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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晨光修铃语,旧册现微光 ...

  •   清晨的雨比昨夜小了些,变成了细密的雨丝,像一层透明的纱,裹着小镇的青石板路与白墙黛瓦。纪承安是被后院传来的轻微声响吵醒的——他昨晚在柜台后的小沙发上蜷了一夜,怀里还抱着母亲的《执念手记》,书页边缘被他无意识攥得发皱。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时,沙发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窗外的天光透过玻璃展柜,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馆内的松香气味似乎比昨夜更浓了些,还混进了一点木头被打磨的清浅气息。纪承安起身走到后院门口,隔着半掩的门,看到傅止淮正蹲在石阶上,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锉刀,专注地打磨着风铃的零件。

      晨光落在傅止淮的侧脸上,把他的睫毛染成了浅金色,原本苍白的脸颊也多了点血色。他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堆工具——螺丝刀、钳子、砂纸,还有几截新的细麻绳,风铃的碎件被分门别类地放在白色棉布上,每一个零件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连生锈的铃舌都被磨出了亮痕。

      “醒了?”傅止淮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头看过来,手里的动作没停,“本来想等修好风铃再叫你,没想到还是吵醒你了。”

      纪承安摇摇头,推开门走进后院:“没有,我本来也该起了。”他走到石桌旁,目光落在那些零件上——傅止淮打磨得很仔细,连细小的木架边缘都被磨得圆润,看不出半点断裂的痕迹,“你还会修这个?”

      “以前在工作室没事做,就喜欢修些小物件。”傅止淮笑了笑,拿起一根细麻绳,开始穿风铃的木片,“雕塑讲究细节,修这些东西也一样,得有耐心。对了,我带了早餐,在门口的袋子里,是小镇早点铺的豆浆和肉包,还热着,你先去吃。”

      纪承安愣了一下,才想起昨晚傅止淮说过今天会带工具过来,没想到还顺便带了早餐。他走到门口,果然看到一个白色的保温袋,打开后,温热的香气扑面而来,豆浆的甜香和肉包的酱香混在一起,勾得他肚子一阵咕噜叫——他昨晚光顾着琢磨萤火蝶标本,忘了吃饭。

      “谢谢。”纪承安拎着保温袋,心里有点说不清的暖意。自从母亲失踪后,除了发小许怀瑾,很少有人会特意给他带早餐,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随便啃点面包或者泡碗面。

      傅止淮没回头,只是扬了扬手里的麻绳:“不客气,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对了,我带了月光草纤维和情绪结晶粉,在工具箱最底层的盒子里,你等下可以看看,要是觉得不合适,我再联系朋友换。”

      纪承安应了一声,拎着保温袋回到前厅,坐在柜台后,打开豆浆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清晨的凉意,他咬了一口肉包,肉馅的汤汁在嘴里散开,带着小镇特有的鲜美。吃着吃着,他忽然想起母亲——以前母亲也总喜欢买这家的早点,说肉包的馅调得最香,每次都会多买两个,留给他当下午茶。

      想到这里,纪承安的动作顿了顿,低头看向放在手边的《执念手记》。空白的书页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黄,他伸手摸了摸封面,指尖传来皮质封面的粗糙触感,心里忽然涌起一股熟悉的空落感。

      “在想什么?”傅止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拿着修好的风铃,风铃的木架上还系着一根新的红绳,随风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叮铃声,比原来的声音更悦耳些,“早餐吃完了?我把风铃挂上去了。”

      纪承安抬头,看到傅止淮正踮着脚,把风铃挂在门楣上。红绳随风飘动,木片与铃铛碰撞,声音清脆,像雨滴落在青石板上的回响,让整个标本馆都多了点生气。他收回目光,把剩下的半个肉包放进保温袋里,拿起工具箱:“吃完了,我看看你带的材料。”

      傅止淮挂好风铃,走过来坐在柜台对面的椅子上,看着纪承安打开工具箱。底层的盒子里放着两卷浅绿色的纤维——那是月光草纤维,摸起来柔软却有韧性,泛着淡淡的光泽,旁边还有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银白色的粉末,就是情绪结晶粉,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月光草纤维要先用温水泡软,再编织成框架,这样能更好地贴合执念实体的形态。”傅止淮指着纤维,耐心地解释,“情绪结晶粉要按比例掺在树脂里,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了会让标本太‘重’,少了又无法稳定情绪。我朋友说,这种结晶粉是用执念实体自然消散后的残留物制成的,本身就带着平和的能量。”

      纪承安拿起一缕月光草纤维,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他忽然想起母亲手册里的话——“好的载体,能让执念记住温柔”。以前他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现在看着手里的纤维,好像有点明白了。

      “今天先处理那只萤火蝶?”傅止淮的目光落在玻璃盒里的萤火蝶上,它正安静地待在里面,翅膀上的微光比昨晚更柔和些,“我可以帮你,告诉你我看到的故事,或许能帮你‘共情归档’。”

      纪承安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他把玻璃盒放在柜台中央,又拿出母亲的手册,翻到“遗憾类标本处理”那一页,指尖停在“接纳情绪”四个字上:“那你……说说你看到的故事吧。”

      傅止淮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些,他靠在椅背上,缓缓开口:“我看到的片段里,阿婆总是坐在老槐树下,手里拿着一块桂花糕,旁边放着一个旧怀表。怀表是她年轻时,阿公送给她的,后来阿公走了,她就用怀表记时间,说要等我回来,一起看槐花。”

      “去年春天,我在国外筹备雕塑展,阿婆给我打电话,说小镇的槐花开了,比往年都香,让我有空就回来看看。那时候我忙着赶作品,说等展结束就回去,没想到……”傅止淮顿了顿,声音低了些,“等我五月份回来时,老槐树下的藤椅空了,邻居说阿婆走了,走之前还攥着那块没吃完的桂花糕,怀表停在了我答应回去的那天。”

      纪承安静静地听着,手里的手册被他攥得更紧了。他能“读”到萤火蝶里的“遗憾”情绪,却从没想过,这情绪背后藏着这样温暖又悲伤的故事。他看着玻璃盒里的萤火蝶,忽然觉得,那翅膀上的微光,像极了阿婆手里的怀表发出的光,带着等待的温柔。

      “我后来才知道,阿婆的身体早就不好了,却一直瞒着我,怕影响我工作。”傅止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愧疚,“她走之前,还让邻居帮她把桂花糕放在老槐树下,说等我回来,就能吃到了。那只萤火蝶,就是阿婆没说出口的‘等你回来’,还有我没来得及说的‘对不起’。”

      纪承安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手里的玻璃盒不是一个简单的容器,而是装着一段沉甸甸的回忆。他想起母亲制作标本时的样子——母亲总是会先对着执念实体坐很久,脸上带着温柔的神色,好像在和实体对话,那时候他不懂,现在终于有点明白了。

      “那现在……该怎么做?”纪承安抬头看向傅止淮,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又带着一丝期待。他第一次不是想“完成任务”,而是想好好制作这个标本,为阿婆,也为傅止淮。

      傅止淮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欣慰:“先把月光草纤维泡软,编织成槐树叶的形状,作为标本的底座,再把情绪结晶粉掺在树脂里,等树脂凝固后,就能把萤火蝶固定在里面。最重要的是,你要试着‘接纳’这份遗憾——不是难过,而是记住阿婆的等待,还有你对她的想念。”

      纪承安点了点头,起身去后院接温水,泡月光草纤维。温水漫过纤维时,浅绿色的纤维变得更柔软,还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像雨后的青草味。他坐在石桌旁,拿起纤维,学着傅止淮昨晚的样子,慢慢编织起来。

      傅止淮也走了过来,坐在他旁边,手把手地教他编织:“先打个结,然后把纤维分成三股,像编辫子一样,慢慢绕……对,就是这样,别太用力,月光草纤维很软,用力会断。”

      纪承安的手很笨,刚开始总是编错,纤维也断了几根,傅止淮却很有耐心,一遍遍地教他,直到他慢慢找到节奏。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温暖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纪承安的心忽然变得很平静,像被温水泡过的月光草纤维,柔软了下来。

      “其实,我以前也不喜欢我的能力。”傅止淮忽然开口,手里的动作没停,“每次靠近执念实体,都会被别人的情绪淹没,有时候是悲伤,有时候是愤怒,久了就觉得很累,甚至想过要不要放弃雕塑,躲到没人的地方去。”

      纪承安抬头看他,眼里带着惊讶——他以为傅止淮的能力是天生的,应该早就习惯了。

      “后来我遇到我的老师,他说,能力本身没有好坏,关键在于怎么用。”傅止淮笑了笑,“他说我能感受到别人的情绪,说明我有一颗温柔的心,应该用这份温柔去帮助别人,而不是逃避。所以我开始做雕塑,把感受到的情绪融入作品里,没想到还挺受欢迎的。”

      纪承安低下头,看着手里渐渐成型的槐树叶底座,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或许他的“情感钝感”也不是坏事,至少能在傅止淮被情绪淹没时,给她一个安稳的地方。

      “对了,你母亲……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傅止淮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他昨晚看到纪承安抱着那本手记,就知道他一直在找母亲。

      纪承安的动作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半年前,她留下这本手记,说要去处理一个‘很重要的执念’,然后就再也没回来。我找了她很久,都没找到,只能暂时接管标本馆,希望能等到她回来。”

      傅止淮看着他眼底的失落,心里有点疼:“那本手记里,有没有什么线索?比如提到过什么地方,或者什么人?”

      纪承安摇了摇头,把编织好的槐树叶底座放在石桌上:“没有,大部分都是空白的,只有前面几页写了标本制作的步骤,后面都是空的。我翻了很多次,都没找到有用的线索。”

      傅止淮想了想,说:“或许……我们可以试着用执念实体激活手记?你母亲是馆主,她的手记可能和执念实体有关,说不定遇到特定的情绪,空白的页面就会显现出字来。”

      纪承安眼睛一亮——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办法。他立刻起身跑回前厅,拿起《执念手记》,又把玻璃盒里的萤火蝶抱了过来,放在石桌上:“那现在试试?怎么激活?”

      傅止淮也站起身,看着那本手记:“你先把手记放在萤火蝶旁边,然后试着‘读’它的情绪,再把情绪传递到手记上。我觉得,你母亲的手记可能需要‘情绪能量’才能激活。”

      纪承安点了点头,按照傅止淮说的,把手记放在玻璃盒旁边,然后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萤火蝶的翅膀。熟悉的“遗憾”情绪涌了进来,这次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排斥,而是试着接纳它,把它往手记的方向传递。

      就在这时,手记的空白页面忽然泛起淡淡的微光,像萤火蝶翅膀上的光一样,浅蓝的光晕在页面上扩散开来,渐渐显现出几行字——那是母亲的笔迹,娟秀而有力:“承安,当你看到这些字时,说明你已经开始学会接纳情绪了。妈妈很欣慰,你终于长大了。”

      纪承安的眼眶瞬间红了。这是母亲失踪后,他第一次看到母亲的新字迹,熟悉的笔画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里尘封已久的思念。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些字,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仿佛母亲就在他身边,轻轻摸着他的头。

      “妈妈知道,你一直想找到我,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页面上的字迹继续显现,“小镇深处藏着一个‘巨型执念’,它承载着太多人的遗憾和愧疚,如果不处理好,会吞噬整个小镇的快乐。妈妈必须去阻止它,这是馆主的责任。”

      “巨型执念的核心,和一个‘未说出口的道歉’有关,你需要找到能共鸣这份道歉的人,和他一起,才能将执念转化为纪念标本。承安,妈妈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到。记住,不要害怕情绪,情绪不是负担,而是连接思念的桥梁。”

      字迹到这里就停住了,微光渐渐散去,页面又恢复了空白。纪承安手里紧紧攥着手记,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手记的封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傅止淮站在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只是用行动给他安慰。他知道,现在纪承安需要的不是语言,而是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纪承安哭了很久,心里的空落感终于减轻了些。他抬起头,擦了擦眼泪,看着傅止淮,眼神里带着坚定:“我知道妈妈在哪里了,她一定在巨型执念的附近,我要找到她,完成她没完成的事。”

      傅止淮点了点头,目光里带着支持:“我会帮你的,不管是找巨型执念,还是制作标本,我都会在你身边。”

      纪承安看着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一个人战斗,他有了同伴,有了可以信任的人。

      晨光渐渐升高,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风铃在门口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为他们加油鼓劲。纪承安拿起编织好的槐树叶底座,又看了看玻璃盒里的萤火蝶,心里忽然充满了力量——他一定要制作好这个标本,也要找到母亲,完成这场关于执念与救赎的旅程。

      就在这时,前厅传来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后院的宁静。傅止淮和纪承安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这个时间,很少有人会来标本馆。

      “请问……有人在吗?”门外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我是小镇民俗博物馆的裴乐屿,想问问关于执念实体的事,不知道能不能进来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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