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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一梦千年 ...

  •   自那日归来,白子画便将自己彻底封存在绝情。一道结界笼罩了整个绝情殿,隔绝了所有窥探,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息。

      摩严曾试图强行闯入,却被结界上反弹回来的、冰冷刺骨又带着毁灭气息的力量震退,只能在外焦灼踱步,无计可施。

      夜色深沉,唯有冷月孤悬。

      一道青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殿外,是笙箫默。他看着眼前这结界,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弥漫的死寂与混乱交织的气息。他叹了口气,没有像摩严那样试图强攻,而是伸出手指,轻轻点在结界之上。

      仙力如涓涓细流,温和地探入,没有激起激烈的反抗,却如同石沉大海,被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与绝望吞噬。

      “师兄。”笙箫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结界的坚定,“我知道你听得见。让我进去。”

      结界纹丝不动,只有夜风吹过竹林发出的沙沙声,更显寂静得可怕。

      笙箫默沉默片刻,收回了手。他并未离去,反而就在结界边缘坐了下来,取下了腰间的玉箫。箫声低回婉转,如泣如诉。

      一曲终了,万籁俱寂。

      良久,就在笙箫默以为这次依旧徒劳时,那坚不可摧的结界,如同冰面裂开一道细纹,在他面前悄然打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

      笙箫默立刻起身,闪身而入。

      绝情殿内,没有点灯。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见一地狼藉,碎裂的瓷片,倾倒的案几,以及那倚坐在桃花树下,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

      白子画低着头,墨发垂落,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他周身的气息不再像往日那般清冷平和,也不再是九重天上那般失控暴戾,而是一种……被彻底抽空了所有生气的死寂。仿佛一座被风雨侵蚀了千万年、即将风化的石雕。

      笙箫默的心狠狠一揪。他缓步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没有立刻说话。

      “她不要我了……”

      许久,一个沙哑得几乎不成调的声音,从白子画的方向传来。轻飘飘的四个字,却承载着足以压垮神魂的重量。

      笙箫默看着这样的师兄,所有准备好的劝慰之词都哽在喉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低声道“师兄。”

      “她亲自吃的……忘情丹。”白子画缓缓抬起头,月光照亮了他惨白的脸,那双曾经淡漠如星海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空洞地望着虚无的前方,“你说……她当时,该有多恨我?恨到连一丝记忆……都不愿留下。”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他濒临崩溃的内心。

      笙箫默沉默了一下,没有回避这个最残酷的问题。“或许,不是因为恨。”

      白子画空洞的目光终于转动了一下,落在他脸上。

      笙箫默的声音很沉,“是太痛了。痛到无法承受,所以选择遗忘,不是恨你,是……放过她自己。”

      “放过……她自己……”白子画喃喃重复着,像是第一次理解这个词的含义。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自嘲与悲凉,“是啊……跟我在一起的回忆,于她而言,尽是痛苦……我带给她的,除了伤害,还有什么?她选择忘记,是应该的……是应该的……”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仿佛想用这个认知来凌迟自己。

      看着他迅速滑向更深的自我毁灭的深渊,笙箫默猛地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之大,让白子画涣散的目光重新凝聚了一瞬。

      “师兄!你看着我!”笙箫默难得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他说话,“是!她忘了!她吃了忘情丹,把你从她的生命里抹去了!但这难道不是你曾经做出的选择所导致的后果吗?你选择了长留,选择了天下苍生!如今她选择了忘记,开始了新生!你呢?你还要被困在原地多久?是要把自己逼疯,还是逼死?!”

      这番话如同冰锥,刺入白子画混沌的脑海。他身体猛地一僵,眼底的血色翻涌。

      “新生……”他咀嚼着这两个字,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狰狞的平静,“是啊,她是新生了……那我呢?我的新生在哪里?她……至少把神谕解除了,再选择遗忘,我现在……生也不是死也不是……”他看向笙箫默,眼底那点偏执的火焰再次燃烧起来,带着一种疯狂的决绝,“我没有路了。从她魂飞魄散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路了。我活着,唯一的意义就是找到她。现在她就在那里,却忘了我……”

      “如果她永远想不起来呢?!”笙箫默逼问,“如果她如今的意志就是不想记起你呢?你要怎么办?你想毁了自己,还是……毁了她现在的生活?”

      “我不会打扰她。”白子画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偏执,“但我也不会放弃。逆天而行又如何?永堕魔道又如何?总有一天,我会找到方法……无论她记得与否,她都是我的小骨。这一次,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再把她从我身边带走。天道不能,命运不能……遗忘,也不能。”

      他的话语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疯狂。

      笙箫默看着他眼中那簇燃烧的、近乎魔性的火焰,知道自己再劝无用。此时的师兄,理智尚存,但内核已经被执念彻底占据、扭曲。他不再是为了苍生的长留上仙,只是一个在绝望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濒临疯狂的男人。

      他最终松开了手,疲惫地叹了口气:“师兄,无论如何,长留还在,我和大师兄……也还在。”

      他留下这句话,站起身,深深地看了白子画一眼,转身默默离开了绝情殿。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清冷孤高、守护众生的白子画,或许真的已经死去了。留下来的,是一个为爱成痴、为执成狂的人。

      结界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再次将那片绝望与疯狂牢牢锁住。

      月光下,白子画缓缓抬起手,掌心仙力凝聚,浮现出那枚曾属于花千骨、如今已灵气黯淡满是裂痕的宫铃。

      他凝视着,自语,如同最缠绵的诅咒,又如同最坚定的誓言。

      小骨,等着我。师父一定带你回家……

      白子画试过了所有他能想到的方法。推演天机,搜寻古籍,甚至不惜以精血为引,试图感应到她一点点气息。

      然而,神界入口,如同温若兰所言,随其意志流转,无迹可寻。

      他试着动用观微之术。果然如他所想眼前没有画面,只有一片模糊的白光,有结节阻拦他的观微。可就在那片白光之后,断断续续地,传来了声音。

      是花千骨的声音。

      开心的,欢快的。她在和那卷轴嬉闹,抱怨着法术难练。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关于自己的任何记忆。

      白子画静静地听着。

      罢了。

      他终是缓缓散去了法力,隔绝了那令他心碎又贪恋的声音。

      忘了,便忘了吧。

      他一遍遍地对自己说。那沉重的、沾满血与泪的过去,那被他亲手推入绝望深渊的记忆,他怎忍心让她再承受一次?如今的她,笑语嫣然,无忧无虑,被神尊悉心呵护着……这难道不是他曾在无数个悔恨的深夜里,对着空寂的宫殿,向上天祈求却不敢奢望的结局吗?

      只要她好。

      只要她快乐。

      他怎样……都无所谓了。

      白子画走进了那间他始终保持着原样的、曾经属于花千骨的房间。

      他缓缓坐到在那张冰冷的踏上。

      抬手间,几罐密封的忘忧酒出现在身旁。他打开罐子,仰头便灌,清冽又灼烈的酒液顺着唇角滑落,浸湿了雪白的衣襟。

      一罐,两罐……

      不够,还是不够。脑海中的影像反而愈发清晰。

      他又取出一个玉瓶,其上刻着“尘梦丹”。服之,可沉眠如石,一梦千年。他没有丝毫犹豫,将一整瓶丹药尽数倒入口中,混着那苦涩的酒液,囫囵咽下。

      药力与酒力瞬间如狂潮般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冲击着他早已摇摇欲坠的神识。意识的最后,他只想就此长睡不醒,若能一梦千年,梦里有小骨或许……便能熬过这没有她的、漫长得令人绝望的时光了吧。

      随着他意识的彻底沉沦,周身仙力涣散,那支撑着结界的意志也随之崩塌。绝情殿外的结界,碎裂开来,化为点点流光,消散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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