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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妖籍司的千年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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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三日前
第十七条尾巴在晨光中虚化，散作十六枚银色光点，如萤火虫般在阿吾身后盘旋三圈，最终没入她腰间的铜铃。铃声轻响，像倒计时更漏里坠下的水滴，敲在她妖骨上，泛起细密的疼。
阿吾坐在东厢房的窗棂上，银白长发顺着脊背垂落，发梢在晨风中微晃。她生就一副清冷容貌，眉眼间凝着千年不化的霜雪，唯独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晨光下流转，像融化的蜜糖裹着冰晶。
腰间的红绳铜铃，是她唯一的饰物，也是妖籍司的枷锁。
"叮铃——"
她晃了晃身子，铃声清脆，在死寂的院落里荡开。这声音仿若命运的召唤，每响一次，便有一条尾巴从她身后消散。若敢违抗命令，铃心便会嵌入妖骨，痛不欲生。
如今，她只剩十六条尾巴了。
"大人！"房门被推开一条缝，一颗圆滚滚的脑袋探进来，"指挥使请您去正堂！"
胖仓鼠妖缩着脖子，两只爪子还抱着一把炒得焦香的瓜子，腮帮子鼓得像两个核桃。他是阿吾在妖籍司唯一的"下属"，也是唯一敢在她面前放肆的存在——毕竟，每个大妖身边都会配一个"仓鼠侍"，负责日常杂务与最低限度的情报传递。虽不起眼，却是妖籍司监控体系的一环。胖仓鼠的每颗瓜子上，都印有妖籍司的监听器。
阿吾没回头，只是抬手理了理长发。她穿着素色长裙，裙裾处绣着暗纹，行走间如水波荡漾。这身衣裳是锦衣卫特制的，能压制妖气，让她看起来像个寻常女子——如果忽略那十六条若隐若现的狐尾的话。
"说。"她嗓音清冷，像冰棱子敲在玉石上。
胖仓鼠又往嘴里塞了颗瓜子，压低声音："指挥使身边的文书妖透出的风声，说是六皇子得了一件龙纹玉佩，沾染了龙气。指挥使想让您……嘿嘿，去'借'点儿。"
龙气。
阿吾的指尖顿了顿。她修炼千年，离化为人形只差临门一脚。可妖族天性所限，若无龙气续命，她这具用妖力凝成的肉身，会在二十四节气的轮回中彻底崩解。
化人考核，是妖籍司给她们这些被驯养妖族设下的死局。
每过一个节气，尾巴少一条。等到最后一条尾巴消散时，若还未通过考核，便会被打回原形，重新沦为一头无知无觉的畜生。
而今年，是她的第二十四年。
她抬手在虚空中轻轻一划，一道只有她能看见的节气表浮现眼前——霜降、立冬、小雪、大雪……一直到大寒。每个节气后都标注着日期，像一把悬在头顶的铡刀，随着时光推移，缓缓下坠。
"叮铃——"
铜铃又响了一声。
十五条尾巴，在晨风中摇曳，像十五条催命的符。
阿吾从窗棂上跃下，赤足落地，未染半点尘埃。她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那张千年未变的脸，以及身后虚空中摇曳的狐尾，对胖仓鼠淡淡道："准备吧。今夜动手。"
胖仓鼠眼睛一亮，连忙把瓜子往怀里一揣，屁颠屁颠跑出去。门槛太高，他圆滚滚的身子滚了两圈才翻过去，活像个会动的毛球。
阿吾没笑。她只是抬起手，指尖在铜铃上轻轻一抚，铃心的暗纹微微发烫，那是妖籍司的警告——今夜戌时，六皇子寝宫，务必取回龙气。
夜色如墨，浸透了京城。
阿吾换上一身黑色夜行衣，长发用红绳高高束起，腰间铜铃被黑布缚住，防止发出声响。她像一道影子，无声无息掠过重重屋檐，朝着皇城的方向疾驰。
庭院四角的青铜镇妖柱在她身后亮起幽光，柱上符咒流转，令众妖妖力凝滞。这是妖籍司的禁制，确保她们这些被驯养的妖，即便离开院落，也逃不出掌控。
龙气，只存在于真龙血脉之中。
当今天子年迈，龙气衰微。而太子三年前"病逝"，储位空悬，几位皇子为夺嫡斗得不可开交。阿吾的目标，便是今夜参加祭天大典的六皇子——那枚龙纹玉佩上沾染的龙气，足够她多撑三个节气。
皇城的守卫在她眼中形同虚设。她身形一晃，已越过宫墙，落在太和殿的琉璃瓦上。远处，祭天大典正在举行，香烟袅袅，钟鼓齐鸣。夜风拂面，带着御膳房残余的油腻与龙涎香的甜腻，两种气息交织，像一张无形的网。
阿吾眯起眼睛，琥珀色的眸子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光。她能看见，六皇子身上确实缭绕着一层淡金色的气息，如丝如缕，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那是龙气。
她眸光微动，喉间涌起隐秘的渴望。身形如鬼魅般滑下屋檐，朝着六皇子的寝宫潜去。守卫的锦衣卫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时，只剩夜风拂过。
偏殿内，六皇子正在更衣。
阿吾藏在房梁上，静静等待。她需要等对方睡着，才能悄无声息地吸食龙气。妖族规矩，吸龙气不能伤人，否则因果缠身，渡劫时必遭天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就在六皇子躺下不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极轻，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每一步都踩在最不易察觉的间隙。
阿吾心头一凛——是高手。
她屏住呼吸，将妖气收敛到极致。房门被推开，一个身着宦官服饰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身姿挺拔，眉眼清俊，腰间悬着一柄绣春刀，刀柄上缠着的白布洗得发白，布角绣着一朵微小的白梅——那是已故皇后的徽记，也是他身份唯一的证明。
伪宦官？
阿吾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人的衣着是宦官，可身形气质，却半点不像阉人。她细细打量，忽然瞳孔一缩——
这人身上，龙气如海。
不是六皇子那种靠外物沾染的淡薄气息，而是纯正如紫气东来的真龙之气。那龙气在他周身流转，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仿佛随时会冲天而起。
阿吾的妖心狠狠一跳。
千年修行，她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龙气。若能吸上一口，别说撑过二十四个节气，便是直接化为人形，也不是不可能。
可这人……是谁？
正思忖间，那年轻人忽然抬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房梁。那双眼睛深邃如渊，仿佛能看透一切虚妄。
"何方妖物？"他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被发现了！
阿吾身形暴退，如银色闪电撞破窗棂，没入夜色。身后，那年轻人冷哼一声，绣春刀出鞘，刀光如雪，紧随其后追了出来。
两人在宫墙之上展开追逐。
阿吾身形飘忽，如鬼似魅，每一次落脚都精准无比。那年轻人却也不慢，刀光霍霍，逼得她不断变向。铜铃在腰间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倒计时更漏里坠下的水滴。
"叮铃——"
又一条尾巴，在夜色中悄然消散。
阿吾心头一痛，速度却不敢稍减。她身后，那年轻人的声音遥遥传来："妖物，你逃不掉的。"
她冷笑一声，忽然转身，琥珀色的眸子在夜色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谁说我逃？"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晃，竟朝那年轻人扑去。红绳铜铃在这一刻解开束缚，发出清脆的响声。铃音入耳的瞬间，谢无咎体内龙气竟自行涌动，与铃声产生共鸣，令他身形一滞。
阿吾趁机近身，指尖轻点，按在他眉心。
龙气，如决堤的洪水，涌入她的体内。
那一瞬间，她仿佛听见龙吟之声，震彻天地。而眼前的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化为冰冷。
"你……吸了我的龙气？"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带着杀意。
阿吾心头一跳，忽然意识到——她吸错人了。
这人不是普通的龙子龙孙，而是……太子谢无咎。
三年前"病逝"的真龙太子，如今竟伪装成宦官，藏身于深宫之中。
十四条尾巴，在夜风中摇曳。
阿吾看着眼前杀意凛然的谢无咎，千年妖心竟泛起一丝兴味。她并未退缩，反而将指尖仍残留的龙气轻轻捻动，声音如冰下流水：
"太子殿下，您现在杀我，这龙气可就回不来了。不如……做个交易？"
夜风拂过，吹起她银色的长发，也吹动他刀柄上的白梅。
一场关于龙气、权谋与命运的交易，就此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