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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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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突然变得明亮，又染上冷冷的白光，人们从座位上站起来，取下行李，细碎的说话声渐渐苏醒。
火车进站了。
江明雪掖好不大的行李，挤进拥挤的人流，又与人群走散。
天边的一束阳光刺进江明雪的眼眸，看着这个熟悉的路口，一瞬间恍若隔世。
凛冽的湿意浸透冰冷的裤脚，他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和天边透过的被雾遮住的光，没有过多停留。
他跨步走出去，冰冷的手指揉了揉疲惫的眼眶。
冷风吹过，这里的天空很近很近，却被无数的云雾遮挡了，刺得皮肤生疼。
江明雪突然感觉好冷，他想赶紧离开这里，不管去哪里。
冷风中，他手指按在通话键上，拨打了那个电话。
电话还没接通，他看到了远处人群中挺立的身影。
一袭深黑的羽绒服收拢了所有的光线，苏成在向他招手。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他心脏突兀地停止了跳动，无数人的影子聚拢在灰白的地面上，侵占又抽离，江明雪听到自己说：
“直接走吗？”
“你饿了吗？”苏成的声音和江明雪的声音同时响起，重叠在一起的声音让苏成停滞了刹那，在江明雪疑惑的眼神中解释说，“你坐车这么久了，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江明雪抬头看他。
苏成有一张极为深刻的面孔，从前如秋风般的眼睛里不知何时染上了沙砾般坚硬粗糙的质感。
江明雪曾在无数次笑谈间描摹这张脸未来的模样，却难以想到，缘分使然，尽管多年不见，苏成还是长成了过去自己曾想象的一般。
苏成高大的身躯将迎面而来的冷风遮挡，风滑过他的身旁，在江明雪的耳侧呼呼作响。
江明雪摇了摇头，唇色极浅地低下头摆弄手机，在收到回复后抬起头说：“我要去先接一个人，可以吗？”
“谁？”苏成呆呆看着江明雪的眼睛。
“我妈以前的一个学生。”
江明雪的脸颊的色彩一向是浅淡的，苏成凝望着咫尺远近的眼眸，视线里对面的嘴唇张张合合，吞没了风声与话语。
直到江明雪再次重复了一遍，苏成才猛然回神，记起了在江明雪远离家乡后，他曾看到过江明雪的母亲牵着一个男孩的手走在集市的大街上。
“好。”苏成不经思考地回答，又察觉不对地伸手摸上鼻子，补充道，“先去接他，我们三个一起顺便吃个晚饭，刚好回去。”
他说完等待江明雪的回答，鼻尖因为不可知的命运而浸出微微的汗滴，明明这样的自作主张在过去是那么寻常，他此刻却陡然地害怕起来。
江明雪突然抬头，注视了苏成刹那，又收回视线走到他身旁。
在离苏成前方不远的距离，他转回头，对上苏成随之转来的视线，说：
“那就走吧。”
冷风缓缓吹过，直到坐进车里，发动车辆驶离火车站，苏成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江明雪真的坐到了自己身边。
窗外有车不停驶过，车内后视镜里的人影模糊，苏成只能借着每一个转弯贪恋与那张侧脸相撞的瞬间。
江明雪忽而看过来，苏成猛地坐回去，紧握的方向盘震得他手心发疼。
江明雪再次看向前方，视线里挡风玻璃的雨刮刮过一望无际的天际线，蓝得发白的天空下是平坦的大路。
他缓缓开口：“你不问我要接的人是谁吗？”
“如果你是作为一个亲戚来接人的话，是应该问还要再带谁的。”
他顿了顿，还是说道：“如果不是亲戚，”
他抬起眼睛：“我们也没有其他了。”
苏成愣住了，刹那间意识到自己的话语里有一个明显的漏洞。
气息在他的喉间起伏，他呼出一口气，在车窗与雾的中间仿佛看到了17岁的江明雪离开时面对自己的那双失望的眼睛。
他咽下了喉中的酸涩，在江明雪洞察的视线中不愿去拉扯那个所谓破镜不可重圆的话题。
他掠过那些斩钉截铁的拒绝，回答江明雪第一次问题：“我知道他是谁。”
江明雪这下转过头了，那双淡漠的眼睛波澜起惊讶：“你知道？”
苏成喉中的酸涩更重了，在视线里不断缩进的道路上，他嗓音干涩：“我后面去你家很多次。”
“他们说你去外面打工了，我一开始不信，后来真的找不到你。”
“你妈也突然消失了，再后面再看到她就是和一个初中生样子的小孩住在一起，周围人说你妈收养了那小孩。”
或许是从前太过沉重，他笑了一下：“那小孩后面考上了重点高中，就是我们之前读的那个，今天刚好月假放学。”
苏成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连细微的呼吸都清晰，江明雪脸上的惊讶几乎掩藏不住。
面部神经的变化提醒他自己的异状，他猛地坐回座位上，声音冷硬得刻板：
“那又怎样？”
“你找过我，那又怎样。”
苏成张了张嘴，话到嘴边的对不起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实在忘不了知道江明雪辍学的那一刻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如果当年自己有更多的钱，能帮江明雪付清学费，能帮江明雪摆脱那个家，江明雪是不是就不会走。
现实没有如果，他过去给不了江明雪未来，现在也连说出自己校招找到了还不错的工作，可以和江明雪一起在大城市打拼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只能望向前方，沉默地看着车子渐渐靠近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校园。
记忆里校园的门前有排长长的长椅，一半连着拥挤的商铺，一半隐进了高大的桂花树下。
苏成和江明雪都来自距离市区遥远的小镇，每个月的月假便会在这里等待一个下午的客车回家。
那时的天似乎和现在一样冷，却不如现在这样冷冽。
成排的桂花树遮蔽眼前的风雨，苏成和江明雪并肩伏在膝盖上尽量完成假期的作业，不让回去后家中的现实打破唯一通往未来的道路。
少年时的嬉闹仿佛还在眼前，苏成迟江明雪一步下车，路过长椅时忽然愣住。
一时怀疑自己是否太过怀念以至于产生幻觉。
直到看清桂花树下的人影时，他才意识到并不是幻觉。
两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坐在桂花下的长椅上，其中一个人低着头，另一个人把手臂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拍着，姿势十分暧昧。
低着头的男生抬起头，苏成不经意看到那张侧脸。
江明雪妈妈收养的那个孩子与这张侧脸重叠，预料之外的事情让苏成后退踩上桂花树下的碎叶发出声音。
正在车边准备拨打的电话的江明雪看过来，男生慌乱地站起身瞬间离旁边的人好远。
四人视线相对，电话在江明雪的手中和男孩的口袋里同时响起。
男孩慌慌张张地捧着电话来回倒怎么都找不到挂断按钮，红着的脸越发通红。
江明雪却在把眼前人和那两个挨得很近的男孩其中之一的人对上后皱起了眉。
他挂断电话，走近，问：“李黎？”
李黎红着脸有些局促，面前的人和在电话里联系他的人很快对上，却怎么都想不出恰当的称呼。
直到不小心瞥到江明雪身后经常来看自己和李老师的苏成时，才灵光一闪想到了自己平常称呼苏成的称呼。
“江，江哥。”李黎结结巴巴地开口，“你认识苏哥啊。”
江明雪没去理会李黎岔开的话题，甚至连李黎把自己和苏成扯在一起都没去在意，只皱着眉看向已经离李黎一臂距离的男生，问道：“这是谁？”
李黎并不了解江明雪，这甚至是他被李老师收养以来第一次和这个李老师传闻中的儿子接触，于是不经思考就快速说出了惯常的回答：“同学。”
他解释说：“我们班就我一个人要等车回家，班主任怕安全问题，就安排市里不着急回家的同学陪我等。”
旁边的男生也很快附和着对江明雪笑：“我是李黎的同学，何川。”
江明雪表情没有变化，李黎以为已经糊弄过去时，却对上了江明雪不变的神色。
不妙的预感让李黎回想江明雪是否看出了自己同性恋的身份。
城市里接触网络开放世界的青少年并不以此为耻，甚至视作潮流，但在面对小镇里的长辈时，现实却将李黎打醒，他只能小心翼翼掩藏。
他此刻只能期盼这个据说是高中辍学就出去打工的哥哥见过市面后能开放一点，就算看出了也能看破不说破。
他屏住了呼吸，飘飞的思绪间甚至有空去想，这个江哥这么多年没回来，恐怕与家里人有些矛盾，就算看出了也不能对自己做些什么。
江明雪依旧皱着眉，眉头愈发地紧，紧到极致了就要开口。
苏成却在这时上前来，轻磕一声说：“既然接到了我们赶紧去吃饭吧，要不然回去就太晚了。”
几人看过来。
江明雪被打断后一瞬间有些诧异，他回头看向苏成，却在顺着苏成的视线看到不自觉扣着指甲忐忑不安的李黎时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抿住了唇。
李黎松了一口气，走上来，回应道：“好啊，去吃什么？”
“对面刚好有家夜市，烙锅很好吃，去那吃怎么样？”
苏成看向江明雪，江明雪点了点头，苏成这才点头道：“那就去那吃吧。”
他看向那个一开始就没有说话的男生：“这个同学——”
李黎正准备说他打算回家，就听见苏成的话被江明雪打断。
江明雪冷冷地开口：“既然好吃的话，那这个同学不如一起去吃吧。”
何川陡然听到提及自己，迷茫抬头，找寻李黎踪迹，看到对方也同样不知所措的模样时，只能开口：“可，可以。”
既然同意了，李黎也只能带路。
几人跟在他的后面，李黎脸上表情变化不定，不知道江明雪这是在做什么。
到达夜市门口，他突然停住，看到江明雪和苏成一前一后走进去，抬起手摸了摸鼻子，脑子里突然浮现一个不可能的猜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