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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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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面重现光彩的唐代金银平脱镜,如同一个转折点。
它不仅为裴寂云赢得了更高的声誉和更多的委托,更似乎在项羽心中彻底稳固了某种认知——
他选择的这个人,拥有着连时光都能驯服的温柔力量。
生活仿佛驶入了一条更加宽阔平缓的河流。项羽在考古所的工作愈发得心应手,他甚至开始领取一份不算丰厚但稳定的薪水。第一次将装着现金的信封交给裴寂云时,他神情庄重,如同递交兵符。
裴寂云接过信封,在手里掂了掂,眉毛一挑,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弧度:
“哟,项王这是要上交国库,充作‘家用’了?”他故意拉长了“家用”两个字,眼波流转,带着戏谑,“……咳,那我是不是该给你发点零花钱?”
项羽看着他故作姿态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纵容的无奈,配合地微微颔首:“但凭家主安排。”
裴寂云被他叫得心花怒放,哈哈一笑,将信封塞回项羽手里:
“行了,我的项王,你自己收着吧。这可是你在这个时代挣的第一份‘军饷’,意义非凡。想买点什么随你,不够我再给你添。”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点坏笑,“比如,给你那宝贝长发买点高级的护理精油?”
项羽:“……”
最终,这笔钱还是被裴寂云以“家庭共同基金”的名义存了起来,美其名曰“为了我们带庭院的大房子”。
春天来临的时候,裴寂云左腿的状况在持续的养护下,有了明显好转。虽然阴雨天仍会不适,但日常行走已几乎看不出异样。
某个周末,阳光和煦,裴寂云拉着项羽去了花卉市场。他没有选择常见的绿萝吊兰,而是径直走向一个摊位,挑中了一株枝干苍劲、已经结满花苞的木瓜海棠盆景。摊主介绍说,此花耐寒,花期长,结果时满树金果,经久不落,寓意坚韧与长寿。
“就它了!”裴寂云拍板,转头对项羽笑道,“我的项王,你看这虬枝铁干的劲儿,像不像你?咱们把它养在屋里,让它看着咱们。”
项羽仔细端详那盆景,确实觉得那风骨与自己有几分契合,遂点了点头。
回到“废墟”,两人一起将盆景安置在向阳的窗台最佳位置。裴寂云又翻出几个颇有年头的紫砂小盆,拉着项羽一起,种下了几株小小的、叶片肥厚的生石花。
他指着那几颗小“石头”,对项羽说:“看,像不像你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小石子儿?以后归你负责浇水,可别把它们当真的石头给忘了。”
项羽看着那几株奇特的、仿佛拥有生命的小石头,又看看裴寂云亮晶晶的、充满笑意的眼睛,心中一片柔软。他郑重应下:“嗯。”
做完这一切,裴寂云去洗手,项羽则站在窗边,目光掠过那盆木瓜海棠和几盆生石花,又扫过这间虽然杂乱却充满了两人生活痕迹的屋子。阳光透过玻璃,在盆景的叶片上跳跃,那些古老的花苞仿佛下一刻就要绽放。
他转过身,对正在擦手的裴寂云说:“待他日,寻一处有庭院的居所。”
裴寂云擦手的动作一顿,毛巾还搭在手上,就抬起头,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和调侃:“哟呵!项王这是不满足于这方寸‘废墟’,要开疆拓土,建立新的‘霸业’了?”
项羽早已习惯了他的嬉笑,眼中带着纵容的笑意,语气却认真:
“可植花木,辟一工坊,供汝施展。此间……终是狭小,委屈了你。”最后一句,他说得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他一直记得裴寂云修复大件器物时的勉强。
裴寂云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又暖又痒。他丢开毛巾,走到项羽面前,歪着头笑:“项王,你这是在心疼我,还是在跟我许诺未来啊?”
“皆有之。”项羽回答得干脆,伸手将他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吾与汝,既有当下,岂能无未来?庭院,工坊,皆应有之。”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承诺直接而郑重。裴寂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感觉所有的戏谑都化为了满心的甜暖。他回抱住项羽,声音闷在他怀里,带着笑意:
“那说好了,院子得大点,最好有棵老树,夏天咱们就在树下喝茶乘凉。工坊要亮堂,工具墙我得自己设计……”
他也开始认真地规划起来,每一个细节里,都充满了对两人共同生活的向往。
也正是在这样安稳的、充满希望的基调下,项羽做出了另一个决定。他选了一个日子,郑重地将那三块虎符残片和季布的铠甲,正式移交给了研究所。
他没有多言,只提了一个要求:
让它们说话,让历史被记住。
当他看着那些物件被专业人员小心接收时,心中一片平静。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他终于可以彻底放下重担,轻装简行,只牵着身边人的手,走向他们共同描绘的那个、带着阳光和庭院的未来。
夜晚,两人挤在沙发里,裴寂云拿着平板电脑,搜索着各种庭院设计和工坊布局的图片,叽叽喳喳地发表意见。项羽虽然对很多现代设计理念不甚明了,却听得极其认真,偶尔会根据“实用性”和“安全性”提出朴素的建议,比如“兵器架需稳固”、“工作台避光直射”。
灯光温暖,窗台的木瓜海棠在夜色中静静伫立,饱满的花苞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绚烂。
项羽看着怀中人兴奋的侧脸,看着他因为某个巧妙设计而发亮的眼睛,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占据。这份充盈,逐渐化为一种更深沉的、带着体温的渴望。
裴寂云正指着一个带有隐藏式工具柜的设计图说得起劲,忽然感觉到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项羽的气息靠近,温热地拂过他的耳廓。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试探性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沙哑:
“夜已深。”
裴寂云的话语戛然而止。他并非懵懂无知,项羽话语里那不同寻常的意味,以及紧贴着他后背传来的、略微加快的心跳,都让他瞬间明白了什么。他的心也跟着漏跳了一拍,脸颊有些发烫。他放下平板,屏幕的光暗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温暖昏暗的床头灯。
他没有回头,只是放松了身体,更向后靠进那个坚实的怀抱里,这是一个无声的许可。然后,他侧过头,唇瓣几乎擦着项羽的下颌线,用气声轻轻回应,带着一丝了然的、甚至有点故意使坏的笑意:“项王……是觉得看图纸,不如……实践出真知?”
这话里的暗示大胆又暧昧,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项羽的心上。
项羽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他从未经历过与男子如此亲密,此刻怀中这具身体,清瘦却并不柔弱,带着与他相似的骨骼轮廓,却又如此不同,散发着令他陌生又着迷的气息。这份陌生感带来一瞬间的迟疑,但怀中人主动的靠近和那带着鼓励与挑衅的回应,像火星落入了干柴。
他没有再用言语回答。他低下头,带着一种近乎探索的郑重,吻住了裴寂云近在咫尺的、带着笑意的唇。这个吻不再像阳光下的初吻那般轻柔试探,而是带着压抑已久的、属于西楚霸王的那份强势与占有欲,却又小心翼翼地克制着,仿佛在对待一件举世无双的易碎珍宝。
裴寂云闭上眼,承接了这个吻,并生涩却坚定地回应着。他能感觉到项羽动作间那一丝因陌生而产生的紧绷,这反而激起了他内心更多的温柔与引导之意。他轻轻握住项羽环在他身前的手,指尖在他布满厚茧的掌心安抚性地划过。
灯火朦胧,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投在墙上。窗台的木瓜海棠在寂静中仿佛也在悄然绽放。从灵魂的共鸣到身体的探索,他们正在以一种全新的、彼此都需要适应和学习的方式,更加深刻地拥有对方。这条路或许需要摸索,但方向早已确定,唯有彼此。
夜色温柔地笼罩着这间名为“废墟”的城池。
在这里,力拔山兮的霸业化为了清晨灶台旁默契的身影,乌江畔的绝唱融入了春日里关于一花一木的琐碎絮语。
他曾是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遗憾,是力竭倒下的孤绝传说;如今,他是项籍,是考古所的顾问,是裴寂云的家属。
穿越千年的孤寂与硝烟,涉过生死界限的冰冷河水,他最终停泊于此——
这个有花香萦绕、有笑语盈室、有对明日最平凡也最炙热期待的人间。而这个烟火人间里,最重要的,是有一个名为裴寂云的人,用他看似混不吝的坚韧,修好了他破碎的过往,也填满了他余生的所有晨昏。
往昔如江涛,滚滚东逝,再不回头。未来如窗台的海棠,正蓄势待放,绵长可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