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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没有救赎的“共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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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在意识边缘的悬浮感并未持续太久。林野那充满狂热与贪婪的触碰,如同冰冷的钢针,将她强行拉回了现实。头痛欲裂,灵魂深处仿佛被撕裂后又胡乱缝合,残留着“阿烬”失控反扑的灼痛和林野意志碾压的冰冷。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诊疗床上,林野正俯身看着她,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宗教狂热的、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光芒。
“星!你醒了!”他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手指小心翼翼地、带着近乎虔诚的触碰,抚过她苍白的脸颊,“感觉怎么样?‘阿烬’…她退去了吗?你…你做到了!你引导了她!你没有屈服!哥哥就知道!你们是不可分割的!是真正的共生体!”
沈星没有回答。她只是疲惫地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场风暴后的狼藉。她赢了那一瞬间的反击,却输掉了整个战场。林野不仅毫发无损,反而从这场残酷的碰撞中,窥见了“共生”的可能性,并为此欣喜若狂。她成了他扭曲理论的最佳“证明”。
接下来的日子,林野进入了“引导共生”计划的疯狂实施阶段。他抛弃了所有温和的伪装,将沈星视为一个亟待开发的、拥有巨大潜力的“共生体容器”。
“融合”仪式:林野设计了一系列仪式化的“沟通”环节。通常在药物作用达到峰值、沈星意志最薄弱时进行。
精神链接:他使用特制的、能放大脑波和情绪共振的仪器,强行建立与沈星深层意识的链接。他不再是压制“阿烬”,而是试图“翻译”和“引导”她的意志。过程如同灵魂被强行剖开,沈星承受着巨大的精神痛苦,被迫直面“阿烬”最原始的愤怒和毁灭欲,同时听着林野用一种近乎蛊惑的语调,试图将这种毁灭欲“解读”为“纯粹的力量”、“对束缚的反抗”,并引导其“认同”林野作为“引导者”和“归宿”。
痛苦共享:林野会故意制造一些可控的、但足以引发“阿烬”强烈反应的情境。例如,播放沈星童年创伤事件的模糊影像片段(他声称是“目击”记录),或提及某些关键词。当“阿烬”在意识深处爆发毁灭性能量时,林野会通过链接,强行将自己承受的、被“阿烬”能量冲击的痛苦,同步放大反馈给沈星。他称之为“共担痛苦,方能共生”。沈星如同被扔进熔炉,承受着双重精神凌迟。
能量引导:在“阿烬”能量爆发最猛烈时,林野会尝试引导这股狂暴的力量。他并非要消灭,而是要“驯服”和“分流”。他引导部分毁灭性能量,去攻击他预设的、代表“束缚”和“恐惧”的虚拟意象(如牢笼、锁链、代表过去创伤的符号)。当虚拟意象被摧毁时,林野会狂喜地告诉沈星:“看!阿烬的力量!它在摧毁你的枷锁!它在解放你!哥哥只是引导者!你们在共同战斗!” 沈星在痛苦中,模糊地感受到一丝…挣脱的快意,但这快意很快被更深的空虚和林野无处不在的控制感淹没。
“共生”契约:林野开始构建一套扭曲的“共生”理论,并试图灌输给沈星。
“我们是彼此的锚”: “星,阿烬是你灵魂中沉睡的火山。没有我,它会吞噬你,让你彻底迷失在毁灭的烈焰中。而我,需要你的痛苦和力量来维持我的完整。我们相互依存,互为锚点。离开彼此,我们都会崩溃。这才是真正的、永恒的共生。”
“痛苦是爱的证明”: “我们之间的每一次碰撞,每一次痛苦,都是爱的证明。是灵魂在磨合,在融合。只有经历过淬炼的共生,才是最坚固、最深刻的。”
“唯一的归宿”: “外面那个世界充满污染和危险,会污染你们纯净的共生体。只有待在哥哥身边,待在这个由我们共同构筑的、绝对安全的茧房里,你们的共生才能最终圆满,达到永恒。”
沈星在炼狱般的“治疗”中挣扎。林野的手段更加系统、更加残忍,也更加有效。她与“阿烬”的界限愈发模糊。有时,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阿烬”那毁灭的意志,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被引导后的方向感;有时,她自己的恨意和反抗,会以“阿烬”的名义爆发。她感觉自己正在变成一个矛盾的集合体,一个被强行焊接的、不稳定的共生体。林野的“引导”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也在切割着她残存的自我。
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外部。
那天,林野外出参加一个重要的“学术交流会”(实则是与同类“特殊研究者”的隐秘集会)。沈星难得获得了半天相对自由的时间。护工张姨照例为她送来午餐。沈星心不在焉地吃着,目光落在张姨围裙口袋露出的一个角——那是一个小小的、磨损的皮质钱包。
一个念头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她趁着张姨转身去厨房热汤的间隙,飞快地伸出手,将钱包勾了出来,塞进了自己的袖口。动作快得像本能。
钱包里东西不多:几张旧照片,一张泛黄的纸条,和少量现金。
沈星躲进自己的房间,颤抖着手打开。照片上是年轻的林野和一个气质温婉的女人——沈星的母亲!照片背面写着日期,正是沈星童年创伤事件发生前不久。另一张照片,是林野和一个头发花白、眼神锐利的老者——正是陈医生!背景似乎是某个实验室。
那张泛黄的纸条,字迹潦草而激动,是林野的笔迹:
“…终于找到了!能量锚点稳定!共鸣频率匹配度98%!她(指沈星母亲)的‘纯净’是完美的容器!陈博士的理论可行!只需要最后一步引导…让她在‘觉醒’中…献祭…我们就能拥有永恒的共生之源!星…我的星…你将是完美的延续…”
沈星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凝固了。母亲…不是病逝?是“献祭”?林野和陈医生…他们一直在策划这个?利用母亲的“纯净”能量?而她…是她母亲能量的“延续”?一个被精心培育的、用于献祭的容器?!
“呃啊——!”
巨大的精神冲击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林野苦心构建的所有“引导”和“共生”框架!沈星眼前一黑,猛地栽倒在地!意识深处,“阿烬”的红光能量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带着滔天恨意和毁灭意志的咆哮!这一次,不再是针对林野,而是针对整个扭曲的、吞噬了她母亲生命的黑暗阴谋!
【谎言!全是谎言!】 “阿烬”的意志洪流带着焚毁一切的愤怒,疯狂冲击着沈星的意识壁垒!【杀了他!杀了他们!为妈妈复仇!】
沈星在剧痛和仇恨的漩涡中,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阿烬”那毁灭意志的指向——不是林野的灵魂,而是他的命!复仇的火焰点燃了她冰封的心。
与此同时,林野的“学术交流会”现场,他正意气风发地展示着关于“特殊共生体能量引导”的研究成果。突然,他脸色剧变,猛地捂住胸口,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一股冰冷、狂暴、带着母亲强烈恨意和复仇火焰的能量,如同跨越空间的利箭,狠狠刺入他的感知!
【渣滓!还我妻命!】一个带着无尽怨毒和毁灭气息的意念,直接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这股力量,与沈星体内“阿烬”的意志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更加充满了复仇的决绝!是沈星母亲残存的、被林野和陈医生强行剥离又试图利用的灵魂碎片!它在沈星最深的痛苦和仇恨中苏醒,并瞬间锁定了林野这个元凶!
“呃——!”林野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如鬼!他引以为傲的、能屏蔽一切干扰的精神壁垒,在这股源自血脉和灵魂最深处、带着母亲诅咒的复仇意志面前,如同纸糊!他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混杂着惊骇、狂怒和一丝…被最亲密之人(他视为容器)灵魂深处怨毒所伤的痛苦!
“星…!”他对着通讯器嘶吼,声音因痛苦而扭曲,“快!回来!情况失控了!你母亲的…残响…苏醒了!她在复仇!”
沈星在意识崩塌的边缘,听到了林野绝望的嘶吼。她看着意识深处那狂暴的、带着母亲影子的红光能量体,又感受着体内林野意志的痛苦和惊骇。复仇的火焰灼烧着她,但林野那声“星…”和其中的痛苦,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纯粹的恨意。
她没有回应林野的嘶吼。她用尽最后残存的、属于“沈星”本身的意志,对着那狂暴的“母亲”意志低语:
【妈妈…我在这里。】
【我…恨他。】
【但…杀了他…我…会变成什么?】
这微弱却清晰的、带着自我认知和一丝犹豫的意念,如同冰水,浇在“母亲”焚天的恨火上。那毁灭性的意志洪流猛地一滞,带着巨大的不甘和迷茫,暂时平息了狂暴,如同受伤的野兽,蛰伏在沈星意识的更深处。
林野在通讯器那头听着沈星那句轻飘飘的、却蕴含着巨大力量的低语,感受着那股复仇意志的暂时平息,额角的冷汗涔涔而下。他知道,局面已经彻底失控。沈星的母亲残魂苏醒,带着复仇的诅咒,而沈星,这个被他视为完美容器的“女儿”,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引导和填充的空白画布。她有了自己的恨,自己的意志,甚至…对复仇本身产生了迟疑。
他挂断通讯,看着窗外繁华却冰冷的城市,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狂怒、惊惧和一种更加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决绝。他失去了对“共生体”的绝对掌控,却也因此,窥见了更黑暗、更强大的可能性。
“星…”他低语,声音冰冷而充满诱惑,“回来吧…回到哥哥身边。这一次…哥哥会给你…真正的力量。我们一起…碾碎那些阻碍我们的…所有东西。包括…你母亲的怨恨。”
他要用更强大的力量,更残酷的“引导”,将沈星和她母亲的残魂,彻底锻造成他手中最锋利、最可控的复仇之刃,斩断所有枷锁,吞噬所有光明,达成他扭曲的、永恒的共生之梦。而沈星,她悬浮在自我毁灭与复仇的边缘,体内封印着母亲狂暴的恨意,意识中回响着林野病态的引诱。她与“阿烬”、与母亲的残魂,与林野扭曲的共生欲望,被强行焊接在了一起,走向一个更加黑暗、更加不可预测的深渊。茧房之外,复仇的阴影已然降临。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