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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时差里的碎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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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的初雪来得猝不及防,凌晨三点的画室还亮着一盏冷白的灯。沈知夏对着画布发呆,指尖捏着的炭笔在纸上悬了许久,终究没能落下一笔。窗外的雪粒子敲打着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混着空调微弱的嗡鸣,让这偌大的空间更显空旷。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苏砚发来的消息,时间显示是北京时间中午十二点。照片里的三角梅开得热烈,艳红的花瓣裹着金灿灿的阳光,连叶片上的露珠都清晰可见。配文只有简单五个字:“今年开得旺”。
沈知夏的指尖划过屏幕,指腹触到冰凉的玻璃,忽然想起从前每个秋末,苏砚都会踩着晨光去画室,摘下一朵开得最盛的三角梅,别在他的画架上。“给你的画添点生气,”苏砚那时总笑着说,眼底的光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暖,“你画的静物太清冷,得加点热烈的颜色。”
他把手机贴在胸口,能感觉到布料下心脏的跳动,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离开那天的雨还像在耳边,苏砚站在雨里的模样格外清晰,伞沿滴落的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攥着伞柄的手指泛白,却没说一句挽留的话。
沈知夏其实有很多话没说。他拿到签证时第一时间想告诉苏砚,却怕看到他失望的眼神;他收拾画具时翻出两人合作的第一幅画,画的是美院后山的竹林,苏砚画的竹干挺拔,他补的竹叶婆娑,右下角是两人挨着的签名;他甚至在苏砚的画室抽屉里放了幅雪景速写,画的是他们第一次去山里写生的场景,苏砚把围巾裹在他脖子上,自己冻得鼻尖通红,背面写着未说出口的心意,却终究没敢让他知道。
“叮咚”,手机又弹出一条消息,还是苏砚。这次是段短视频,镜头扫过画室的角落,他种的绿萝爬满了窗台,调色盘整齐地摆放在桌上,甚至连他常用的那支狼毫笔,都还放在原来的位置。视频最后,苏砚的侧脸一闪而过,他正在低头调颜料,眉头微蹙,神情专注得像在完成一件稀世珍品。
沈知夏的眼眶忽然热了。他想起以前,苏砚总说他调的颜料颜色最正,每次画完画,都会把自己的调色盘推到他面前:“喏,给你留的,省得你再费劲儿。”而他总会笑着接过来,蹭一点苏砚调的藤黄,混进自己的画里。
他点开输入框,敲了又删,删了又改。想说“纽约的雪很大”,想说“我很想你”,想说“我后悔走了”,可最终只打出一句“注意按时吃饭”,犹豫了许久,又加上一个句号,才点了发送。
发送成功的瞬间,他仿佛看到苏砚收到消息时的模样,或许会笑着摇摇头,然后起身去给自己煮一碗面,就像以前他加班到深夜时,苏砚总会做的那样。
时差三小时,像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了两个半球,也隔开了那些没说出口的心意。沈知夏把手机放在一边,重新拿起炭笔,可指尖却控制不住地颤抖。画布上原本想画的纽约街景,不知不觉间,竟添了几分南方小镇的韵味——青石板路,爬满围墙的三角梅,还有街角那个模糊的身影,像极了苏砚。
他猛地停笔,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无论走多远,心里最牵挂的,还是那个留在原地的人,还是那些一起度过的时光。
与此同时,国内的苏砚刚收到沈知夏的消息。他盯着那句“注意按时吃饭”看了很久,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他能想象出沈知夏打字时的模样,或许会皱着眉,或许会咬着下唇,就像以前每次认真做一件事时那样。
画室里还留着沈知夏的气息,淡淡的松节油味道,混着他常用的柑橘味护手霜的清香。苏砚走到沈知夏原来的画架前,上面还放着他没带走的一支铅笔,笔杆上有他咬过的痕迹,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他拿起那支铅笔,在纸上轻轻划了一道,线条流畅而熟悉。恍惚间,仿佛沈知夏还坐在他对面,低头画着画,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知夏,”苏砚轻声开口,声音在空荡的画室里回荡,“我等你回来。”
他不知道沈知夏什么时候能回来,也不知道这段异地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但他心里有个坚定的信念:只要沈知夏愿意回来,他就会一直在这里等,等他一起画遍春夏秋冬,等他把那些没说出口的话,一一说给他听。
纽约的雪还在下,画室里的灯依旧亮着。沈知夏望着窗外的雪景,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决定。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听到了苏砚略带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外,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欣喜。
“知夏?”
“苏砚,”沈知夏的声音有些哽咽,却异常坚定,“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电话那头的苏砚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轻笑,带着释然,也带着期待:“好,我等你。”
挂了电话,沈知夏看着画布上那个模糊的身影,终于拿起炭笔,稳稳地落下了一笔。这一次,他画的不再是模糊的思念,而是清晰的归期。
而国内的苏砚,挂了电话后,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开得正盛的三角梅,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他知道,这场跨越山海的等待,终将迎来花开结果的那一天。
只是他没想到,命运的考验,来得比想象中更早。
半个月后,苏砚正在画室整理画具,准备参加一个本地的画展。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国际号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带着急促的语气,说着不太流利的中文:“请问是沈知夏的朋友吗?他出事了!”
苏砚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画具“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什么事?他怎么了?”
“他在采风的路上遇到了山体滑坡,被埋在了下面,现在已经送到医院了,手伤得很严重,医生说可能……可能再也不能画画了。”
后面的话,苏砚已经听不清了。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挂了电话,几乎是凭着本能,抓起外套就往外跑。他要去纽约,他要去见沈知夏,他要告诉沈知夏,就算不能画画了也没关系,他还在,他会一直陪着他。
机票是最快的一班,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苏砚几乎没合眼。他看着窗外变幻的云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沈知夏,你一定要等我,千万不要有事。
落地纽约时,天刚蒙蒙亮。苏砚直奔医院,按照电话里的地址,找到了沈知夏的病房。病房里很安静,沈知夏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一只手缠着厚厚的纱布,高高吊起,另一只手放在身侧,指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苏砚轻轻走到床边,看着沈知夏熟睡的脸庞,心疼得无以复加。他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却又怕惊醒他,只能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紧紧地锁住他,仿佛这样就能把所有的力量传递给他。
不知过了多久,沈知夏缓缓睁开了眼睛。当他看到站在床边的苏砚时,眼里满是惊讶,随即又被浓浓的愧疚和自卑取代。他猛地别过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苏砚的喉咙有些发紧,他蹲下身,握住沈知夏没受伤的那只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去:“我来陪你。”
“你回去吧,”沈知夏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苏砚攥得很紧,“我现在这个样子,已经不能画画了,也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你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想要的未来,从来都不是你能画多少画,”苏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我想要的未来,是有你的未来。知夏,不管你能不能画画,我都喜欢你,我都会陪着你。”
沈知夏的肩膀微微颤抖,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滴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一直以为,苏砚喜欢的是那个能和他并肩作画的自己,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沈知夏,却没想到,在他变得一无所有时,苏砚还会这样坚定地选择他。
“苏砚,”沈知夏哽咽着开口,“我怕……我怕我以后什么都做不了,会拖累你。”
“傻瓜,”苏砚轻轻擦掉他的眼泪,指尖温柔得不像话,“我们是搭档,是爱人,谈不上谁拖累谁。你画不了,我帮你画;你走不动,我扶你走。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病房里的阳光渐渐明亮起来,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治愈。沈知夏看着苏砚坚定的眼神,心里的自卑和不安渐渐消散。他知道,就算以后不能再拿起画笔,就算未来充满未知,只要有苏砚在身边,他就什么都不用怕。
他缓缓点头,任由苏砚握着自己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好,”他轻声说,“苏砚,谢谢你。”
苏砚笑了,眼底的阴霾终于散去,只剩下温柔和宠溺:“谢什么,我们之间,不用谢。”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积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就像他们的爱情,历经分离的虐,跨越山海的牵挂,又遭遇意外的打击,却终究在彼此的陪伴中,迎来了属于他们的光亮。
只是沈知夏不知道,手伤的恢复之路,远比想象中更艰难。而苏砚也没想到,这场意外带来的,除了心疼和陪伴,还有更多未知的考验在等着他们。但此刻,他们只想珍惜眼前的时光,珍惜这份失而复得的缘分。
苏砚拿起桌上的苹果,慢慢削着皮,动作轻柔而熟练。沈知夏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满是依赖和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