了抬下巴,陆隐看向对面的那座小楼,店面的木质牌匾被老板用彩色小灯点缀着,一闪一闪的,显得很是温馨。

      “没想到这里还有,藏族人这么多的吗。”

      “世界各地都有,你见识少。”

      陆隐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死死的盯着祁砚,跟他来了一场“深情对视”。怎么说他今天特意拉祁砚出门,跟闺蜜约会似的在这无处可逛的小县城里逛了又逛,结果祁砚还是一脸的死样,不领情就算了,嘴还不老实,白费了他一番好心。

      “诶不是,我为了让人你感受一下人间美好,不惜花费我的宝贵时间,你倒还讽刺上我的学历了?你再这样,小心晚上睡觉我把你嘴撕下来。”

      祁砚“哦”了声,反应过来后,当即快速的转移话题,“你尝过我们这儿的特色一元一串的耗牛肉串吗?我给你买二十串怎么样?”

      没等陆隐回答,他率先站了起来,摸了摸自己不饿的肚子,装作不好意思地笑道:“逛得我都饿了,陆少给我吃点呗。”

      祁砚有时候会忍不住怼陆隐,嘴就是管不住,很多时候对着陆隐一些话不经思考直接就说出来了,不管是什么方面的,也改不了,很奇怪。

      他轻轻接过陆隐吃剩的牛杂汤,在陆隐探究的目光中笑眯眯的吃了一大口。

      陆隐觉得他有些奇怪,但说不上来,他被祁砚完全带偏,摆了摆手,说道:“不用这么多,我吃五串就够了。你要是想来点,十串也够咱俩造了,不然吃不完浪费。”

      祁砚一听,乐道:“走,这牛肉串老好吃了。”

      陆隐跟着他边走边问:“真的假的?”

      “真的,不骗你。”

      “那你怎么前几天不带我去吃?”

      祁砚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一笑带过,说:“忘记了嘛。”

      “我刚刚好像要跟你说什么来着,我有点忘了。”

      陆隐皱了皱眉。

      “没事,吃完就想起来了……”

      陆隐跟祁砚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逐渐又回到了夜市里,空气中弥漫着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陆隐跟在祁砚身后,时而听见道路边的烤串滋滋响的声音,确实很香。其实跟着他恰一顿烧烤也是很不错的,不会上火到哪里去,陆隐在内心里感叹。

      他和祁砚很快就来到了卖耗牛肉串的地方,陆隐在心里估摸着自己在四川这么大吃大喝、胡吃海塞,回去会胖多少斤,但他很快又不想了,免得自己焦虑。

      “祁哥!”

      陆隐正和祁砚兴致勃勃的打赌十串自己能吃多少串时,被突如其来的这么一道声音给打断了,他疑惑的循声望去。

      陆隐认得他,是那天的小姜向导。

      叫什么……姜……姜郁南!!原来是他。

      姜郁南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惊喜。

      前不久小姜向导刚带着陆隐完成峨眉山一日游,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上。

      陆隐发现小姜向导脸上写满了激动,等人渐渐走近,才发现站在祁砚身旁的陆隐,他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陆哥,你也在啊。”

      姜郁南还是笑着跟陆隐打了声招呼,陆隐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既没必要,也不想说。

      姜郁南也没多管他,转而对着祁砚开始闲聊,“祁哥,自从大学毕业后咱俩就没再联系了,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啊。”

      祁砚扯出一个笑,用他惯用的语气回道:“确实想不到,但四川是我的家,总是要回来看看的。”

      姜郁南打了个响指,看着祁砚,笑道:“这不就巧了,我在乐山做向导,今天刚好来这里接朋友,祁哥要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找我做向导给你打六折。”

      “真是破费了,即使打六折我也没那么有钱。”

      “没关系,可以不要钱。”

      这句话实在是过于大方了,连陆隐都忍不住抬头注意着他俩。他本来就对他们之间的寒暄不感兴趣,无非就是‘最近怎么样’‘改天叙叙旧’之类的话。但现在他们的气氛说不上来,很是尴尬。

      祁砚沉默了,姜郁南依旧看着他。陆隐不明白祁砚到底在沉默什么,或者说在逃避什么,不愿意的事难道还要转几个弯儿才可以说吗。

      陆隐见祁砚的脸色逐渐变得郁闷,又是这种表情。就在他准备开口帮祁砚说句话的时候,祁砚却在这时开口了。

      他看着姜郁南,带着笑意的脸上隐约透露着一丝痛苦,他说:“不用啦小姜,有时间约个地方一起打球吧。”

      他转过身,陆隐跟着他一起往反方向离开。他觉得有些可惜,被姜郁南这么一打断,牛肉串都没吃到。怎么今天的姜郁南看着这么讨人嫌,还把祁砚惹不高兴了。

      虽然陆隐有时候会口不择言,但他从没惹他不高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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