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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柚子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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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云淼没什么工作任务,坐在办公室等下班,清闲得很。这会她无聊,切回私人微信号,点开几个设置了免打扰的群聊,其中就有露江观鸟群。这群跟死了没区别,能好几天没消息,有也是无关紧要的。云淼也是偶尔才会点开看一眼,然后就删掉消息记录。
没想到今天一打开,竟然看见有人昨天拍到了棉凫,还是一小群。她后悔没早点看群消息,当即决定马上去找鸟,说不定还在呢。于是她收拾东西,溜出学校,回家拿上望远镜和相机就打车前往露江边。
露江的水还没涨平岸边,有些河段还露出两侧河床,而在露江大桥这段,河宽水深,难怪棉凫来这儿。
江边依然杵着好些钓鱼佬,期间还有白鹭、大白鹭,真是殊途同归的和谐画面。然而云淼可没心思欣赏这春将渔翁图,她一门心思寻找棉凫。那是体型不大的鸭子,羽色又平淡,真不好找啊。
她往下游走了一两百米,扫视河面,只有白鹭、池鹭、白鹡鸰、纯色山鹪莺这些常见鸟,哪里有小鸭子的身影呢?
她所在的东岸,被围栏隔着一段距离,给市民设计了绿道和草坪,而对岸则是一大片菜地和水田,离河边很近,还有些隐匿处,说不定棉凫藏在哪个角落了。
于是云淼往回头,穿过露江大桥,右拐找到路,下到那水田,一路惊飞了数只池鹭和白鹭,来到了菜地,再往下走就是茂密的草地,那草一直长到浩荡的河水里去。
她不敢贸然踩下去,便站在菜地土垄上,用望远镜扫视河面,但从近处看到远处,又从远处看回近处,仍然没有发现漂浮在水中的棉凫。空中也没有鸭群飞过。
水边榕树的枝叶茂密垂水,里头传出褐翅鸦鹃低沉的鸣声,和着黄腹山鹪莺猫一样的叫唤。
云淼不死心,又举起望远镜逡巡着河面。这时,视野里多了一个钓鱼佬,正坐在河对面,黑帽灰衣灰裤,高大的身躯缩坐在户外折叠椅子里,有点儿憋屈。
不是游川又是谁?果然,观鸟人和钓鱼佬注定要在水边相见的。她忍不住笑了笑。
她拿出手机给他发微信,问他有没有看见棉凫,把图片也一并转发给他。
不过她也没抱太大希望,一是游川不一定有看见鸟,二是他甚至不一定会看手机回信息。毕竟钓鱼的往那一杵一坐,就是半天不动,不吃不喝不玩手机,要是可以,连厕所都不愿意上。
意外的是,两三分钟后,游川就回复了:一个小时前看见七八只在水里游,后来飞走了。我刚上厕所回来时,又见它们飞过。
唉,大概就是她往这边跑的时候飞过去了!云淼又喜又悔又忧,喜的是棉凫还在这片,悔的是与棉凫失之交臂,忧的是还能不能找到它们。
云淼问:是靠近东岸还是西岸?
游川:东岸
游川:你在对面?那里有点危险,你往回退退吧
云淼抬头,眯起双眼,发现游川果真在看着自己所在的方向,知道他认出了自己。
云淼:谢谢提醒,我去你那边再找找吧
她又看了看对面,见游川身后,草坪里的四五棵粉花风铃木开得正好,云蒸霞蔚。她举起相机,拍了好几张。100mm端焦距时,游川在前景自然而然入镜了,相机自动对焦,对上了他。
咔嚓——
云淼放下相机,紧赶慢赶,回到东岸,在游川身后的栏杆叫他。栏杆下面还有一大片空地,桥底下甚至有人种了一块菜地。钓鱼的包括游川,估计都是翻栏杆过去的。这高度,对他的大长腿来说小菜一碟吧。
“打扰了,请问你看见它们是往上游飞,还是下游?”云淼趴在栏杆上问。
“上游。”
“谢谢。”
云淼往上游缓步徐行,眼睛死死盯着河面。走了得有一百多米吧,河面上空呼啦啦掠过一小群鸟,往下游飞去。云淼举起望远镜一看,棉凫!
她连忙用相机拍了一张飞版,然后拔腿就往回追,试图赶上它们停落河面。
云淼很久没狂奔了,春风擦面而过,她竟然觉得心头舒畅,想着就这样跑下去也未尝不可。但棉凫在半空中拐了个弯,一一进了水里,正在桥墩附近。
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歇了口气,也顾不得游川在看她,急忙对准那几只棉凫拍照。
拍够了,她才用望远镜观察。小鸭子们在水中自由自在,渐渐飘向对岸,远离她这边。她趴在栏杆上,以便支撑自己举着望远镜,好让手臂没那么酸。
渐渐,那些棉凫躲进了茂密的水草里,很难看到了。云淼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望远镜,擦一擦额头上快被吹干的薄汗。
游川不知何时已经收拾好钓具,准备撤了。
云淼对他由衷说道:“谢谢你,我很久没加新了。”
观鸟人将看到一种新鸟这件事称为“加新”。在此之前,她快有一年没加新了吧。
男人轻点下巴,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仿佛没什么能激发他的兴致。
游川几步走向她,云淼主动提出帮他拿东西,对方没说什么,依言给了她。接着,他右手握杆,往上一跳,两条长腿一摆,瞬间侧翻过了栏杆,轻松落地,整个过程极其丝滑。
这胳膊这核心力量,健身就是为了翻栏杆钓鱼吗?云淼默默地把东西还给他。
“那,再见。”
“再见。”游川干脆利落回答,转身就往台阶上走。
那几株粉花风铃木就在台阶底下,此刻有一对中学生在花树下互拍,看样子应该是情侣。落英缤纷,面孔青春,笑容明媚。年轻真好啊。
云淼目送游川路过他们,一直上到桥头处,背影消失了。
云淼这才搜索附近的店,她太饿了,准备吃完再打车回去。划拉了一下,她决定去江边的一家拉面店,就在上面的马路边,没多远。
这边算老城区一带,马路上经年的榕树高大茂密,枝叶相交织成了绿色的天穹般。只可惜今日天阴,如果有阳光穿过缝隙落下来,不知道多好看。
云淼忍不住举起相机来拍,然后边走边欣赏。她太喜欢看这些绿色的植物了,不敢想象,如果钢筋水泥间没有葱茏草木,该会多无趣呆板啊。
准备过马路时,云淼的眼角瞄到了熟悉的身影,从上面江边步道走下来,也准备过马路。
又见面了。游川两手空空,也许刚才是去车上放东西了。
云淼朝他浅浅一笑,男人依旧微微颔首,两手插兜,见绿灯亮了,率先迈步。云淼走在他身后,欣赏着他的走姿。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去,又齐齐右转,走向了那间拉面店。
得,巧上加巧。
游川单手拉开大门,等候在原地,云淼向他抿唇一笑,先行走了进去。
店员笑脸相迎:“欢迎光临,请问是两位吗?”
云淼迟疑着没开口,就听到头顶上方有人说:“两位。”
有点近,她一瞬间不知道怎么摆放手脚了,急忙跟随服务员走到窗边的位置。游川施施然在她对面落座。
两人扫码点单,云淼想着他可能会请客,于是想抢先付款。她浏览一遍菜单,勾选了豚骨拉面和烤鳗鱼,见订单列表里多了三文鱼鸡白汤拉面,急忙点进去付款。
她暗暗得意,扫了一眼对面的人,他无波无澜,扭头在看窗外,清晰紧致的下颌线一览无余,下巴浮着薄薄的浅青色胡茬。窗外白兰树夹在高山榕中间,鲜亮黄绿映衬着浓稠翠青,这样丰富的绿意,云淼怎么看也不够。
她也不错眼地盯着窗外,两人一时无言,与其他桌的欢声笑语截然相反。
菜品上来时,还有一瓶柚子酒,两个玻璃杯装满冰块,十分贴心。
这家店服务这么好?云淼暗自纳闷。
游川直接打开酒瓶,倒满两杯,将一杯冰酒推到她面前,一语不发的样子,默认了她会喝。云淼以为,这是俩人在清吧偶遇过的缘故。
云淼的确也对这柚子酒颇感兴趣,她晃了晃杯子,冰块撞壁当啷响,尝了一口,非常清爽,很适合她的口味。
她查看订单,却没发现游川有添加新品,奇怪。
“我朋友送的,”游川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开口解释,“这家店是我朋友开的,我来江边钓鱼就会来帮衬一下。”
“哦,很好喝,谢谢你朋友。”她沾光了。
云淼想起浮星酒馆,心道:他朋友不少啊,怎么每次见他都是孤身一人?跟她一样,看着都有几分孤僻,特别是游川整天冷着一张脸,那冷酷眼神写满了“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不过,他这人似乎还可以。云淼回忆起他服侍他爷爷奶奶的样子,流露出几分心细温柔。云淼偷偷瞄他一眼,见他专心吃面喝酒,手机没有拿出来过。她平时吃饭也基本不动手机,不像很多人边吃饭边玩手机。就像此时此刻,隔壁桌的男生们正边吃边看,还外放短视频。云淼微微蹙眉。
相比于那些热闹,云淼反而喜欢她这桌的寂静,也并不觉得尴尬。她不着痕迹地看男人的喉咙,视线下滑至那执筷握杯的宽大手掌,忍不住凝视了片刻,杯壁渗出的水沾湿了他手指。她握紧了手中的玻璃杯,感受冰块残余的冷意。
她把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刚把杯子放下,对面就伸过来了酒瓶,替她倒酒。
“谢谢。”云淼的目光仍落在修长的手指上,指甲修剪得平整干净,给人好印象。
这回,游川吭声了,淡淡地说:“你喜欢就好。”
云淼抿嘴一笑。
两人差不多同时放下筷子,云淼掏出手帕纸,也给游川抽一张。
游川擦完嘴,这才拿出手机。云淼也拿起手机,除了丁佩意给她发午饭,其他群消息不看也罢。她又看向窗外,想拍一张,但手机屏幕上的树景与现实所见颇有出入。早知道带上卡片机了。
“云小姐。”对面人忽然唤道。
游川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了他那个理光。
“谢谢。”云淼除了这俩字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拍了几张,对成片的质感很满意。果然理光就是很适合拍风景,原图直出就可以了。
她把相机还给他。
“走吧。”游川说。
“嗯。”
两人走出门外,站在路边,双双凝视眼前蓊郁的树木。马路上汽车如流,街道上行人如织,匆匆而过,唯有他们静静站在原地,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甚至引来路人古怪的目光。
少顷,游川说:“我喝酒了不能开车,打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