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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见故人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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衔蝉舔了舔唇,眼里闪过一抹凌厉的光彩,摆出战斗的架势。
“慢着!”
蓄势待发的大猫愕然,随后了然,语气更加得意,连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你害怕了?”
谢知微气定神闲:“我毫无灵力,打架又有什么乐子?你想把我也送进棺材里吗?”
“那你想怎样?”衔蝉不解。
“你不是有一套能存放物品的纸片吗?拿出来。”
……他确实是有,但是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沈从鸿连这事也告诉他了?
衔蝉有点不大情愿,动作慢吞吞的。谢知微命令得理所当然,大猫完全没意识到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以自己的强悍程度来看。就算不遵照命令一掌把他拍死也是十分容易的事。
但衔蝉到底年岁尚轻——至少在妖怪里面还能称得上是一只小猫咪,不然就不会被谢知微牵着鼻子走而不自知了。
这堆纸片是衔蝉还在灵秀峰的时候,寂灭剑尊衍化出来给他玩的。小小的纸片一扑就会化作漫天飞絮,虽是“纸片”,但其质地刚柔坚韧,刀枪不入,水浸不坏,除非是传说中的真火焚烧,否则不能轻易损坏。
这“纸片”是谢知微给沈从鸿做护具时剩下的边角料,丢了也是浪费,还不如裁剪整齐送与小猫儿玩。
谢知微让衔蝉将宫里的物品收进纸片里,这些纸片会如走马灯般旋转、闪烁,随后全部消失。双方需在三息内,凭记忆在玉简中刻下刚才所见的所有宝物及其准确顺序。
至于放什么东西,全由衔蝉自行决定。
衔蝉哼了一声,没有反驳。
他最不擅长的就是这种动脑筋的游戏了,不过对方就是个凡人,比试起来那是要出人命的,可不像那个傻子一样,划上几道抓痕就完事了。
既然是谢知微提出来的游戏方式,那由他来决定物品又有什么关系?!
很公平!
衔蝉身影微晃,谢知微甚至没看到他是怎么出手的,几张纸片尽数收回,上面的图案清晰可见。
有丹炉,有草药,有法器……
谢知微哑然,这猫咪什么时候积攒了这么多玩意儿?
衔蝉掐准了时间,三息之后,纸片须臾消失。
“你先来!”大猫得意地甩了甩尾巴,率先拿起玉简。
谢知微执起玉简,神识微动,内容已刻印完毕。他不仅完美复刻了所有宝物的样貌与顺序,还贴心地标注了哪些宝物何处破损,应当如何修补。
两人交换玉简时,衔蝉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他猛地抬头,深绿色的猫眼睁得溜圆。
“不算不算!这局不算!”衔蝉越看越觉得难以置信,越过身就要把他手里的玉简抢来,指尖堪堪触碰到玉简上的流苏就被喝止,动作一僵。
谢知微似乎早有预料,抢在衔蝉动作之前就把玉简换了只手拿着,微微眯眼,透出骇然的气势:“愿赌服输不懂吗?还是不想懂?”
……明明只是一个玩具,凭什么斥责他。衔蝉嘀咕,但还是乖乖地坐了回去。
眼前的谢知微似乎跟记忆中某个人影重合了,是谁呢?
谢知微舒了口气,全身绷紧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
其实衔蝉真要拿走,他是毫无招架之力的。
依照先前的赌注,衔蝉现在得帮他的忙。
而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
玉简磕在檀木硬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同散落的纸片搁在一块,好似玉竹成雪,别有一番意境。
“寂灭剑尊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平心而论,谢知微的声音很好听,语调平静缓和,咬字清晰,放现代去考普通话绝对能得个一级甲等,即使转生成谢长乐,他的声音也没怎么变过,只是相较从前带点少年特有的清朗,如青山玉碎,又似清泉洗涤。
然而衔蝉却只是沉默,好长一段时间,两人什么都没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寂静。
“你想知道也可以,这事放在外面谁不知道?我还以为你就是知道了所以才来这的。”
“谢知……寂灭剑尊死得太巧了,魔兽潮虽然凶猛,但是凭他的本事,再来十个魔兽潮也不够玩的,就是魔尊来了也得乖乖缩成球给他踢着玩!”
衔蝉自顾自地说着,没注意到身旁青年的异状。
谢知微神情微妙,原来自己在别人眼里竟是这样的吗……
“可是就是这么巧,他死了,连尸体都被吃了,当时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反应过来,尚在养伤的沈从鸿比他们来得更快,杀死魔兽,剖腹取尸,接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知微让我好好保护他,你知道我找了他多久吗?要不是我闻着味赶来,沈从鸿早投胎去了,哼……”
谢知微心下一动。
衔蝉是被沈从鸿抱回来的猫崽,浑身是伤,连化形都困难,是他跟沈从鸿寸步不离地照顾才逐渐好转,脾气也不好,却很听谢知微的话,时常窝在谢知微身旁不愿意走,跟小徒儿依偎的姿势一模一样。
谢知微心软了,笑着劝衔蝉要保护好小徒儿,不然就不要他了。
猫咪嗷嗷叫,也不知道是懂了还是没懂。
“他那尸体还躺在寒宫呢,沈从鸿在那呆了几天就疯掉入魔了,我路过还经常看到他在里面神神叨叨地放血,跟天命司那些人一样一样的。不过入不入魔也就那样,也就强了点。”猫妖嗤之以鼻,他不清楚人类是如何修炼的,在他看来顶多就是一个修炼得快点,一个修炼得慢点。
不过沈从鸿成魔修之后他就不大乐意靠近了,臭臭的难闻死了。
衔蝉注意到青年的神情凝重起来,耸了耸肩,最后那句话到底还是没敢说出来。
青年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猫咪的头。听到那熟悉的、不自觉发出的呼噜声,他脸上才浮现出一丝真正温和的笑意。
衔蝉并不讨厌。
沈从鸿依旧夜深而至,从背后将谢知微牢牢锁进怀里,手臂紧得像烙铁。睡梦中的青年不堪其扰,眉心微蹙,在梦中都不得安宁。
眼前的“谢长乐”与记忆中的师尊,除了那副皮囊,几乎没有半分相似。师尊杀气凝结,通身凛然;而这人……散漫,孱弱,仿佛对周遭一切浑不在意。
跟从前的谢长乐也不一样。过去的谢长乐素来以骄纵闻名,喜怒形于色,皮肉挂在骨头上,跟琉璃人似的被家族簇拥着,自那场宗门大比铩羽而归后,他一蹶不振,眉梢眼角那股未被世事磋磨过的骄矜之气霎时烟消云散,似霜打的茄子,终日恹恹地耷拉着脑袋,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见过寂灭剑尊的人都说谢长乐与他有八分相似,沈从鸿不以为然。
寂灭剑尊何许人也?未及百岁便问道炼虚,修行起来一日千里,乾坤天地广袤无垠,杀机无限,见者无不惊悚骇然,以至未战先败。
然而最值得说道的还是他的剑意。
谢知微还是元婴时,因其所修剑法杀戮过重,便外出四处游历,斩灭魔修无数,也有不少仙修在他剑下含恨死去。
他杀人从来不问身份姓名,只凭内省观心。
但凡是作恶之人,毋问来历,无一能逃脱。九天剑宗正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让他司掌刑狱,而他也无愧于宗门的信任。
也是在他捡到沈从鸿的那一年,他的剑法萌发出无限生机,与杀意相映。
沈从鸿曾有幸见过师尊练剑。
剑未出鞘,粘稠如血的浓重杀意便弥漫开来,周身十尺形成剑域,无数细小的剑气在其中穿梭狂舞,领域之内时间静止,雨滴将落未落,连尘埃也为之定格,观者心神震荡,好似踏入便会在顷刻被绞杀于无形。
所有的声音都杳无踪迹,一切的噪鸣凝聚在三尺青锋之上。
然而他的目光却掠过剑阵,停留在谢知微脸上。
后者神情一如往日般平静,无悲无喜,好似天地万物的生死都不能掀起他情绪上的半分波澜,瘦削的身形蕴含着惊人的爆发力,手腕灵活如无骨,却能在瞬间爆发出寸劲,剑如影随,动静相宜。
一头青丝仅用堇色缎带松松束起,直垂到腰际,随风舞动,身着玄色窄袖衣袍,衣带将他的腰线收得极细,却不会给人脆弱易折之感。
他看着师尊练剑、收剑,那空茫无痕的眼神在他身上定住,如春水起涟漪。
师尊笑了,微微颔首让他过来。
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谢长乐跟他的师尊完完全全是两个世界的人物。
现在的长乐君……背影偶尔会跟师尊很像,但是不一样。
太散漫了,师尊向来谨慎,怎么会将弱点随便暴露于人前?
谢知微不知道沈从鸿脑袋瓜子在想什么,只觉得腰间的手臂是越抱越紧,箍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要是他能读心,此刻绝对会陷入深深的无语。
以前时刻紧绷那是为了什么?那是怕主角一不小心被他养死了好吗?现在都成男宠了,还没有修为,用得着草木皆兵吗?
果然儿子就是讨债鬼!
但谢知微不知道,因此以上都无从谈起。
应当是做噩梦了罢……谢知微轻叹。
一只指节分明的手下意识地轻轻覆上沈从鸿的手臂,似是安抚。
沈从鸿此刻将脸深深埋进青年温热的颈窝,散落的乌发掩盖了他所有的神情。
不能再这样下去。
“过几日,我们出去一趟。”沉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没有丝毫征兆。
谢知微在黑暗中骤然睁开双眼,清澈的眸子里哪有半分睡意。
“去归寂海,秘境将启。”沈从鸿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我会为你取来九转灵草,重塑经脉。之后……我会为你灌顶。”
他顿了顿,后面的话语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如千钧:
“待你结丹之后……就走吧。天下之大,何处皆可去。”
话音落下,他感到怀中人的身体瞬间僵硬。
那只原本安抚着他的手,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抽离了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