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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韭菜鸡蛋馅饺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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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夜里，我做了一场噩梦，梦到有一个巨大的黑夜把我从秋千上推了下去，我掉进了河里，一片漆黑，四面八方的水草紧紧的缠着我的小腿。
我努力的想挣脱，却怎么也挣不开。
等我醒的时候，立马伸手往自己的腿上摸了一下。
还好只是梦。
脆还没起床，天也还没黑，我想闭上眼睛继续睡一会，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只能睁着眼睛等天亮。
大约一个多小时以后，妈妈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我拍了一下脆的肩膀，见她一动不动，我踢了她一脚。
她还是没动，我又戳了她一下。
脆翻了个身，抬起胳膊，打开我的手。
我打算不再管她，穿上衣服就下了楼，妈妈今天做了白粥，切了一小碟榨菜，我拿着勺子，往自己的白瓷碗里盛了一些稀粥。
我不爱喝稠粥，因为黏黏糊糊的，喝起来口感不好，这可能和我喜欢喝水有关系，喝稀粥的感觉等于是在喝一碗有味道的白开水。
妈妈皱了皱眉，往我的碗里多舀了一些白米粥。
过了一会，她脱下围裙，站在灶台旁边发呆。
妈妈的身材和大多数人一样，看起来颇为圆润，她总是系着一条绯色的围裙，围裙上有暗粉色的细线条，那些线条交叉重叠，就成了格子。
她的围裙很少换，在我的记忆里，她总共就两条围裙，上面还有些许划痕和脏污。
说起来妈妈，她是个极其节俭的人。
她会把毛衣上面起的球拿透明胶带一点点的粘走，然后夸自己手还是挺巧的，也会判断着生活费，总给我和脆一点零用钱，让我们去街上买菜。
那时候我和脆不懂，为什么妈妈总是让我们去买菜，就连每天洗衣服的活也是我和脆轮流洗，当然，做饭、刷碗也是。
在我们还只有灶台那样高的时候，就学会了怎么干农活，怎么做饭，怎么扫地，怎么洗衣服。
每当这时，妈妈就会说“这是为了锻炼你们”，我和脆有时候会感到不服，于是问她为什么弟弟不要洗。
她没有回答。
我们当然是知道的，我们不干的话家里那两个男人就不会干，最后的家务活永远是妈妈来分担，所以我们也只能干，毕竟妈妈这么脆弱。
我和脆偶尔也能听到她的哭声。
每当这时，我们就感觉心很痛，好像什么东西一起被抽走了。我们想去安慰，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直到，那年暑假，我和脆去外婆家长住，从她们的口中，我们听到了关于妈妈的真相。
原来，她不去菜市场买菜，是因为她太敏感了，每当在菜市场走上一遍，她就感觉四周的目光像是要把她全身都盯出了窟窿来，她不仅讨厌这些目光，也讨厌那样的自己。
她大部分时候都很和善，但也会有收不住脾气的时候，我和脆如果惹她生气了，她就会拿晾衣杆狠狠的抽打着我们的某个部位。
我和脆只能哭喊着求她不要再打了，她打了十几分钟，突然就没了力气，然后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痛哭，感叹生活为什么这么难。
她偶尔也会说“要是当初不带着你们”“要是当初不生下你们”，可是，我们知道，她说的只是气话，她不是真的那样想的…………是吧。
毕竟，等她情绪平复过来，她又会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放弃过你们”，“我带着你们一点都不后悔”。
我们相信她。
外公说，当年妈妈其实是个很骄傲的人，她是几个哥哥妹妹里唯一娇惯着长大的人，在其他哥哥弟弟为几毛钱发愁的时候，她的生活费从来不会短缺。
她最常常提的，也只是刚入学校时找不到被子的那段时光。
他们说，妈妈当年是个英语老师。
我和脆一下子愣住了，握着筷子的手竟然不知不觉的有点颤抖。
我问外公，那她为什么选择跟那个男人在一起。
外公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到了某个阶段，人就应该结婚。
我一头雾水，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等到我长大了，再问妈妈的时候，她说“这辈子从来没喜欢过一个人，也没有暗恋过”，她甚至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人长大了就要遵循什么义务，必须要选择结婚，那样才是个真真正正的正常人。
就像她离了婚，她觉得自己不再正常了，哪怕她没有听见，也会觉得隔着一堵墙的邻居在偷偷议论着她的不堪。
可是，妈妈，你是个英语老师啊，你的数学高考考了一百四十七分啊，你是你们全校最厉害的理科生。
我撑着额头，嘴里的饺子吃的没滋没味的。
我和脆来到河边的大树前，用绳索自己扎了个秋千，我坐在上面，下面就是河，脆蹲在我的后面，不怀好意的搓了搓手。
我闭上眼睛，冷静的说：“你推吧”。
脆撸起袖子，猛的一下把我往前推，我被吓了一跳，不禁尖叫出声，但脆好像没听到，好在她没听到，下一次我定然不会叫。
脆一下接着一下的推我，我飞的越来越高，甚至有脱离地面的感觉，我的内心开始恐惧起来，不禁使劲抓紧了绳索，大喊着让她把我放下去。
“不放不放，你求我呀～”
“你求我我就放你下去！”
我抿着嘴唇，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我求你了。”
脆一把抓住绳索，我用力的往后倒，一下子栽在了地上。
脆先笑了一阵，接着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
我叹了口气，说这是水泥地，很痛的。
她却摊开手，说她也可以摔一次。
我不信她说的话，蹲在水泥地旁摘枸杞。
刚摘下来的枸杞有一股青涩而诡异的味道，不太好闻，但那红彤彤的果实却让人忍不住想摘下来品尝一番，生的枸杞，尝起来不太好吃，只有一点点甜味，剩下的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味道。
你们这些不好吃的果实，颜色就别长这么鲜艳了，如果有一天我在森林里发现了红蘑菇，我一定会忍不住想摘下来品尝的。
说不定这样子就掌握了去往异世界的魔法！
开玩笑的，这样子轻则上吐下泻，重则急诊科强救，万万不要尝试。
傍晚，我和脆在离家三米远的地方割了一把野菜，好像是叫扫帚草，炒起来口感很不错，乡里就是这样，很多看起来不能吃的东西炒起来都很好吃。
我们回到家，才发现妈妈已经做了饺子，还是韭菜鸡蛋馅的，这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我们各自盛了一碗，坐在电视机前等待着节目。
刚好今天继父留在工地上不回来，我们总算有了自己的时间。
我和脆争抢着看什么，我争不过她，只能任由她跳转到了一个枯燥的记录节目。
慢慢的，电视里出现了一个像猩猩一样的，不，那不是猩猩，主持人开始绘声绘色的讲解，说此人是如何长出像猩猩一样黑色的毛发的，还说此人能像猩猩一样在地上爬行，没错，就是那个家喻户晓的毛孩。
我一下子把嘴里的饺子吐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一幕很不适，脆还没有跳转节目，我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看。
越看，越感觉嘴里的饺子吃起来很恶心，甚至关了节目以后，做梦都梦到了一只黑色猩猩，不，那是我自己！
我变成了毛孩！！！！！！！！！！！
我在梦里张皇失措，现实里却还好好的。
可是，韭菜鸡蛋馅饺子，就这样成了我毕生的阴影，直到现在，我闻到这股味道都会想起那段记忆，然后忍不住作呕。
我再也无法吃下去韭菜鸡蛋馅的饺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