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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 9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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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戴停当,两人终于踏出房门。
初夏的阳光有些晃眼,微风拂过庭院,带来草木生长的清涩气息。
苏泽兰强撑着挺直脊背想走得正常些,但身体自有记忆。
昨夜过度劳顿的后遗症清晰彰显——每一步迈出,牵扯着酸胀无力的后腰和腰腿连接处,步调便不受控制地变得僵硬而缓慢,每一步都带着细微的滞涩感。
他眉头微蹙,咬紧牙关努力维持姿态,不让那份狼狈过分显露。
盛暄始终走在他身侧,落后半步的位置。
他并没有多言,神情甚至称得上平淡自然,视线也落向前方的路径。
然而,在苏泽兰的步伐因一处略高的门槛而不自觉地踉跄顿住、身体微微前倾失衡的瞬间,一只温热而稳定的手便稳稳地、悄无声息地托住了他的肘弯下方。
那只手力道沉稳,恰到好处地分担了苏泽兰重心不稳时施加在腰部和大腿的重量,将他轻轻往上一带一扶,助他轻松无碍地迈过了那道门槛。
之后,那只手也没有立刻撤回,而是极其自然地滑落至他的后腰偏下的位置,隔着轻薄的外袍,用手掌巧妙地托住他最为吃力的尾椎至臀线交接的区域。
温暖而有力的支撑感瞬间透过布料传来,分担了大半酸胀感,让苏泽兰原本紧绷的身姿为之一松。
苏泽兰身体僵了一下,耳根悄悄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他想挣脱这过于直接又亲密的支撑,但稍稍一动,那后腰的酸痛就立刻无声地抗议起来。
微微侧目瞥了盛暄一眼,那人却面不改色地望着前方的小径,仿佛那只给予他支撑手只是随意搭着,神态自若,步履稳健,没有丝毫狎昵的表示,只有一种纯粹而理所当然的守护姿态。
苏泽兰最终放弃了无谓的挣扎。他将唇抿得更紧,视线垂落在地面摇曳的树影上,只有脸颊边那点残余的红晕泄露了些许羞窘。
脚下的步伐在无形支撑的帮助下,虽然稳健了一些,但依旧能看出些许不自然的缓慢和僵硬。
两人沿着青石板铺就的林荫小径缓行。
一路上,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彼此的衣角偶尔被风拂动相蹭,发出细微的摩挲声
快到苏衍药房那熟悉的草药香气扑面而来的小院门口时,盛暄的脚步微顿。
他那只支撑的手这才若无其事地收回,瞥了一眼苏泽兰依旧带着点别扭姿态的身形,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在苏泽兰耳边轻声丢下一句:“站都站不稳,还想逞强?”
语气是惯有的调侃,眼底却沉淀着刚才一路沉默守护留下的、不容错辨的温存。
苏泽兰被戳穿,没好气地回瞪了他一眼,耳根却红得更甚。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表情恢复自然,这才推开药房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院子里药香袅袅。苏衍侧着身子,正在石砌的药炉旁盯着咕嘟冒泡的砂锅,一手拿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火候,另一只手往小泥炉里添着干艾草叶。
随着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苏衍没立刻回头,只是手下蒲扇的动作顿了顿,头也没抬地”哼“了一声,语气是惯有的抱怨腔调。
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扇子,抱着胳膊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小徒弟,故意拖长了语调:
“哟——终于舍得醒了?日头都晒到屁股尖儿了!这一大早上,影子都没见着半条,是把我这个师傅忘到后山坳里去了吧?”
他语气揶揄,眼神却像探照灯似的在苏泽兰身上逡巡。
苏泽兰瞬间头垂得低低的,声音细若蚊呐:“对、对不起师父……我……我睡过头了……”
他试图加快脚步走向堆放待处理药材的桌案,但腰腿间那股挥之不去的无力感和酸胀感,让他挪动的姿势更加别扭僵硬,甚至不自觉地用手扶了一下后腰。
这细微的动作和那几乎写在脸上的疲惫脆弱,以及那明显的、带着小心翼翼回避牵扯痛处的走路姿态……再加上一旁那个存在感极强、目光时不时落在苏泽兰身上、毫不避讳的盛暄……
苏衍眼皮猛地抬了抬,精光一闪而过。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在苏泽兰那强撑的背影和护在旁边的盛暄之间扫了个来回,最后落回苏泽兰那红得能滴血的耳根上。
嘴角缓缓勾起一个了然的、带着点促狭和“果然如此”意味的弧度。
苏衍刻意清了清嗓子,拖着长腔,用一种夸张又“恍然大悟”的口吻说道。
“哦——睡过头了……”
他故意拖长调子,走到苏泽兰身边,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个屁呀!!当我瞎吗?!”
苏衍手指差点戳到盛暄的鼻子尖上,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出来
“你小子!能耐了是吧!!!”嗓门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
“看看!看看他这副样子!走两步路都跟散了架似的!他身子骨什么底子你不清楚?啊?!重伤初愈,内里虚耗得跟纸糊的一样!昨晚上都干了什么好事?!你小子是不是属牲口的?!把他折腾成这副德行?!”
苏衍那番炸雷似的直白斥责,像兜头一盆冰水,把苏泽兰浇了个透心凉!
“折腾成这副德行?!”这最后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苏泽兰瞬间僵在原地!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脸颊和耳根烫得像要烧起来,羞耻、难堪、被公开处刑的绝望感席卷而来。
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他完全没想到师父会说得这么直接粗暴,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留!
而旁边的盛暄,被苏衍那根几乎戳到鼻尖的手指和雷霆般的“牲口”斥责惊得 下意识缩了下脖子,眼神飞快地闪躲了一下——苏衍发起火来,那气势还是让他有点本能地发怵。
但紧接着,苏衍话里那无比直白的“折腾”二字,像根羽毛搔到了他心底最痒处——这是明明白白承认了他昨晚对苏泽兰做的事!这感觉……莫名地有点爽。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飞快地偷瞄了一眼苏衍那怒发冲冠的脸,又瞥了一眼身边苏泽兰那副羞愤欲死的模样,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抽动了一下,那点被骂的畏惧瞬间被一股“我是干了,现在被你知道了,怎么着”的隐秘得意冲淡。
他梗了梗脖子,虽然没敢再像之前那样痞笑,但那抿紧的嘴角和微微扬起的下巴,还是泄露了他心底那点混不吝的、被“认证”了的小得意。
就在这尴尬风暴的中心,药房的门帘被轻轻掀开。
顾凛昭端着药罐走出来,一眼就扫清了院中的局势:自家伴侣正怒发冲冠、唾沫横飞地指着盛暄鼻子骂;苏泽兰僵在原地,脸红得像熟透的虾子,恨不得钻进地缝;而被骂的主角盛暄,梗着脖子,虽然眼神有点发怵,但嘴角那点压不住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顾凛昭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又来了”的无奈。
他放下药罐,几步上前,毫不犹豫地从侧后方一把环抱住暴跳如雷的苏衍,双手紧紧箍住他的肩膀和手臂,温和但不容抗拒地把他往药炉那边带。
“好啦好啦……”顾凛昭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柔和,像给炸毛的猫顺毛,一边往回拽一边轻声劝哄,“多大点事儿,别动气,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
他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具体的指控,只专注于平息伴侣的怒火。
苏衍被抱住往回拖,挣扎着还想开火:“你放开!我非得教训教训这个不知轻重的混账东西……”
“是是是,教训教训……”顾凛昭好脾气地应和着,脚步却没停,像哄小孩似的。
“先消消气,嗯?你看药都要熬过了……”
他成功地把暴怒边缘的苏衍转移了注意力,拽离了风暴中心。
院子里的空气随着苏衍被拖走,终于不那么窒息了。
苏泽兰僵硬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像是卸掉了千斤重担,又像是更深的羞耻涌了上来。他死死低着头,感觉脸颊上的热度要把自己烤熟。
顾凛昭成功把暴怒的苏衍半抱半劝地拖回药炉旁,一边用身体挡住他喷火的视线,一边温声细语地哄着:“消消气,消消气,药熬干了可白费功夫了……”
趁着苏衍被暂时稳住,顾凛昭迅速转身,走到药柜前翻找片刻,拿出一个不起眼的青瓷小药瓶。
他径直走向还僵在原地、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苏泽兰,将小药瓶轻轻塞进他手里。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温和的安抚:“若实在不舒服,就回去歇着吧。这里……不急。”
他目光扫过苏泽兰那红透的耳根和强撑的姿态,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更轻,带着过来人的了然:“若是……腰背实在酸胀难忍,睡前用这个药油揉开,会好些。
苏泽兰捏着那微凉的小药瓶,指尖都在发颤,羞窘得根本不敢抬头看顾凛昭的眼睛,只能从喉咙里挤出蚊子般的“嗯”声。
顾凛昭做完这些,目光转向旁边那个虽然收敛了得意但依旧杵在那儿、像根定海神针似的盛暄。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招了招手,示意盛暄靠近些。
盛暄挑了挑眉,还是依言走近了一步。
顾凛昭看着他,眼神里带着长辈式的、不赞同的温和责备,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
“你啊……”他摇了摇头
“苏衍说的在理。他身子骨刚好些,底子还虚着。再喜欢……也得知道节制,不能太过了。”
他点到为止,没有重复苏衍那些“牲口”、“折腾”的激烈字眼,但意思已经传达得明明白白——昨晚确实过分了。
盛暄被顾凛昭这温和却直接的“敲打”说得难得地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了一下,没像面对苏衍那样梗脖子,但也没吭声认错。
只是目光不由自主地又瞟向身边低着头、捏着小药瓶的苏泽兰,看着他后颈那片脆弱的肌肤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心底那点隐秘的得意被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冲淡了些许。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默默的点了点头。
顾凛昭见他这副样子,知道话已点到,便不再多言,转身又去安抚那个还在药炉旁气得瞪眼的苏衍了。
苏泽兰依旧死死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小药瓶,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刚才顾凛昭那番话,无异于又在他滚烫的羞耻感上浇了一勺油。
盛暄看着他这副模样,刚才被顾凛昭点出的那点心虚,又奇异地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覆盖——一种混合着占有欲被满足后的得意和对他这副脆弱姿态的怜爱的复杂感受。
他伸出手,这次不再是强势的搂抱,而是轻轻握住了苏泽兰那只捏着药瓶、微微发凉的手腕,拇指指腹在他腕骨内侧的皮肤上,安抚性地、极其缓慢地摩挲了一下。
“走吧,”盛暄的声音低沉,带着点不容置疑,“回去吧。”
他拉着苏泽兰的手腕,没再去看药炉旁那对还在“交流”的苏衍和顾凛昭,径直带着羞愤欲绝的苏泽兰离开。
盛暄拉着苏泽兰的手腕,沉默地穿过庭院。苏泽兰全程低着头,脸颊上的红晕还未消退,仿佛要将脚下的小径烧穿。
手里紧紧攥着顾凛昭给的那个冰凉的小药瓶,像捏着最后的遮羞布。
回到熟悉的漱玉院厢房,盛暄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界。屋内弥漫着温泉特有的湿润水汽和淡淡硫磺味,阳光透过窗棂,在氤氲的空气里投下朦胧的光柱。
刚踏进漱玉院厢房,盛暄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界。
盛暄刚想开口让苏泽兰坐下休息,苏泽兰却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动作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羞愤劲儿。
“你……”苏泽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盈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窘迫和一丝恼意 ,声音不像怒吼,更像带着哭腔的控诉。
“你……你走!快点走!”他别开脸,不敢再看盛暄,只是胡乱地用手推搡着盛暄结实的胸膛,力道不大,更像是孩子气的发泄。
“都怪你!在师父面前……丢死人了!你快走!别杵在这儿!”
盛暄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推搡和带着哭音的控诉弄得一怔。他稳稳站着,苏泽兰那点力道对他而言如同挠痒。
看着苏泽兰那副羞窘得快要哭出来、又气又急的模样,他非但不恼,眼底深处反而掠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兴。
他太清楚这是为什么了——这是被苏衍当众戳破,羞愤难当,正拿他这个“罪魁祸首”撒气呢。
“好了好了……”盛暄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点安抚的意味,顺势轻轻握住苏泽兰还在徒劳推搡的手腕,阻止他那点无用的动作
“别闹了,当心又扯着腰。”他语气放软了些,带着点哄劝。
“谁闹了!你走!”苏泽兰被他握住手腕,挣扎得更厉害,脸颊红得几乎滴血,“我不用你管!看见你就……就烦!”
他用力想抽回手,腰背却因为动作幅度大了点,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酸痛,让他瞬间倒抽一口冷气,“嘶……”
这声痛哼让盛暄立刻皱紧了眉。“都让你别乱动了”手上力道放得更轻,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扶着苏泽兰,生怕他真的伤到自己。
“行行行,我走,我走还不行吗?”他无奈地妥协,看着苏泽兰那副因为疼痛而蹙紧眉头、更加委屈巴巴的样子,只感到好笑和怜惜。
他扶着苏泽兰站稳,松开手,看着苏泽兰立刻像避瘟疫似的后退半步,紧紧攥着药瓶贴在胸口,防备又羞愤地瞪着自己。
盛暄摸了摸鼻子,眼神在苏泽兰那红透的脸和僵硬的腰背间扫了扫,嘴角勾起一个 无奈又带着点宠溺的弧度。
“……药记得擦。”他声音低沉,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关切,“自己够不着,就叫人帮忙,别逞强。”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泽兰紧握药瓶的手上,补充道,语气里多了份温和的坚持:“……我晚上再过来帮你。”
说完便不再停留,利落地转身拉开房门,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还细心地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温泉水流淌的细微声响和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声。
方才那股被羞窘和恼意冲顶的燥热感,随着盛暄的离开,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一种奇异的、略带凉意的空旷感。
苏泽兰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像是被抽走了支撑的力气。
他扶着酸软的腰,缓缓走到窗边的软榻旁,极其小心地坐了下来。每一次轻微的挪动,腰臀连接处那被过度使用的肌肉都发出无声的抗议。
他低头,怔怔地看着自己手里那个被攥得温热的小药瓶。青瓷的瓶身细腻冰凉,此刻却像块烙铁,烫得他指尖微微发麻。
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从早上睁眼开始,一切就像失控的马车,朝着最羞耻的方向狂奔。被盛暄黏糊糊地蹭醒,还被苏衍师父当众指着鼻子骂“折腾成这副德行”……最后被顾凛昭先生塞了药瓶,又一路被盛暄那家伙送回来,还被他半哄半劝地说“晚上再来”……
苏泽兰的脸颊又忍不住发起烫来。他抬起没拿药瓶的那只手,用力揉了揉眉心,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浓浓鼻音的叹息。
荒谬、太荒谬了。
他当初留在将军府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养伤,是为了利用将军府的庇护掩盖身份和那个该死的蛊虫!是利用盛暄和萧祈昀的同情心来为自己争取时间!
可现在呢?苏泽兰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心惊。
他好像……真的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不是利用,不是算计。而是以一种他完全没有预料到、也完全不在掌控之中的方式,
这感觉,就像精心编织的网,最后兜头罩住了自己。
他低头看着那小药瓶。冰凉的瓷瓶贴着掌心,却压不住心底那股越来越清晰的无力感和……认命感。
腰后的酸胀感再次清晰地传来,提醒着他昨夜和今晨的种种“罪证”。他认命般地闭上眼睛,将额头抵在微凉的窗框上。
这下……好像真的……甩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