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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诡城风云(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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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叶子闻言心下突生疑窦,这个卷毛本地人似乎运气忒也不错,总是在关键节点发现重大突破?但她暂压下疑心,大踏步赶忙进了那瓦房,吴门三弟子也匆匆跑来。
本就不太大的瓦房此刻颇显得拥挤。半明半灭的蜡烛灯光照在斑驳墙壁四周,入得这屋里往那唯一半开和窗外一瞻,竟然是半山腰上山林围绕的漆黑夜晚!
这戏演的可真够有氛围的……保管让人身临其境啊。
屋内一位粗布衣裳的束发蓄须中年男子,畏畏缩缩对着另外两位玄色衣服的掌门年轻人,问到:“那依两位少侠之见,我该怎么做?”
玄色衣服头发稀少的年轻人从衣袖口袋拿出一长串铜钱,递给了中年男子道:“李顶,这钱你先收着,是我师门出的。这两年我们被章籽案和该死的吴门拖入这官司里,在江湖上和官面上都疲于应对解释。你明日且去丰都府衙作证,一口咬定当年夜深之后你看到章籽其实被吴鹤所害,务必使吴门百口莫辩,如此我们也算早日为章籽师兄报仇了。”
“明日我就去攀咬他们,”看山人李顶收了钱,许下承诺。此时从门外跑进来一个小娃娃,苏叶子定睛一看正是那位之前丰都府衙哭泣的小证人,只是约莫长大了些。
李顶招呼小孩坐下,道:“儿啊,你先吃。”即到门口送走了章门中人。
吴琼愤愤道:“真是岂有此理啊,章门为了污蔑我师门,居然贿赂看山人。”
李宋宋颂的却回转侧脸,向着苏叶子处使了个眼色,叶子心里知道缘故,看来耳朵灵的不止她一人而已,分明这半山腰的窗外窸窸窣窣,是有不止一人探听到了这桩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交易。她觉着这个卷毛上一顶大帽檐的家伙倒是个少有的警醒人。
除此以外,她却觉得此事甚为蹊跷,于是靠到李顶身边,问到:“请问看山人,这官司和闹剧发生后的两年间,你都在此处看山吗?”
吴川川惊道:“他乃是虚影,怎会搭理你?”
谁料虚影李顶居然木然地瞪着空洞的眼神道:“章籽死后两年,我父子两因为在伊努边境有些木料生意,一直呆在边境,最近才回来丰都山里。”
宋颂闻言赶忙上前一步,问道:“你且说来,如你亲眼所见,章籽案发那天晚上究竟是被谁所害?”
但此刻虚影李顶却双唇紧闭,不发一言。
众人颇觉无趣,只有苏叶子若有所思,盯着李顶儿子手中的冰糖葫芦发呆。
就在片刻之间,门外好像一阵嘈杂之意聚拢,伴随着领头人气势滂沱的宏声发言远远传入。
苏叶子往窗外瞧上一瞧,半山腰和黑夜均烟消云散,这青天白日下,门外分明还是这条永无止境的诡城长街。
吴门“三兄弟”往外头赶去,苏叶子和李宋宋颂也紧随其后。
这可真像是场参与度极高的互动戏文啊。。苏叶子内心苦笑,也不知道这个做局之人什么古怪的癖好,或许真如木偶戏大师说的,他太孤独无聊,只想找群观众参与排演,要是有人能理解他的真义,就能突破重围,走出这诡城?
等待他们走到长街中央,就见此处不知何时平地起了一个像祠堂一样的大庙宇,影影幢幢站在街道上。他们一行人走入庙宇,里头人头攒动,竟然有几百个穿着玄色衣服的章门弟子!
苏叶子挤在人群之中,在一片玄色袍子的映衬下,他们一行的青衣,蓝衣服,还有李宋宋颂花花阑珊的衣服就显得无比亮眼。但此间聚集的众多虚影之像,并无觉察。苏叶子穿过无数章门弟子不成实体的身躯,来到庙宇的正前方。只见数十根粗木棍子搭起了一个台子,上头坐着八个年长的章门前辈,其中一人黄面蓄须,满头银发,正以极洪亮的嗓音高声宣言:“各位掌门弟子!此际实在是我门派危难时刻了。我们和吴门,本该井水不犯河水,数十年来,虽有争斗,却不至于刀兵相向。然而,三年以来,随着吴门威望渐起,我们在丰都江湖的产业,不论是承揽官府,私宅驱邪的活计,走镖的生意,还是山头田产的划分,甚至于丰都城酒楼生意,都被吴门用各种手段瓜分去。去岁更发生了一桩骇人听闻的惨案,乃是我掌门下一代掌门人候选章籽死于吴门围殴!此事我们先且用江湖手段让吴门给个说法,斗殴数次后,丰都府衙无奈插手。现在实在属于官面上的文章,需要给吴门定罪。谁知那吴门却买通了丰都山脚下的几户村民,在公堂之上,说我们和看山人李顶私相授受,自己门派杀害章籽,借故污到吴门头上,以求败坏吴门名声。如此颠倒黑白,简直岂有此理!”
“胡说八道,我看颠倒黑白是他们章门的自家传统,明明就是他们买通的李顶,事情败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吴川川不愤。
只听那银发老头继续道:“这么一遭后,不论是丰都府衙,还是丰都三县巡抚衙门都先入为主,判定此事是咱们章门一手策划,就此结案。我门派的清名却已然毁于一旦!现在已经不是江湖上打杀能解决问题的了,现亟需挽回章门的名望。为了力挽狂澜,需得有人顶凶替死!八位长老已经把门派内青壮年弟子的姓名都写在纸上,放入瓮中。抽中的人,就按照规矩,去丰都刑部大堂,血溅三尺以唤起天子和刑部的重视,重审此案,昭明冤屈!抽中的弟子放心,你家妻儿老少,章门绝不亏待。”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年轻弟子请出瓮来,后头跟着几个审视的弟子,亦步亦趋,停在长老面前。长老从瓮中抽出一张纸条,只看了一眼,便递给了后面的弟子,弟子遂下高台,去找那个被抽中姓名的“顶凶替死”者。整个大堂鸦雀无声,默默无语。
此际吴门三位愣头青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吴琼听得连连摇头,说道:“这简直是歪魔邪道,恐怖至极。他们就是个魔教!先不说章籽之死真相如何,即使他章门冤屈再大,难道就能平白把天大的责任摊倒其中一人身上,以一人之死换门派正名的可能么?荒谬至极!“
吴川川也一脸不可致信,不过呆呆地自言自语:“要是为了我吴门,我其实倒也是自愿的。。他们也说会照顾妻儿老少,这破釜沉舟之决志,实在是。。”
苏叶子却接道:“此事无关你是否自愿,即便你是自愿,难道为了天下就可以随意杀一无辜之人么?有一便有二,如此类推,天下无辜之人皆可一一杀之,皆有借口杀之。杀到最后,哪里还有整个天下可言?此邪门歪道的凝聚力极强,我早些年也有所耳闻。其实在他章门之中,不自愿者也被自愿了。这老头既然说了,抽签中者身后之事、之家人,章门必定全力照顾,绝不亏待;你不妨猜猜,抽中签者若不愿赴死,其本人,家人将会受到何等遭遇呢?”
“那必然是以叛徒之名驱逐,更有甚至全派对其四处追杀,碎尸万段的了。”李宋宋颂喟然叹息,站在叶子身边,轻言接道。
在他们说话的当口,只听堂内西边,传来女声哭泣,想见是那位不幸运的替死者被找了出来。只见那被抽中签的男子个子伟岸,穿着的玄衣底下,一双旧布鞋已经磨的快没底边,刚才哭泣的乃是他的妻子。他走上台来,先对诸位长老鞠了一躬,随即便道:“章五愿去刑部大堂鸣冤!”
就在几位长老点头宽慰之时,从台下突然蹿进个速度极快的敦实小东西。滑溜地奔上了木台子。苏叶子定睛一看,居然是个十几岁出头,脏兮兮的小娃娃。
章五眼角余光扫到,大惊失色:“章大郎,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也跑来,赶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