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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占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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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忍忍吧。”方多病说。
“不洗澡我睡不着,睡不好,心情就不好,伤口会恶化的。”李莲花被按在椅子上。
“你就胡说八道!当本少爷三岁小孩呢!”方多病抱着手,“伤口遇水会化脓,这点常识本少爷还是有的。”
李莲花可怜兮兮地说,“之前方大少爷要洗澡李某可是亲力亲为、烟熏火燎……”
“你还敢说!李、代、桃!”方多病冷脸甩头。
“好吧,那我今晚就两眼一睁到天亮好了,保证不会吵醒你的。”李莲花垂头理袖子。
方多病不耐烦地“哎呀”一声,转身去舀侍女烧好的热水,“我帮你。”
李莲花坐着没动,眼神幽暗地看着他拾掇好了药品、衣服、布巾、装着皂荚的浴盆,挂上了帘子,还搬了张小木凳进去,脸色微红地冲他喊:“不是说要洗澡吗,快过来呀。”
李莲花走过去,方多病拉了帘子,充当浴室的角落顿时成了狭隘而逼仄的空间,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方多病解开他的衣带,李莲花忽然抓住他的手,没头没尾地只警戒地说了句“方小宝”。
不知道是不是地上放着那盆热水蒸得他热乎,方多病脸上、耳朵尖连带着李莲花触碰到他的肌肤都是滚烫的,他一鼓作气掀开李莲花衣服,剥下他右侧衣服,“伸手。”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洗完还得换药呢。”
李莲花举起左手,让他把左侧衣服也脱了下来。那阵滚烫蔓延到方多病的脖颈,他低头抓住了李莲花的裤带,但没敢拉开。李莲花善解人意地说,“行了,我一只手也能自己洗。”
不就是……
“不行!本少爷说了帮你就要帮你!”方多病被挑衅了似的气急败坏。李莲花挑了挑眉,见他就要再而衰,自己解开了裤带。方多病顶着张大红脸非要装作神情自若,“转过去,坐下。”
“洗狐狸精呢。”李莲花笑,但还是配合他在小木凳上坐好。方多病剪开了布条,在他身后一圈圈解开,绕到前面时方多病的头发垂落下来,蹭得他的脸发痒。他嗅到一股清淡的香味。
“把你的左手举好啊。”方多病说。
“哦。”李莲花举高左手,凭空举着太累了,撑到墙上。
方多病正要把他的头发拨到前面,发现发尾沾了血已经结了好几绺,李莲花虽然没说,但肯定不好受。他用布巾沾了水顺好他的头发,放到他右胸前,露出他突出的肩胛骨,后背上还有好几道伤疤。
天下第一也是会受伤的……天下第一当然也会受伤。
他避开伤口在李莲花身上小把地浇水,用皂荚打了泡洗净。李莲花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不敢乱动的样子还挺稀奇的,像个小朋友。李小花,方多病心软极了。他擦到身前,人已经红得像熟了的虾,湿了的额发微卷着贴在颊边,身上的衣服溅湿了些许,跪着时委地的衣角则是全湿透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给谁洗澡。
李莲花低头,他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一闪一闪,捏住了他的下巴抬起他比春色还秾艳的脸,霎时揉皱了满池春水,忍无可忍地吻了上去。方多病被他吻得脑袋微微后仰,手里抓着的布巾还在滴水。李莲花的手辗转到他后颈托着,他将手轻轻抵在李莲花肩上,顺从地张着嘴回应他。吻到一半,他扭着头挣脱出来却被李莲花扣了回去,气息紊乱地说:“你的伤……”
两个人仍贴得很近,唇瓣厮磨。他眼前只有李莲花深邃如旋涡般黑沉的目光,李莲花的回应是一口含住了他的呼吸。
手受伤确实太碍事了。李莲花磕磕绊绊地剥了半天只扒下来一个肩头,摸着他瓷白的肌肤一时心头火起。方多病身上湿哒哒的也不好受。衣服委地,李莲花搂过他的腰扣得更近。
……
两个人正好一并洗了。方多病没帮他系上衣带,李莲花敞着中衣被按到床边坐下。方多病拿了药箱在他身前单膝跪下,掀开他的衣服。先前都是大夫在处理伤口,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这个创口。创口下陷,周边却翻出一片皮肉,血肉模糊地叠着先前的伤疤。他别开眼,不忍再看。
十年前东海大战笛飞声一刀伤在此处,十年后云彼丘又刺了一剑,现在新的伤口在最接近心口的位置。
“李莲花……”方多病喃喃念着他的名字。
“嗯?”李莲花看着清浅的眼窝兜不住的眼泪落下来。
方多病没再说话,拿着药横竖不顺手,起身托着李莲花的背把人放倒在被褥上上药,紧张兮兮地观察着李莲花的表情,“疼吗?”
“哦,好像有点疼……”李莲花看他眼睛里满溢的惊惶,摸了摸鼻子,“还挺疼的……”
方多病俯低在他胸口亲了一下,吹着气给他上完了药,又要把人拉起来包扎,把掌心的伤也处理了。
折腾了一宿,总算能好好上床睡觉了。方多病掖好被子躺下就睡过去了,半梦半醒手腕被攥得生疼,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干嘛呀李莲花?”
“方小宝,你的脉搏怎么回事?”李莲花扣着他的手,指尖脉搏迟缓式微,他顿时睡意全无,如堕寒窟。
“李莲花,你可不许再伤自己了!”方多病急了要抽回自己的手却挣不动,也不知道李莲花哪来那么大劲,“我没事……我感觉还挺好的啊,真的。”
方多病看李莲花盯着自己的眼神,生怕一眨眼他身上又多出个什么伤口来,拉过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听!是不是好点了?可能我就是累了……我已经跟我娘说好了,过几日就出门去接着找蛊术的解法……”
“不许解。”李莲花口吻生硬。
方多病紧赶慢赶要出逃,就是担心多待几天他娘就看出端倪来了。他自己慢悠悠找法子也挺好的,何必一群人为他提心吊胆乱成一锅粥上的蚂蚁。
但眼前这个似乎才是最害怕的。
“不解,我不解。”方多病安抚他,爬起来在他脸上亲了口,“我们一起去找找有什么法子好不好?你答应我不许自伤了,好吗?”
李莲花盯着他不说话,脸上罕见地现出犯倔的神色。
好吧,他不答应。
“李莲花——”方多病晃晃他的手。李莲花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方多病一头扎下来,不小心蹭到他的伤口,听到他闷哼了一声,心下一紧掀开他的衣服看伤口,还好没裂开,“吓死我了。”
他抬头见李莲花月色下脸色更显惨白,忙改口:“吓坏我了。”
双修之法可能是不奏效了,他们都……还是不见起色,还好没先告诉李莲花,不然要空欢喜一场了。
“奇了怪了,我的脉搏都恢复了,怎么还没有内力。”方多病看着自己的掌心喃喃,没有内力他们之后行走江湖怎么保护李莲花。
“恢复内力之法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李莲花说。
“啊?是你封了我的筋脉?”
“我在你体内种了修罗草籽。”
“难怪!我总感觉身体里痒痒的,原来是长草了!”方多病说,“不对,你什么时候告诉过我恢复内力之法了?”
“洗筋伐髓决啊。”李莲花挠挠鼻梁。
“李莲花!你还伪造文献来骗我!”方多病次牙咧嘴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过了一会,犹豫着问,“李莲花,你的毒是怎么解的?”
“忘川花。”
方多病闻言抬眼,一双狗狗眼睁得大大的。李莲花说:“是你找到的忘川花。”
“是我找到的那棵吗?”方多病莫名兴奋起来,翘头昂首,身后似乎有条无形摇晃的尾巴,“我就知道!本少爷出马绝对不虚此行!”
“嗯,”李莲花一笑,吻了吻他,“你找到的。”
“只要你解毒了,那都是很好的事!”方多病眼睛亮晶晶,“哼哼,当然本少爷还是厉害的。”
两个人说了一会话才渐渐犯困睡去,次日方多病醒来,李莲花早已在看书了。以往他也经常睡到昏天黑地,醒来李莲花就在桌边就着一壶茶水悠哉翻书,他一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不过以前李莲花看的不是医书就是菜谱,现在看起蛊术来。方多病一惊,坐起来,“李莲花,你在看什么?”
“无颜送了一箱书过来,”李莲花不慌不忙翻到下一页,“哦,不过你那会睡得正香甜,就没叫你。”
他好像是只嘱托了不要让天机山庄的人发现,但没说不可以让李莲花知道。
“什么味道?”方多病鼻子动了动,指向厨房,“糊了!李莲花,你的粥好像糊了!”
李莲花也嗅了嗅,放下书到厨房去。方多病一掀被子赤脚下了床,手忙脚乱地将箱里乍一眼看就不正经的书抱在怀里,正欲塞到被子下面,又觉得太容易被发现,瞥到角落的浴桶,一股脑塞到里面,转身看到李莲花还在厨房挽着袖子搅和粥,施施然回去叠了被子。
何晓惠前几日在莲花楼守着两个人,闲着没事时转悠了一圈。这楼用料不错,花纹精致还防水,就是不知道是哪里捡来的边角料,好些地方衔接得坑坑洼洼的,加上也有些年头了,不少木头都朽坏了。这毕竟是小宝未来时常要住的地方,前一阵子已经将屋里能换的家具、用品都置换成更好的了,方多病说不日要启程,她今日便带了工匠前来修缮。
“楼内可能有些吵,你们俩先出去坐坐吧,晒晒太阳。”何晓惠说。
何晓惠在里头监工,侍女们帮忙一块把小木桌搬到了外面,两个人端了粥到外面喝。正是踏青时节,方多病提议放风筝,侍女们便到镇上买了各式的纸鸢。碧天晴空上飘飘晃晃着花纹各异的燕子、金鱼、蝴蝶。狐狸精追着侍女的脚步,欢快得很。最后一个蜻蜓纹样的纸鸢侍女怎么也放不上去,方多病接过筝线在草地上奔跑起来,马尾飞扬,颇有技巧地一松一紧牵动纸鸢,纸鸢飞高后,他仰着头放长线,把筝线交还给了侍女,一蹦一跳地回来了。
“没少放风筝啊,方小宝。”李莲花幽幽说,想来他从小在京城长大,耳濡目染,自然通达礼乐射御书数。侍女们还买了做纸鸢的材料,方多病要自己做一只,裁纸裁到一半就跑了,李莲花只能把纸按在桌上裁,裁出来的边歪歪扭扭。
“本少爷天赋高!”方多病读出他话语里别的意味,拿过他裁了一半的纸,修着边,“你忘啦,本少爷幼时不良于行……”
方多病没往下说,但两人都心照不宣。
那么大的苦药丸子生是往嘴里吞,他为了能站起来,日日扎针十二处大穴,疼得呀不知道昏过去多少回都不肯哭出来。
就为了李相夷的一句话。
现在,为了李莲花这个人,他也能将生死置之度外。
“你呢,你小时候爱放风筝吗?”方多病问。
“山上放风筝,你也不怕挂树上。”李莲花说,“也就炸炸鱼塘,抓抓兔子,偷偷喝酒。”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他自己说着也感慨地一笑。
“你想回云隐山吗?”方多病用线固定着纸鸢的骨架,“不如我们驾楼先去云隐山吧,芩前辈还没见过你的莲花楼吧?”
“小宝。”李莲花看着他。方多病光是这么一眼就知道李莲花想吻他,鬼祟张望了一下,挨近亲了一口。
莲花楼修葺好已经是黄昏傍晚,工匠们把卸下来的旧木板都清走了,侍女们复原了小木桌,把纸鸢带回去玩了。方多病扎了半天的小狗风筝没飞起来,挂在了墙上。
“李莲花,方小宝就有劳你照顾了。”何晓惠嘱托。
“放心吧娘,我会照顾好李莲花的。”方多病抢答。
何晓惠无奈看他一眼:“第三条。”
“定时报平安,逢年过节必须回家。”方多病掷地有声。
何晓惠看向李莲花,李莲花微微挑眉,颔首道:“李某知晓。”
送走了何晓惠,李莲花去喂狐狸精,方多病抱着衣服端了个烛台说是要洗澡,钻到帘子后面。昨天拿过来的小木凳还在里头,他把烛台放好,坐在小木凳上,从浴桶里捞出一本小册子摊开在膝盖,“啪”地一声面红耳赤地合上了。怎么……怎么是……
他搓了搓脸,定了定神,再次翻开,眼皮一跳一跳。怎么还有这样的样式?!居然还能这么来……
“方小宝?”李莲花的声音逼近,“你不是说要洗澡吗?”
“是,是啊!”方多病慌慌张张地把册子塞回去,“这不正在洗呢!”
“你热水都没拿进去,洗的什么澡?”李莲花人已经站在帘子前。
“忘了!”方多病从底下钻出来,飞也似的抱走那盆热水钻了回去。
小朋友就是藏不住事。李莲花撩开帘子,方多病神魂还未归位,齐齐整整地窝在小木凳上坐着。他方才还有些担心,见状失笑道:“你就是这么洗澡的?”
方多病担惊受怕的小兽似的瞥他一眼,“本少爷习惯洗澡前先打坐一下。”
“那你慢慢洗吧,”李莲花放下帘子。
药只需要隔几天换一次,方多病今晚不让嚷着要助人为乐了,李莲花今日避开绷带草草了洗了一下。他熄了灯,嗅到了迷香的味道。碧茶解了之后,他百毒不侵的体质也没了,但闭个气还是轻而易举的。他心下一凛,我倒要看看这臭小子要做什么。
“李莲花?”方多病轻声唤,轻轻戳了戳他的脸,确认他睡熟后坐了起来,之后半晌没有动静。
“李莲花。”呆坐了半天,方多病又来摇李莲花,搭脉听了一会,窸窸窣窣地钻进了被子里。
……
李莲花顾不得装睡,抬手去托他,“方小宝!”
“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受伤的?”李莲花斥他,方多病疼得含泪看他,显然是不知道。
“你先下来。”李莲花说。
“哦。”方多病往前坐了点。
他眉心一跳一跳,“方小宝,我不需要你献身。”
方多病低着头,几乎是羞愧难当地盯着地上的某一点。
他定定地看着方多病投下一片阴影的脸,叹了口气,“但如果你只是想要我,那不用瞒着我。”
“你到底是想要我,还是单纯地想献身?”
方多病终于动了动脑袋,手撑在李莲花身边,俯下身来亲他,“我都想要,我想要你好好的。我娘说我爱你。”
李莲花心头一震,几乎是脑袋空白。他从小在情感上是个内敛的人,喜欢一个人会送花、带好吃的、舞剑,但从未说过喜欢、心悦,更没说过……他勾着方多病的脖子把人压下来,舌尖闯入他的口腔,蛮横地撞他、勾他、吮他。
药油就放在床头,李莲花拿过来,倒在手上。方多病不敢完全压在他身上,撑得手臂酸痛,“不行了……我手臂好酸……”
“趴下来。”李莲花低声说。
“你的伤……”方多病还顾念着。
“我用了扬州慢。”李莲花说。两人此强彼弱,他才一直放任伤口不理。
方多病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趴在了他身上。
“怎么这么爱咬人?”李莲花闷笑一声,胸腔微微震动。
“好……好了吗?”方多病问。
贴着李莲花胸膛的那颗心便跳得愈发剧烈而生动,温热的呼吸喷薄在他颈上。
……
李莲花眼神幽暗,摸了摸他滚烫的脸,动作停了下来,“小宝,你自己动。”
“嗯?”方多病还恍惚着,好一阵才反应过来。
这种全然占有爱人的感觉让他心尖温热而柔软起来,捋了捋方多病湿透了的额发,搂着他的腰在他身旁躺下。方多病累得指尖也不想动,闭上眼就要昏过去了。
“小宝。”李莲花捏着他的指尖。
“嗯?”方多病闻声睁开眼,从喉咙里囫囵出一声。
“哪里不舒服吗?”
“我膝盖疼……”方多病哼哼唧唧,声音沙哑,“腿也酸……腰也有点疼,你太用力了……”
李莲花用扬州慢替他揉着腰和腿。
“李莲花。”方多病小声叫他。
“嗯?”李莲花凑近去听他讲话。
“我好像……应该……真的……”方多病说,“很爱你。”
方多病半阖的眼睛忽然睁大了,伸手去擦李莲花的眼泪,“我说的是我爱你。”
“我知道。”李莲花按住他的手。
他此生为背叛和抛弃流过很多次泪,但这次不是。
他感受到方多病的心脏跳得孔武有力。或许他们可以直去云隐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