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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下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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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美术教室的钥匙，在沈述的书包里躺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他和顾阳之间的对话减少到只剩最基本的日常交流，像两个熟悉的陌生人，维持着表面上的礼貌，却失去了往日的亲昵。
沈述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顾阳明显地在疏远他，训练结束后不再主动来画室找他，午休时也不再一起去旧教室。偶尔在走廊相遇，顾阳会避开眼神，匆匆走过。
是林薇说了什么吗？还是顾阳真的觉得，和他保持距离对彼此更好？
沈述想找顾阳谈谈，但每次看到顾阳疲惫而疏离的眼神，话就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他知道顾阳的训练压力很大，知道顾阳父亲对他的期望很高，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添乱。
矛盾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越收越紧。
周三下午，美术课后，林薇再次找到沈述。
“沈述，我舅舅的工作室这周六有个小型的作品交流会，有几个美院的教授和研究生会参加。”她递过来一张更精致的邀请函，开口道：“他特意让我问你要不要来，可以带一两幅作品，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沈述看着邀请函，上面印着地址和时间，还有参与教授的名单。名单上有几个名字他很熟悉——都是美院有名的教授，其中一位甚至是他理想导师的研究方向。
诱惑太大了。
“我需要准备什么？”沈述听到自己这样问。
林薇眼睛一亮，立刻说：“带一两幅你最有信心的作品就行，最好是能体现你个人风格和思考的。交流会主要是自由讨论，氛围很轻松，不用太紧张。”
她顿了顿，补充道：“对了，舅舅说如果你想提前把作品发给他看看，他可以给些更具体的建议。这样你去的时候也能更有准备。”
沈述犹豫了。接受林薇舅舅的帮助，意味着他和林薇之间会建立更深的联系，这一定会让顾阳更加不安。但错过这个机会，又可能真的影响他的自主招生。
“我考虑一下。”沈述最终说。
“好。”林薇笑容温婉，“不过要尽快决定哦，因为名额有限。我舅舅只邀请了少数几个他觉得有潜力的学生。”
压力，精准地施加在关键点上。
当天晚上，沈述失眠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林薇说的话。
如果错失了这次机会，那梦想一定会被搁置。
他想进美院，想成为一个优秀的艺术家。
可是，成名了。顾阳他会怎么样？
凌晨两点，他坐起来，打开电脑，从作品集文件夹里选了三幅最满意的画，压缩后发到了陈教授的邮箱。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沈述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然后关掉电脑，重新躺回床上。
黑暗中，他感到一阵深深的自责。他知道自己在冒险，知道这可能会让顾阳误会，但他停不下来——对梦想的渴望，对机会的珍惜，像两股力量拉扯着他，让他无法做出“正确”的选择。
而此刻，城市的另一头，林薇的手机亮了一下。她看着邮箱里沈述发来的作品，嘴角扬起一个满意的笑容。
计划，正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周四的体育课，顾阳的状态明显不好。几次传球失误，投篮也失了准头。教练吹哨暂停，把他叫到场边。
“顾阳，你今天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
顾阳擦着汗，低声说：“对不起，教练。”
“对不起有什么用？”教练皱眉：“下个月就是选拔赛了，你这个状态怎么行？你爸昨天还打电话问我你的训练情况，我说你一直很努力。你可别让我难做！”
顾阳的心沉了沉。父亲果然一直在关注他的训练。
训练结束后，顾阳一个人坐在场边喝水。林薇走了过来，在他旁边坐下，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你最近好像很累。”她轻声说，递过来一瓶功能饮料，“喝这个吧，补充点电解质。”
顾阳看了她一眼，没接：“不用。”
林薇也不勉强，把饮料放在一边，安静地陪他坐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顾阳，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那就别说。”顾阳声音冷淡。
林薇被噎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调整好表情：“是关于沈述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提他，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顾阳转过头，看着她。
“沈述昨天发作品给我舅舅了。”林薇说，语气自然：“我舅舅看了，说很有潜力，但也有一些明显的不足。他建议沈述这周六去工作室，可以当面指导。”
顾阳的拳头微微收紧。
“沈述答应了吗？”他问，声音有些干涩。
“答应了。”林薇点头：“这对他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我舅舅在美院人脉很广，如果能得到他的推荐，自主招生的成功率会高很多。”
她顿了顿，观察着顾阳的表情，然后继续说:“其实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沈述可以专心追求他的梦想，你也能更专注于训练。你们现在高三，时间精力都有限，有时候适当的距离，对彼此都好。”
她说得句句在理，每一个字都像是为顾阳考虑。但顾阳听出了其中的潜台词——沈述选择了机会，选择了未来，选择了……离开。
“我知道你可能会难过。”林薇的声音更轻柔了，带着恰到好处的同情：“但顾阳，真正的感情不应该是束缚。如果你真的在意沈述，就应该支持他去追求他想要的，哪怕这意味着……你们要暂时分开。”
顾阳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林薇的话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刺中了他最深的恐惧——他会不会成为沈述的负担？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存在，限制了沈述追求梦想的脚步？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顾阳睁开眼，看着林薇。
林薇的表情很真诚：“因为我不想看到你们后悔。高三只有一次，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沈述需要这个机会，你也需要专注训练。如果你们因为彼此牵绊，最后两个人都没达到目标，那才是真正的遗憾。”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我话有点多了，抱歉。但你好好想想，什么才是对你们最好的选择。”
说完，她离开了训练场。
顾阳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空荡荡的篮球架，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林薇的话。
“适当的距离，对彼此都好。”
“真正的感情不应该是束缚。”
“什么才是对你们最好的选择？”
夕阳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训练场上其他队员已经陆续离开，只剩下他一个人，坐在渐渐暗淡的天光里。
许久，他拿出手机，点开和沈述的聊天界面。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三天前。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很久，最后，他还是锁屏了手机，起身离开。
有些话，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有些距离，一旦拉开，就不知道该怎么缩短。
周五中午，食堂里人声鼎沸。顾阳打好饭，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他没什么胃口，用筷子拨弄着盘里的饭菜。
“一个人？”
顾阳抬起头，看见周雨欣端着餐盘站在旁边。
周雨欣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性格开朗，人缘很好，最重要的是——她和林薇关系一般，属于那种保持礼貌距离的同学。
“嗯。”顾阳点点头，“坐吧。”
周雨欣坐下，看了眼顾阳盘里几乎没动的饭菜:“没胃口？”
“还好。”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周雨欣忽然说：“顾阳，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又是这句话。顾阳心里一阵烦躁，最近好像每个人都在对他说这句话。
“什么事？”他问，语气不太好。
周雨欣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是关于沈述和林薇的。我昨天去办公室送作业，无意中听到林薇在跟班主任说话。她说……她在帮沈述联系美院的教授，沈述很感谢她，还说以后要多‘请教’她。”
顾阳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我知道我不该偷听，但我就是觉得……”周雨欣斟酌着用词，“林薇对沈述好像特别上心。而且我听说，她舅舅是美院的教授，对沈述的自主招生很有帮助。”
她顿了顿，看着顾阳:“顾阳，你和沈述关系好，你知道这些事吗？”
顾阳没有说话。他知道，但知道得不完整。他知道林薇在帮沈述，但不知道沈述“很感谢”林薇，还要“多请教”她。
“我也许是多管闲事了。”周雨欣叹了口气：“但我觉得，林薇那个人……不太简单。她转学过来才多久，就和那么多人打成一片，现在又和沈述走得这么近。顾阳，你要多留个心眼。”
她说得客观，没有偏袒谁，只是陈述她看到和听到的事实。但正是这种“客观”，让顾阳更加不安。
如果连周雨欣都看出来林薇对沈述特别上心，那其他人呢？沈述自己呢？他知道林薇的意图吗？还是说……他根本不在意？
“谢谢。”顾阳低声说：“我会注意的。”
周雨欣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继续吃饭。
这顿饭，顾阳吃得味同嚼蜡。她的话语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和林薇的话交织在一起，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困在其中。
他开始怀疑——怀疑林薇的动机，怀疑沈述的选择，也怀疑……他们之间这段感情，到底能不能经得起现实的考验。
下午的课，顾阳几乎没听进去。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沈述的方向。沈述坐在教室中间，低头记着笔记，侧脸平静专注，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但顾阳知道，变了。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改变了。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陆续离开。顾阳收拾好书包，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沈述桌边。
“沈述。”
沈述抬起头，看见顾阳，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怎么了？”
“周六……你有安排吗？”顾阳问，声音有些干涩。
沈述沉默了两秒，然后说：“有个作品交流会要去。”
果然。顾阳的心沉了下去。
“很重要？”他问。
“嗯。”沈述点头：“美院的教授会去。”
顾阳看着沈述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些什么——犹豫？愧疚？还是……迫不及待？但他看到的只有平静，那种专注于目标的平静。
“那你去吧。”顾阳说，声音很轻：“好好准备。加油。”
沈述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但最终只说：“好。”
两人一起走出教室，在楼梯口分开——沈述去画室拿东西，顾阳去训练。
走到楼梯转角时，顾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沈述的背影在走廊的光线里显得有些单薄，却坚定地朝着画室的方向走去，没有回头。
那一刻，顾阳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真的越来越远了。
晚上九点，林薇坐在书桌前，打开了她那本精致的皮质日记本。台灯的光晕染在纸页上，她拿起笔，开始记录。
“10月27日，周五。计划进展顺利，超出预期。”
“顾阳今天主动问我沈述的事，说明他已经开始怀疑和不安。周雨欣那边也按照预期发挥了作用——她是个‘正直’的人，越是客观的陈述，越有说服力。”
“沈述接受了舅舅的邀请，这说明他对梦想的渴望压过了对顾阳的顾虑。很好，人一旦开始权衡利弊，感情就会退居其次。”
“接下来是第三步:加深隔阂，制造‘自然’的疏远。周六的交流会是个好机会，我会让舅舅适当夸大沈述的天赋和潜力，让他感受到专业认可的成就感。与此同时，我会继续在顾阳身边强化‘沈述选择了未来’的暗示。”
“顾阳现在处于矛盾期——他不想成为沈述的负担，但又舍不得放手。这种矛盾会让他痛苦，而痛苦会让他本能地逃避。只要再推一把，他就会主动保持距离。”
“至于沈述……他是个聪明人，但聪明人往往过于理性。当他意识到和顾阳的关系可能影响前途时，他会怎么选？我很好奇。”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顾阳。我要的不是他们分手那么简单，我要的是顾阳彻底对沈述失望，然后……看向我。”
写到这里，林薇停下笔，嘴角扬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她合上日记本，走到窗边。夜色深沉，城市的灯光在远处闪烁。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顾阳的场景——不是在学校，而是在更早之前。
那是高一暑假，市中学生篮球联赛的决赛。顾阳作为主力球员，在最后时刻投进了一个绝杀三分。全场沸腾，顾阳被队友们高高抛起，阳光照在他满是汗水的脸上，笑容灿烂得像能驱散所有阴霾。
林薇坐在观众席，看着那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少年，心里第一次涌起了一种强烈的、想要拥有的欲望。
后来她打听到顾阳的学校，想尽办法转学过来。她调查了顾阳的一切——他的家庭，他的爱好，他的朋友，还有……沈述。
当她发现顾阳和沈述之间那种超越友谊的感情时，最初的震惊很快被另一种情绪取代——嫉妒，和不甘。
凭什么？凭什么沈述可以拥有顾阳全部的注意和温柔？凭什么两个男生之间能有那么深的羁绊？凭什么……她就不行？
她要证明，顾阳和沈述的感情是脆弱的，是经不起考验的。她要证明，她比沈述更适合站在顾阳身边——她更优秀，更得体，更能帮助顾阳拥有一个“正常”而“光明”的未来。
这不是单纯的喜欢，而是一种扭曲的执念，一种想要证明自己、想要掌控一切的欲望。
林薇看着窗外，眼神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
她已经布好了所有的棋，现在只需要等待，等待顾阳和沈述在她的精心设计下渐行渐远，等待顾阳在失望和迷茫中转向她。
至于沈述……他会得到他想要的专业机会，甚至可能考上美院。这很公平，不是吗？
林薇笑了笑，拉上窗帘，回到书桌前。
游戏还在继续。
而她相信，自己会是最后的赢家。
顾阳，她必须得到。
当理性对上感性，谁会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