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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从那一天开始,阮征开始频繁地出差。

      他对家里的beta妻子说:“本地的市场都饱和了,我多往周边跑跑,多挣点以后向优才能过得更轻松。”
      妻子没有起疑,甚至体谅他的辛苦。她在他们的婚房里忠诚地养育着他们的孩子,为他把后方料理整齐,以便他在自己的战场上一往无前,不必瞻前顾后。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阮征所谓的“出差”,十次里有七次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
      在她教阮向优开口叫爸爸的时候,阮征已经正式开始了与谈芝的恋爱,并把这个美丽纯真的omega哄到了床上。

      “等我慢慢把工厂出货的重心转移过来,我就来和你求婚。”第一次之后,阮征握着谈芝的手,对她许诺,“到时候我在这边买个大房子,把你妈妈接过去和我们一起住。”
      “那我要住在湖边,”谈芝不疑有他,长发披散在洁白的床单上,笑着与他一起畅想,“看到水,我的心情会变好,写的东西也会更漂亮。”
      “没问题。”阮征吻着她的手背说。

      读懂一篇散文很难,哄骗两个女人却很简单。
      就这样,阮征在两个城市之间找到了完美的平衡,恰好生意也蒸蒸日上,春风得意了很长时间。
      直到一年半后,谈芝的母亲突然病重,谈芝焦虑之下也一下病倒,进了医院,竟然被查出怀孕已经两个多月。

      beta没有信息素,如果不人工干预,让omega怀孕的概率其实不高。
      这个孩子的到来,完全在两人的意料之外。

      换做平常,谈芝未必会想要留下这个孩子,但偏偏,母亲是绝症,医生说即便养护得当,也仅剩一年半载的生命。
      她是敏感的人,对世界有作家式浪漫的理解,她把这个突然来到的孩子,看作了母亲生命的延续。

      “你该和我结婚了。”谈芝捧着肚子,心碎地要求阮征,“在妈妈走之前,我想让她看到我穿上婚纱。”
      阮征立刻跪在谈芝面前说:“好的,好的。但你要先养好身体——”

      假如谈芝是beta,阮征这个时候就该走了,直接从谈芝的世界里消失,让谈芝再也找不到他。

      可谈芝是个omega。
      beta和omega是有概率生下alpha的。
      alpha当然比beta有价值。

      阮征在听到医生宣布的那一瞬间已经有了新的计划。
      假如谈芝能生下alpha,他可以立刻找个其他的借口,和王青雪离婚,然后过来与谈芝结婚。

      这样两边都神不知觉鬼不觉,他也会给王青雪分一点财产,让她能够养大那个beta男孩,全了他做父亲的义务。

      想明白了的阮征立刻跪在了谈芝面前,宣誓一样说:“我明天就回去处理那边的事,相信我,照顾好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会让你穿上最好看的婚纱!”

      他不光说,也做。那时候的他有的是钱,先给谈芝的母亲请了最好的医生,最好的护工,然后开始在这座城市里看房,一切都按照谈芝的要求,要够大,要开窗就看得见湖水。

      谈芝当然被他哄住了,不安和柔弱让她除了依赖他没有其他办法。

      同时,阮征变得更加谨慎,也开始暗中转移财产。
      那个年代的婚姻法还不完善,他有的是空子可以钻。

      但还是低估了女人的敏锐。
      总是等不到丈夫王青雪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

      王青雪不是谈芝,她是一手陪阮征创业的人。刚刚生下阮向优的时候,她的注意力确实被孩子转移,没有及时注意到阮征的异常。

      但后面的一年里,阮征在家里的停留越来越短暂,对待她和孩子的态度也明显不像从前用心。
      在某次阮征再次“出差”后,她把孩子交给信得过的朋友,跟踪了自己的丈夫。
      跟着他,来到了一个一百公里外的小城,看到他搀扶着一个怀孕的omega,像搀扶着珍宝,陪她在楼下慢慢地散步,弯着腰在她脸上落下亲吻。

      家里的小孩已经很久没有被父亲抱过了,她走上前,在阮征惊愕的目光中,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

      那一天,阮征平静的生活终于被打破。谈芝受到了惊吓,当场跌倒在地,身下开始出血。

      王青雪即便盛怒,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一个孕妇出事。阮征把谈芝抱上了救护车。
      送进急诊室的第三个小时,谈芝早产生下了一个孱弱的,像随时就要死去的小孩。

      是个omega男孩。

      既不是谈芝母亲生命的延续,也不是阮征心心念念的alpha。
      他浑身青紫,从出生的那一刻就不被祝福。

      应该被父母环抱的时刻,他的母亲是崩溃的,是心碎的,他的父亲则狼狈,大失所望。
      医生宣布了性别后,阮征心心念念都是怎么样撇清和谈芝的关系,再没有看他一眼。

      ……

      除夕那天,亦殊坐上高铁,回到了曾经和谈芝一起生活的家。
      不是阮征承诺的、面朝湖水的大房子,而是谈芝母亲,也即亦殊的外婆留下的一间破小的教师公寓。

      旧房子都潮湿,一年没住人更是阴暗。
      趁着中午还有阳光,亦殊开了所有的窗户通风,又把去年买的取暖器找出来,等热风顺利吹出来后,坐在旁边拆了提前寄过来的快递。

      快递里是一些基础的生活用品,以及一点简单的年礼。
      他取出来,送到了隔壁。

      隔壁住的是一对年轻夫妻,看到亦殊也不惊讶,收了礼,问他要不要进家里坐坐。
      “谢谢,”亦殊说,“家里还没有收拾好,就不打扰你们了。”
      “行,那提前祝你新年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说。”
      “嗯,也祝你们新年快乐。”

      其实他们和亦殊根本不相识,唯一一点交情是男主人的母亲,据说在这个omega还小的时候曾经照顾过他几天。
      因为当时omega的生母突然去世,小孩成了孤儿,警察找到他的生父用了一点时间。
      后来小孩就被生父接走了,很多年后才回到这里,敲响了他们的房门。

      那时候男主人的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他从他们这里得到消息,也没说什么。
      只是后来每年回来,都会给他们准备还不错的年礼,送到现在,他们也习惯了。

      下午,亦殊去了趟超市,买了最近几天的食物。
      也没买多,因为老房子里的冰箱已经故障,治不了冷。

      幸好现在是冬天,蔬菜放一放不会变坏。
      至于肉类,他吃的本来就少,用鸡蛋代替足够。

      入夜前,他把暖风机安插到餐桌边,简单吃了点东西后,打开了室内所有还能亮的灯,坐在桌子上翻阅谈芝留下的手札。

      谈芝是在亦殊四岁那年走的,自杀。

      早产对她的身体伤害很大,阮征的欺骗又令她的精神濒临崩溃。更雪上加霜的是,母亲在得知阮征已婚的真相后,病情陡然加重,垂危之际又因为担忧女儿和外孙未来无人照料,放弃了自己的所有治疗。
      癌症的治疗很昂贵,把钱花在风烛残年的人身上没有意义。她的外孙还住在保温箱里,需要用钱供养。她的女儿也因为她失败的教育,几乎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

      她只能尽可能保存下自己的积蓄,让外孙可以活下去,让女儿不至于在短时间内连最基础的生活都无法维持。

      母亲签署放弃治疗承诺书的那一夜,谈芝流了数不清的眼泪,也哀求医生帮她给阮征打了数不清的电话。
      她曾以为这个孩子是母亲生命的延续,却不料孩子的出生反而要从她身边将母亲夺走——不接她电话的阮征是恐怖的恶魔,那个躺在保温箱里的肉团又何尝不是?

      他明明那么小,却又那样可恶。
      他躺在温暖的保温箱里不谙世事,不知道自己那脆弱的生命要用另一个人的命来换。他是上天降临给她的惩罚,是她愚蠢蒙昧的证明,是残酷的吸血鬼,是凿刻在她命运中的丑陋的疤,终她这一生,都再无法愈合。

      她的产后抑郁那时已经初见端倪。后来母亲果然很快离世,她带着从保温箱中出来孩子回了母亲留下的小家,又在被迫养育孩子的过程中,经历了太多难以承接的痛苦。
      最终,她在某个冬夜,写下几行绝笔,将年幼的孩子一个人留在家中,独自走入了冰冷的湖水中央。

      爱上阮征那天,她写:

      -写作是我的一切。
      -而他给了我一支笔。

      离开这个世界的那天,她又写:

      -死亡是我最后的笔锋。
      -亲爱的母亲,
      -现在我终于明白,
      -爱情与等待都没有意义。

      她是敏锐的人,是生来就带着笔的灵魂。从她的出生到她的死亡,谈芝用笔记录了自己的一生。

      她死的时候亦殊还太小,没有多少对她的印象。所有关于她的故事,亦殊几乎都是从这些手札,以及她在生育前出版的书上了解到的。

      父亲是书法家,母亲任教语文,她是在文字之海里长大的人,少女时期就展露出了写作的天赋,拿了不少写作比赛的大奖。
      到二十二岁遇到阮征前,她出版了一本散文集,和阮征恋爱后,又出版了一本诗集。

      这两本书的样刊就存放在她卧室的书架上。
      亦殊读过很多遍,里面写了她眼中的父母,校园,城市,也写了跃动的阳光,安静落下的雨水,少女慢慢变长的头发,生命的轨迹之路。

      她本应当烂漫一生,却遇到了错误的人。生下亦殊后,痛苦让她整夜失眠,神经衰弱之下思维也变得混乱,几乎都无法成篇。
      她在手札里写,她恐惧这一切,恐惧灶台上的火,花洒下的水,恐惧婴儿咬住她乳|头的瞬间,恐惧漆黑的房子,恐惧房子里的所有动静。
      “……最可怕的是,握住笔的时候我总会想起那一天,想起那天的风,那天的光,气味,温度,触感,言语,想起我拿走了他一支笔,而他拿走了整个我……我无法抹除过去,我想要抹除我自己。”

      这个阶段她的文字已经明显变化,悲观,酸苦,充斥着覆水难收的痛楚。
      后来她为了维持生计,也曾把这本手稿寄给出版社,希冀能换取一些稿费。但在那个年代,太悲观的东西并不讨好,她很快被退稿,并得到了不知内情的编辑毫不留情的批评,“矫揉造作,无病呻吟。”

      这应该也是她最终走向自毁的原因之一。
      是一个为写作而生的人,真正失去了自我的瞬间。

      亦殊每年回来都会重读她留下的文字,能从字里行间品读出她在某个时期的大致遭遇,并感受到她残留在这些手写的墨水字中的痛苦。

      每一个字都是她破碎的说明。

      她在笔下写:
      -我的爱情于他人眼中是一场道德的败仗。
      -可爱情就是爱情,为什么要把她与道德放在同一个战场?

      又自己把这两句话划掉,重新写:
      -当然,当然要放在一起,
      -因为爱本不值一提,而我背叛崇高,所以我受天罚!

      这一页有点发霉了。
      亦殊停下,戴着轻薄的橡胶手套,用棉签在纸页上慢慢涂上了除霉用的药水。
      接着拿一张便签夹在里面,和其他发霉的页面一样,做好了记号,方便这几天有太阳的时候拿出来晾晒。

      每年他都会做这件事。
      没办法,手写稿件太脆弱了。

      回来的第一年,这些纸张基本已经霉得不成样子。亦殊是一点一点用药水擦掉,晒干,把用防潮材料包裹好,才勉强避免了原稿的进一步损坏。

      其实里面还能看得清的内容他都已经录入了电脑,原稿损坏也不至于丢失。
      但谈芝的字真的很漂亮,能保留的话,亦殊还是尽可能想要为她留下。

      手机“叮咚”亮了一下,是沈方远的在公司的群里@所有人,发了一个大额的红包。
      同事们都在抢红包,亦殊也点了一下,然后保存其他人“谢谢老板”的表情包,混在人群中发了出去。

      除了这一条外,微信上没有其他未读。
      亦殊打开和阮向优的聊天界面,对着界面看了一会。

      他们之间的上一条消息,还是去疗养院那天,亦殊告诉阮向优,自己会在几点抵达。
      之后他们在阮向优家里争执,亦殊在他洗碗时起身离开,阮向优没有再找过他,亦殊也一样。

      临近12点,亦殊没有给他发祝福的信息,也没有给他打电话。
      因为言语很苍白,是阮向优不需要的东西。

      昏暗的室内,亦殊对手机屏幕的微光,打开了自己的银行软件。
      软件显示,他的存款共计三十一万六千。

      自费出版的成本几年前他已经打听过,需要四万元左右。
      英国学校的学费,一年是大约八万,他还有两年的课程,即便可以自己打工挣生活费,也需要至少保留二十万。

      剩下的钱,即便全部打进阮征的账户,也只够他用上一个季度。

      无论怎么样,都还差得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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