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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凄凉义庄空无人 ...

  •   寒秋丑时至,穹顶猝然涌现出层层血雾笼罩在悄露的玉弓之上,晦寂偏巷中忽起点点浮白雪丝。

      迥异景象仅是聚在一处破旧的铺门跟前,踩着薄雪来者矗立门前一拢大氅,胸前金链玉坠夺人眼目,手还未动,只听吱呀一声面前朽门竟无人自开。

      门内布局至简,仅有一桌两凳,便再无其他。

      无声无息间一袭素白无染的袍子从黑暗中渐渐显出身形。

      白袍人斜掌抚过桌边,沉默良久才发出一声轻叹,随即指尖重然敲落,巷中浮雪初霁,雾散月色现。

      “你就是枯骨生新收的徒弟,跟你师姐一样,也叫落骨生?”

      男人语气轻佻痞极,大摇大摆地走来掇过落骨生身下笼凳,翘腿坐于一旁,微弱的月光投射在他瘦削的脸侧,棱角分明的煞白脸相犹如一条被溺毙的死鱼。

      对此幼稚行为,落骨生见怪不怪的给他镶满金丝的靴尖泼了一道凉水,开口就是冷冰冰的俩字:“找死。”

      男人不恼反而笑之,袖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过腰间竹简,反手抛去。

      落骨生干脆利落的抬手接下,简略过目,“浮尸无首身不腐,方少主的新案子?”

      被称作方少主的男人,蹙紧一双好笑的倒八眉似是在说:不然你当我在跟你扔玩笑吗。

      一如既往的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落骨生耸耸肩,转着简身倚靠在桌边。

      方可活其人如名般惜命,他乃当今武林盟主叁十六龛方行鹤的膝下独子,是未来武林盟的后续继位者。

      为寻制生骨三憾,落骨生与其父作下交易,助方可活登盟主之位,则会帮其找寻线索。

      自与此人搭档以来,因落骨生人相骨身,不老不死,每年必须更换一副新皮囊行走于世,她都会顺带换一个自己新收徒弟的身份来和这个混账搭档。

      两人搭档三年,成为江湖上人人相传的对抗路死敌神探。

      破案如乱杀,伤的还都是旁人身。

      “你与我师父做下的交易,应当还有一件吧?”落骨生放下竹简,缓慢的起身向方可活走来,一双瘦如骨柴的手就这么的直愣愣的伸到方可活的跟前,“方可活,你这是想耍赖呀。”

      无赖至极的行为,让方可活笑意凝固,几欲开口话到嘴边辗转一圈又生生吞下去,僵硬的手极不情愿的从衣袖中掏出另外一卷竹简,干巴巴道:“抠门吝啬鬼。”

      “嘴碎撕掉。”落骨生面无表情接下,还带有挑衅意味的用竹简拍了下方可活还未来得及缩回的手掌。

      清脆的拍击声,传荡在空旷的铺内,被一点一点吞噬消尽,直到寂静无声。

      方可活紧抿双唇,以手捂嘴,两侧脸颊在微微收缩。

      想都不用想,这家伙肯定在捂嘴偷说坏话,落骨生一个眼刀过去,对方扭头冲门一动不动。

      没有了方可活的打扰,落骨生总算是看完竹简里的内容。

      要找一个词来形容,落骨生能想到的只有敷衍二字。

      虚无缥缈的狗屁线索,根本不可能是武林盟的天下闻里所整出的三言两句。

      只有一个最大的可能。

      落骨生眸色暗下,手各持一卷竹简,边抛边朝门口走去,在快即门槛时,她微微侧身,两手竹简向后随手一掷。

      正襟危坐陷入沉思的方可活,冷不伶仃的就被俩竹简不偏不倚的砸了胸口,刹那间,他如遭雷劈一般连退数步,双手交叉护在胸前惊呼,“你你你,你登徒子!”

      落骨生淡定的拢了拢衣袖,正色道:“叫你回神,小郎子。”

      见人头也不回的走了,方可活涨红了脸,极不情愿的拾起地上竹简追上去愤愤道,“你就是故意的!”

      “你说是便是。”

      “你都不反驳了是吗。”

      落骨生轻车熟路的上了马车,跟在后面念念叨叨的方可活得不到回应,只能不服气的跟上马车,默默缩在角落,直勾勾的盯着她。

      哪知上了马车落骨生才不管他,自顾自的摸了一把方可活的衣袖,从中掏出一本册子。

      方可活瞪大了眼:“你你你怎知真正的线索被我私藏起来。”

      没回答必要的问题,落骨生鸟都不鸟他,直接摊在腿间就这么看了起来。

      被忽视的方可活欲哭无泪的,又往里缩了缩身子将衣袖抓紧往里塞了塞,如临大敌般,警惕提防着落骨生的下一步动作。

      翻此册看,线索与这则沉川尸案有关。

      荒寂已久的沉川江中突然浮出一具只有脑袋露出森森白骨,头颅下却是如常□□并无腐烂,跟活人一样。

      身躯呈女态,双臂双腿如青年人般健壮,没有面容的颅骨,衙人根本探寻不到这个人的生平来历,只能从衣着判断,死者即使不出身大富大贵,也肯定不是贫人。

      “此案倒是跟以往有所不同。”落骨生合上册子,乜斜着看去。

      吃人的眼神吓得方可活不禁打了个寒颤,硬拽着自己的衣袖,神色烦乱的开口:“如若不是太过棘手也不会来找你。”

      “我自当明白,”落骨生顿了顿又接着道,“沉川案发生已过三天有余,怎地现在才来传案。”

      方可活连忙解释道:“本意在于,仵作欲剖而检之,寻常利器无法穿透此身,只能作罢,同时衙子普查足三天过去,停于义庄内的尸身未腐,更无秽虫侵扰,已然是过于离奇,才传信于盟中求助。”

      听得此言,落骨生饶有兴趣的勾唇一笑,“我听师父师姐讲,算命不是你的拿手本领么。”

      话都讲到这了,方可活躲闪的目光忽闪,他扣着手撑着面子讲,“想不到她竟如此赞谬于我,可此法虽是拿手,但亦有弊端。你师姐没同你讲,此法算得了平常事,算不得,你们所拿手的通灵之性。”

      与骨通灵,听其骨言。骨生其怨,亡之有诡。

      落骨生目光沉了下来,冷冷道:“够鸡肋。”

      方可活嘴角一抽,单脚踩着马车边手还没来得指人,就被颠歪了身形,脱口而出,“我倒了啊!”

      “知道就行。”落骨生侧身躲过摔得东倒西歪的方可活,熟练掀起身旁车帘,扭出头去翻了个三秒白眼,又若无其事的探回脑袋。

      “你们翻白眼都是师父教会的吗?”方可活抽着的嘴角就没下来过,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落骨生楞了一下,略微蜷缩的手指一顿,才看向方可活问道:“为何这么说。”

      方可活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连忙补充道:“从你师父开始,每一个见过我的徒弟都会向我翻白眼,我真的想问问你们师徒三人,对我到底有什么样的严重误解,导致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被突突一长串的废话,落骨生歪头思考了半天,才道:“有些时候是要从自身找问题。”

      问不出来个所以然,方可活蔫的垂下了头。

      此时,马车稳稳停下,侍人在外面唤:“大人,少主儿,到了。”

      “不是,孟闲你凭什么叫她大人。”方可活气得大手一抓掀飞了车帘,据理力争的露出不服气的炸毛脑袋。

      哪知孟闲一眼都不分给他,两眼只有对落骨生的崇拜与敬佩。

      “你到底是谁的人啊!”方可活仰头长吁,心冷到跌入谷底。

      落骨生面不改色地按下方可活乱动的脑袋,伸手向孟闲颔首一握,随后拉着方可活的后衣领跃下马车。

      人身的惯力拉着方可活向前栽去,还好落骨生有先见之明的向后一扯,两人终于安稳的走到了义庄中。

      刚入庄内便无端刮起的阴冷寒风,透溢出森森鬼气,落骨生定眼看去,无烛光的漆黑屋内,诡寂到竟无半分声响,平日彻夜不眠的守义庄人,此刻却不知所踪。

      事出反常必有异端。

      落骨生狐疑的瞥了一下旁边的方可活,挑眉问道,“你们的人都被吓跑了?”

      面对空无一人的现场,方可活瞪直了眼,完全想不出这些人能一起都干什么去,一言难尽的扶额苦道,“难不成放出闹鬼,他们商量好了撂挑子跑路不干了?”

      “废言作甚,进来。”落骨生扯出一块方帕掩住口鼻,推开了义庄门。

      和平日不同的摆样,空荡荡的义庄内没有摆放其他尸体,唯在正东方的墙角放了一桌盖着白布的东西,观其形应就是那句无头身尸。

      细细嗅来,周遭空气中并无腐烂尸体的恶臭,倒有一股蔓延的冷气慢慢攀沿上人裸露在外的脖颈,让人不禁胆寒而栗。

      无人,无闻,无声。

      心生蹊跷的落骨生迟疑片刻,方才着手取下腰间的一截细竹枝,停步于白布之前,轻巧的用竹枝抵在白布一角向上一挑。

      白布侧落,先入眼的是一截被血肉囊裹的颈间断骨,碎裂的骨面切口粗糙,死者生前必是被活生生割断了头颅折磨致死。

      这不禁叫方可活狠狠地吸了口冷气,“什么仇什么怨,要做到此等地步。”

      落骨生罔若未闻,阖眼将手指置于尸体之上,低吟的骨声喋喋不休的吵闹着,说来也奇怪,这具无头尸与活人不同的只是少了头颅,身体皮肉跟刚死一样,都如册子里所写的一般。

      但有一点,是他们不曾发现的。

      此尸骨里还散发着一丝淡淡的甜腻异香,香里所掺杂的味道,勾起了落骨生的兴趣,她眸光一亮,冷声留下三字。

      “去沉川。”

      涌动湍急的江水吞噬掉走在干枯杂草上的脚步,呼啸的凛风吹淡了掩月的散云,照射在沉川江面上,水下像是有什么黑影在飘忽不定的随水而动。

      蹲身在江旁的方可活随手揪了根枯草扫过水面,探身问道:“这有线索?”

      “方少主,现在的情况非常危急,”落骨生手持竹枝轻抵在方可活的肩膀上,神秘道,“能不能救活,全靠你了。”

      “哈?”被吓一激灵的方可活满脸写着拒绝,欲要起身,错不及防的被一枝子捅了下去。

      落骨生站在江边,漠然注视着水里两只手奋力扑腾的方可活,补充道:“不是问那些人都去哪了么,你亲自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歹!歹…呜哇徒!”方可活呛水嚷道。

      “你没察觉到身下有什么。”落骨生利索地拖来块石头,单手撑着脸坐在江边,另一只手指了指水下。

      不说还没感觉到,方可活蹬了两下脚,好像下面真的有什么东西,他深吸一口气,憋着下潜。

      流动的沉川之下,竟容纳了数颗已化为白骨的头颅。

      以及,先前义庄里消失的守庄人和衙人们,此刻倒出现在这荒废已久无人踏足的沉川里。

      究竟是从哪里丢下的尸体,究竟是谁将活生生的人丢下了江水。

      方可活扯着一把水下人的衣袖,好不容易探出水面,见到那么肆意的落骨生,没好气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是知道,骨头,是会说话的。”落骨生道。

      方可活甩着手里的人,“打哑谜也是师门必修?”

      “劳驾你将他们拖上来了,”落骨生好心的往旁边撤了撤位置,“毕竟我只是一介弱女子。”

      方可活整个人累的都要裂开了,“歹!太歹了!”

      费劲巴力把水下衙子都甩了上来,方可活浑身湿漉漉的蹲在一边,无精打采的喘着粗气,整一半死不活的模样。

      堆成堆的衙子半死不活的瘫在地上吐着浑水,甚至还有泡迷糊到在口出胡话,互相拉扯的。

      落骨生抬抬眼,起身用竹枝子拍了拍衙首的脸,冷冷开口道:“醒了,就起来。”

      “泡这么久,怎么可能醒……”方可活话还没说完即见。

      被堆在最下面的衙首抖了抖手,一把掀开面上人,瞪着被泡如肿包的红眼,死死盯着落骨生,颤抖的嘴唇暴露了他此刻不定的心。

      “过来?”方可活吐出没说完的俩字,撤脚猛冲,提起衙首衣领就是一手刀。

      落骨生原本毫无波澜的神情,在无声中骤然碎裂,爆炸成点点碎屑。

      方可活这死脑子,到底是怎么投胎出这么好的家世,他怎么就能活到现在。

      相处这三年,落骨生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越活越回去。

      “泡这么久怎么可能先醒,铁定有诈,你还是不够谨慎啊。”方可活洋洋得意的昂首阔步,随手把衙首丢到一边,还有功夫拍拍手。

      落骨生脸色僵硬:“……”

      要不现在就打死他,也算是给未来这一眼望不到头的武林除去祸端。

      “惑神香,又称活神仙。”落骨生捻起衙首衣袖蹭上的白粉,向方可活解释道,“一香可操闻者神,无知无觉似神仙。”

      “三十年前易帝焚香,将世上仅存的三支惑神香焚毁,此后无人可制,因其关键在于传说中的九须草。”方可活突然想到了什么,愣愣地盯着落骨生一字一句说道,“那不是,你师父要的么。”

      “有点意思。首相聚,那身何在。”

      落骨生饶有兴趣地看向波纹外扩的寂静水面,露出一抹趣笑。

      百年未寻到的骨料,偏偏在盟主即更位的时期出现。

      也就是说,当年的偷盗者,要么靠着‘骨’活到了现在,要么,是那件事又被人发现了。

      单掌抚入水中,根根通白缕丝从沉底涌上掌心纹。

      出乎落骨生意料的是,百颅骨丝之中并无死后怨念,也无生前所迹,如同正常身死者的遗骸残留,亦或,死前无所怨念。

      落骨生随手截取一段骨丝化针,二指夹针上斜刺入被击晕的衙首鼻下,提起衣领就是一声低喝:“醒。”

      昏沉欲断的脑弦重新接起,衙首猛然睁开无法聚焦的双眼,无神的移向上空。

      落骨生隔着衣服掐了一把,道:“附近可有墓葬林。”

      “墓葬……墓葬林,”衙首喃喃回道,“沉川上游东十里。”

      百首有归,目前所看,只能是谋划者就近而弃。

      “走罢,方少主。”落骨生将手上衙首丢下,取出帕子净手而弃,朝沉川来处去。

      “落骨生!”

      身后方可活悚声高喝,腕间抽剑急急而来,剑刃划过凛冽的剑风,似一股汹涌澎湃的肃杀之气,推浪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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