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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异常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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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城堡出奇得安静,钟表上的指针明明白白地指向了三点的时间。照理来说,以往这时候已经热火朝天地准备起晚宴的菜肴了,可是现在却没有丝毫动静。原本该塞满贵族的大厅也空无一人,乔盼原本想躲藏,却发现根本没有躲藏的必要。
真是奇怪,乔盼心想。
就在这时,山羊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乔盼听不真切,一些字眼都听不太清。
“我的老家那边,到处都是山。我家后面的那座山上是一片墓地,每次路过,我都特别害怕……”
乔盼循着声音而去,却被宋宜室拉住,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示意乔盼别过去。乔盼哪里会听他的,直接甩开他的手,我行我素地过去。
“那座山上有一条小路,刚好够我家去到外婆家。有一天妈妈她哭得很厉害,她夜里摇醒我,要带我一起回外婆家。可是我太害怕那些墓碑了,所以没跟她走。从那以后,妈妈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越是靠近后厨,山羊的声音就越是清晰。
“我在家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她。所以我鼓起勇气,独自一人踏上那条小路。那天山路上的雾很大,大到我看不清下面的墓碑了,所以我壮起胆子往前走。让我意外的是,妈妈竟然就在小路前面等着我。我开心极了,飞快地朝她跑了过去——”
“嘎吱”一声,乔盼推开了后厨的门,他睁大了眼睛,看见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我的妈妈没了一半的脑袋,头骨里孵化出来的虫卵正在吃她的腐肉。”
后厨里所有的厨具都落了层灰,天花板上挂下来的钩子,此刻挂着一个个帮厨的身体。像是风干的肉块在半空中摇晃着,干瘪的眼球要掉不掉,没有一双眼睛是合上的。
帮厨里最强壮的男人此刻肚皮都是凹陷的,他们的内脏已经被完全掏空了,皮贴着骨,脑袋已经是最重的部位了。
乔盼大着胆子去碰这些挂起来的尸体,不是皮肤软组织的触感,反而像是木头的质地。和马头人一样,这些帮厨全部都变成了木偶。
“……乔……盼……是乔盼先生吗?”此时山羊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
宋宜室胆小得紧,听到任何动静都是一惊一乍的,他比乔盼先一步看清了山羊的模样,顿时被吓得大叫:“啊!”
“你好吵,闭嘴。”乔盼骂了他一句,接着朝角落走去,对着里面的山羊,又是另外的态度,“山羊主管,你感觉怎么样?”
山羊被挂在了木架子上,他现在可算是大变样了。他的身体变得很薄很轻,就跟一件衣服似的,四肢软塌塌地吊在架子上。
唯独脖子上顶着的山羊脑袋还是原来的样子,乔盼看清了,山羊的下巴已经开始木质化了,因此说话也逐渐开始口齿不清。
“乔盼……先生,很高兴……能再次见到您……”
山羊现在只能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地往外吐了。他的身体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但是里面没有血肉和内脏。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乔盼问。
“这些都是……麋鹿先生的杰作。”山羊的脖子已经失去了直觉,所以脑袋只能一晃一晃的,乔盼好心帮他扶住脑袋,分担一些痛苦。山羊继续说,“我们当初想逃离这里……但是我们失败了,所以才变成了这样……”
被挖去了内脏,做成了木偶,只有戴上动物头套遮蔽原本的面目,才能保持行动。
“我们……已经没有机会了,但是,你们几个还有。请抓住一切机会,赶紧逃走吧,尤其是你,乔盼先生。”山羊说。
“我?”乔盼奇怪。
“麋鹿先生他,似乎对你势在必得。”
山羊十分痛苦,仅剩的血肉都不断颤抖着:“要小心……他擅于说谎,别被他……骗了,我当初就是,唔、唔……”
还没等他说完,整颗脑袋就完成了木头的异化,完全垂了下去,再无声息。
乔盼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可惜山羊已经无法再回答他了,挂在钩子上的木偶摇晃着,发出清脆的声音,感受不到一丝曾经为人的痕迹。
宋宜室只是抱着脑袋在一旁瑟瑟发抖,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
“喂。”乔盼用脚背踢了踢宋宜室,宋宜室一个激灵,乔盼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你刚才上来的时候,有见到过其他人吗?”
从刚才开始宋宜室就是一副窝囊样子,但好在还能听见人说话。听见乔盼问话,他胡乱地摇着脑袋,似乎很害怕这些木偶。
乔盼无心再呆在这里浪费时间,转身离开了后厨。宋宜室一时没反应过来,叫着“别丢下我”就跟了上。
“带路,我要出去。”乔盼的眉间压着隐隐的火气。
“啊,对,对!出去,我们要出去……”宋宜室喃喃自语,终于有了干劲。
宋宜室对这座城堡十分熟悉,他带着乔盼走偏僻的路线,绕进了一间杂物间。里面灰扑扑的,宋宜室移开墙角堆叠的箱子,露出后面破损的窗户,他将窗户卸了下来,乔盼就看见了外面支撑的平台。
借着这个平台,顺着绳子两个人终于来到了城堡外面,他们一刻都没有停歇,将一切诡异离奇都抛在身后。外面白雾朦胧,墨绿色的森林更加葱翠,雾气为这片森林增添了几分梦幻般的光影,如同从残酷的恐怖游戏走向了童话,让乔盼有一些不切实际的虚幻感。
“来,我们、我们走这边……”宋宜室小心翼翼地拉着乔盼的衣袖。
乔盼不相信他,扯回自己的衣袖:“你先走。”
“啊?好、好……”
这一路跑出来的路线都无比通畅,就好像是精心规划过的一般,乔盼看着周围的景物,若有所思。
乔盼的瞳孔演比常人更黑更大,这副容貌盯着久了,就会有一股非人感。只不过乔盼平时都是笑着的,瞳孔的黑白就看不真切了。
“你好像放松了很多。”乔盼道,“从出了城堡之后。”
宋宜室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将乔盼的质问曲解成了关心,开始腼腆了起来。
“是、是的,我一直被困在这里,这座城堡……那些戴着头套的家伙,猪、羊、马还有蜘蛛,但是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头鹿!”宋宜室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山羊……山羊他知道什么,我呸!山羊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有我,只有我知道这里的一切!”
他开始沾沾自喜,在乔盼面前炫耀着自己知道的东西:“不止我们被困在这里,还有很多人被困在这里,我们大家呆在一起,我们说好了的,要一起找出去的路。首先,就是要找到一条不被城堡的人发现的路……
“然后呢?”乔盼状似漫不经心。
“鹿,我们看见了那只鹿。他顶着鹿脑袋,谁都不知道头套下面是一张怎么样的脸,我就记着的,那个年轻人是突然出现在我们中间的,之前从来没有人见过他。我跟大家说了!可是没人相信我,他们就更愿意相信那个来路不明的人!他在说谎,他肯定在说谎啊!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
“然后,那群白痴就被鹿哄骗着丢了命,戴上了那些该死的头套。这样就成为他可爱的小玩具了,嘻嘻嘻,死了好,死了才好,哈哈哈哈,叫你们不听我的话!活该去死!”
他像只猴子一样又蹦又跳的,乔盼嫌他吵:“安静一点,吵死了!”
宋宜室顿时蔫了,他惶恐不安地寻求着乔盼的原谅:“对不起对不起,吵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你接着说你的。”乔盼拍开动手动脚的宋宜室,脸上一丝笑意也无。
宋宜室突然痴痴地笑了起来:“你知道吗,那个家伙来找我了。他还跟我说,他是我弟弟,哈哈哈,我弟弟!我就知道他在说谎!爸爸……妈妈……他们都死掉了,还有弟弟,弟弟也已经死了。”
“哦?”乔盼故意说道,“你是说,麋鹿先生其实是你的弟弟?”
“他才不是!”宋宜室被简单一激立马说出来了,“我分辨得出来的,他不是我弟弟。可是爸爸妈妈都不相信我!那只奇怪的东西附在了我弟弟身上,其他人都看不出来,只有我看出来了。那只怪物占了我弟弟的身体,好可怕呜呜呜……真的好可怕……”
【他竟然能发觉口舌的谎言,真是难得】
毫无疑问,真正的宋楚真早已经被口舌夺走了一切,这种夺舍很是彻底,口舌的谎言应该是完美无缺的才对。就连宋楚真的亲生父母都没发觉异常,宋宜室竟然知道。
“切。”乔盼嗤笑一声,“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他不是你原来的弟弟了呢?”
“我当然知道。”宋宜室说,“因为那天早上,亲手把弟弟推下去的。”
“……”乔盼突然沉默。
宋宜室不知道乔盼这是什么意思,开始慌乱地讨好起来:“别、别讨厌我……我、我……但是,乔盼,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终于找到了,我找到彻底摆脱这里的办法了,只有我知道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我告诉你,我全部都告诉你……乔盼,我只带你一个人出去。”
他冲着乔盼谄媚地笑着。
“在哪儿?”乔盼淡定得出奇。
“高尖塔。”
“高尖塔?”乔盼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地名,不知其意。
“对!高尖塔!哈哈哈哈,那只鹿,他上不去!他当然上不去,因为他是假的!烂心烂肺,没脸没皮,藏在别人皮囊下的臭蛆虫……”
宋宜室说着说着,就又开始激动起来。他用难听的话辱骂着麋鹿先生,各种恶毒肮脏的词汇不带重样地连着骂了好几分钟。
乔盼讨厌跟这么一个疯子聊天,话都没说一句,见状转身就打算丢下他直接自己走。
宋宜看见了,又哭闹地缠了上去。
啊。
乔盼也是没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