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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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白丽在一家名为白丽集团的国企公寓里做店长。
这座三层高的公寓楼矗立在城市中心，像一枚褪色的徽章，勉强证明着国企昔日的地产雄心。张白丽四十出头，身材保持得如同她对权力的掌控——干巴，不容置疑。她在公寓正对大门的墙上挂了块活动白板，但不接受任何意见，任何反对的意见都会被刘红英精准识别并擦除。
在这座公寓的小宇宙里，真正的中心不止张白丽办公的公共会客厅，还有位于一楼的公共厨房。每天中上午不到十一点，刘红英准时出现在那里，仿佛她不是保安，而是这座公寓的灶神。
刘红英五十多岁，身穿勾丝的白色衬衫保安制服，绷在和店长如出一辙的身材上。她从不站岗，却对每户居民的快递纸壳有着猎犬般的嗅觉。这活儿本来是保洁阿姨的，偶尔变卖贴补家用。自从之前李阿姨家里有事请假，刘红英想临时顶班赚两份钱，公司没同意，安排了别人暂代保洁后，刘红英就彻底把这“资源”划拉到自己名下，算是某种无声的报复。
“小黎啊，你这快递箱子不要了吧？”她拦住刚取快递的年轻租客，手已经伸了过去，“阿姨帮您处理，别客气。”
没等回应，纸箱已在她手中。转身时，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如同拉上的幕布。
这天早上，刘红英正清点着她囤在管道井里的纸壳存货，忽然瞥见张白丽走入大厅，她像接到无声的指令，迅速锁好纸壳，小跑进厨房。
当张白丽踏进公寓大堂时，刘红英正好端着蒸锅从厨房出来。
“张店长，您来得正好！我蒸了鲜肉包子，用的全是前腿肉，知道您不爱吃肥的。”刘红英声音甜得发腻，“还熬了小米粥，火候刚好。”
张白丽微微颔首，如同女王接受理所应当的贡品。
这时，男管家小林正帮一位老年住户搬行李，看见这一幕，迅速计算了得失。他放下行李，快步上前：
“店长，今天物业检查的行程表我放您桌上了，重点标注了他们可能检查的区域。”他稍作停顿，瞥了眼刘红英，“红英姐负责的区域...我已经提前检查过，确保没问题。”
他的语气里有一种精心调制的恭顺，既不过分卑微，又足够表达立场。
午休张白丽就带着小林出门躲懒去了，小女管家小赵看着，嘴角微微抽动。中午刘红英给她蒸了死螃蟹，说是“不吃浪费了”，那螃蟹分明已经坏了，还说“没坏啊”，小赵对溜达进大厅的张白丽说：“螃蟹是死的。”但刘红英狠狠瞪了小赵一眼，转脸对张白丽又堆起笑容：“螃蟹没死，肥着呢，就是我想着母的留给你，我特意留出来了，晚上给您蒸上！”
“哦这样”张白丽淡淡道。
刘红英得令般点头，目送她离开。
刘红英转头叉起腰对着小赵，“对了，店长同意了我的建议，把所有空置房间的门都锁死了，免得有些租户钻空子，跑到没人住的房间用洗衣机，浪费电！咱们得为集团利益着想。” 她没提的是，这主意主要针对那些偶尔需要借用空房卫生间洗澡的外包，比如保洁。
这时，老保安王师傅慢悠悠地踱进大堂。他五十多岁，公寓的首批员工，见证了张白丽的上任和刘红英的“崛起”。他看了眼对峙的两人，摇摇头，拿起巡逻本，默默开始每日的巡查。
王师傅摆摆手，继续他的巡逻。经过管道井时，他瞥见门缝里露出的纸壳角，叹了口气，小心地把纸壳往里推了推，确保从外面看不见。
中午时分，公共厨房油烟弥漫。刘红英占据两个灶台，一个蒸鱼，一个炖汤，哼着不成调的歌，仿佛在自家厨房。几个想做饭的租客见状，只好端着食材悻悻离开。
“马上好马上好！”刘红英对着他们的背影喊，“等我给张店长做完饭，地方就腾出来！”
电工保安大周探头进来，满头是汗：“红英，三楼走廊灯又坏了，我工具包是不是又被你挪走了？还有，哪个空房间能借我冲个凉？这身汗...”
“谁动你东西了！空房间都按规定锁好了，防止有人占公家便宜！”刘红英头也不回，“忙着呢，别打扰我给店长做饭。”
大周撇撇嘴，低声嘟囔：“真当自己是店长家属了...洗个澡都成占便宜了...”
这话轻，却刚好被走进厨房的刘红英听见。她猛地转身，锅铲指向大周：“你什么意思？我全心全意为店长服务，为公寓节省开支，你阴阳怪气什么？”
“我没那意思...”大周后退半步。
“红英，”张白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鱼蒸好了吗？”
刘红英瞬间变脸，笑容可掬：“正好，火候刚好！您尝尝！”
下午两点，集团检查组的突然到访让整个公寓陷入混乱。
“不是说明天吗？”张白丽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小陈紧张地翻看手机：“行程表写的是明天，但他们提前了...”
“红英呢？”张白丽问。
“在她房间...需要叫她吗？”
张白丽眼神一凛：“让她待在房间里，锁好门。检查组走之前，别出来。”
小陈会意，快步离开。
检查组三人，西装革履，面无表情。张白丽亲自陪同，笑容得体。
“我们随机看看，了解基层实际情况。”组长说。
巡查到二楼时，老保安王师傅正慢条斯理地擦拭消防栓。检查组组长停下脚步：“老师傅，在这工作多久了？”
“十二年咯。”王师傅不卑不亢。
“觉得公寓管理怎么样？”
王师傅抬眼看了看张白丽，又看了看检查组：“管理嘛，有人用心，有人用嘴。”
张白丽笑容微僵。
就在这时，三楼传来一阵争吵声。众人上楼，只见刘红英正和一位年轻租客争执。
“凭什么不让我出门？我有急事！”租客气愤道。
刘红英堵在走廊：“现在不行，等会儿！”
她一转脸，看见检查组和张白丽，顿时僵住。
张白丽面色铁青，却依然保持微笑：“红英，你这是干什么？”
“我...这位住户违规使用电器，我正在教育他。”刘红英急中生智。
租客愣住：“我什么时候...”
“好了，”检查组组长打断，“我们去别处看看。”
检查组最终在公寓转了一圈，没发现太大问题。临走前，组长忽然问张白丽：“张店长，我们接到反映，有非住户长期居住在公寓内，这事您了解吗？”
张白丽面色不变：“绝对没有这种事。我们管理严格，所有空置房间都按规定锁闭，所有入住都有记录可查。” 她下意识地引用了刘红英的建议作为管理的佐证。
组长点点头，没再追问。
检查组车辆驶离后，张白丽回到位置，是一口气。
当晚，公寓异常安静。刘红英破天荒地没在厨房做饭，而是躲在房间里。小林和小赵在前台低声交谈，王师傅依旧按时巡逻，大周没能找到洗澡的地方，只能用冷水擦了把脸。
张白丽破天荒还坐在公寓的公共客厅，刘红英端着一碗银耳羹。“店长，您晚上没吃饭...螃蟹我给您留着呢，母的，顶盖儿肥...”她声音怯怯的。
张白丽没接碗，盯着她看了许久：“检查组怎么突然提前来了？”
“我不知道啊...”
“那个租客，为什么偏偏那时候和你吵架？”
刘红英扑上去抓住张白丽的手：“店长，我真不知道！我对您忠心耿耿，这公寓就是我的家，您就是我的...”
“起来！”张白丽低喝，“像什么样子。”
刘红英爬起来，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
张白丽长叹一口气，接过银耳羹，舀了一勺：“味道淡了。”
刘红英立刻笑容满面：“我这就去加糖！”
她小跑出办公室，在走廊遇见巡逻的王师傅。
“红英啊，”王师傅慢悠悠地说，“有时候，家是家，班是班，得分清。”
刘红英冷哼一声，不予理会，径直走向厨房。
王师傅摇摇头，继续他的巡逻。经过管道井时，他再次看见门缝里露出的纸壳角。这次，他没有把它们往里推。
第二天清晨，一切照旧。刘红英又在公共厨房准备早餐，油烟弥漫；小林在前台整理文件，偶尔奉承一句“红英姐手艺真好”；小赵默默处理着租客的投诉，但她知道这并没有什么用，只会成为张白丽背后辱骂和嘲笑的素材；大周背着工具包维修故障，抱怨着规矩真多；王师傅按时巡逻。
张白丽走进大堂时，刘红英正端着蒸锅出来：
“张店长，今天做了您最爱的虾饺，用的活虾，一早去市场买的！死螃蟹我扔了，绝对不给您吃不好的！”
张白丽微微颔首，如同往常。
至于为什么张白丽在白丽集团的一个公寓里做店长，也请你不要深究。在这小小的王国里，有些问题本就不该有答案，有些循环，日复一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