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第 19 章 ...
-
天空作了二分之一的美,明明一上午都是晴空万里,却偏偏在灯会前半小时下起了雨。众人坐在返程的车上,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打的萎靡不振。
因为是周五,回到学校简单收拾好书包,就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董守信一进教室,就甩了甩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水珠溅了一地:“这咋就突然又下雨了啊?老天爷这是故意跟我们作对呢!好好的灯会,泡汤了!”
就算余期喜欢雨天,但因此没看到灯会,多少也会觉得有些可惜。
茹愿一眼就捕捉到了在他耳朵上“蹦跶”的耳钉,皱了皱眉,语气算不上严厉:“余期,把你耳朵上的东西取下来,要戴回家戴去,学校里不许戴这些。”
在车上的时候还好,耳钉反光还不算明显,可进了教室,头顶的灯一照,那枚银色圆环就明晃晃地闪着光,存在感强得离谱。
要不是茹愿提醒,他都快忘了耳朵上还挂着这么个玩意儿。
“哦。”余期应了一声,伸手就要去摘。
耳朵灵且眼尖的董守信几乎是瞬间就凑了过来,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余期的耳朵:“我靠!期哥,这也太帅了吧!简直帅到我心巴上了!”
“咳咳——”茹愿轻咳了两声,眼神扫过董守信,示意她还在教室,让他把嘴上的脏话收一收。
董守信立马捂住嘴,识趣地压低声音,语气里的惊叹却丝毫不减:“牛逼啊期哥!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没见你戴,刚买的?”
“不然?捡的?”他手上动作没停。
取下来之后,余期才看清全貌。
是一枚简单的银色圆环,没有多余的装饰,简约利落,偏偏戴在耳朵上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帅气。
不得不说,周迹的眼光确实好。
而眼光很好的周迹此时正在收拾东西。
“为啥就只戴一个啊?”董守信还在刨根问底,满脸的好奇,扒着余期的胳膊不放,“戴一对不是更酷?左右各一个,走路都带风!”
“一只看着更帅。”余期随口回了一句,把耳环揣进了口袋里。
一旁的周迹听到这话,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他似乎能猜个大概。
哪里是一只更帅,那分明是打完一个嫌疼,死活不打第二个。
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余期这人撒起这种无伤大雅的小谎时,总是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得很。
“哦~我懂~”一句拖长了调子的怪声突然从窗外飘进来,语气里满是揶揄。
“嘶……这声音咋这么耳熟呢?”董守信循着声音扭头望去,只见窗台上趴着个人,正是那个左右脸颊各有一颗痣、辨识度极高的高二学长。
“嗨~小朋友们~”沈燕宇趴在窗台上,冲他们做作的挥了挥手,语调骚里骚气拖得老长,那欠揍的样子,看得董守信想把他从窗台上薅下来。
“沈燕宇!你小子可让我好顿找!都放学了还敢在学校抽烟?!你想翻天是不是!”
比急促的脚步声先一步传来的,是一道中气十足的吼声,震得窗户玻璃都嗡嗡作响。
“这次唐昀不在,我看谁还能护着你!”
“坏了……这个更耳熟。”董守信一听到这个声音就想下意识护住脑门。
吼声刚落,徐州霖就气喘吁吁地从走廊那头冲了过来,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显然是追了好一阵子。
“哎呀,我艹!咋就这么快就追过来了,这学期老徐体力见长啊!”沈燕宇吓得一激灵,也顾不上继续发骚了。
“那个啥,余期周迹,哥们先走一步了哈,有缘再会!”
“加油兄弟,把腿放开了跑!”周迹笑着喊了一声,随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朝着沈燕宇的方向扔了过去。
糖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沈燕宇的手心里。
“好兄弟!够意思!”沈燕宇接住糖,冲周迹比了个拳头捶胸口的手势,又顺手往前划了一下,下一秒就脚底抹油,嗖的一下窜了出去。
茹愿其实也带高二的课,还正好是六班,也就是沈燕宇那个班。
不过班主任不是她,而是“疾驰飞速”的徐州霖。
沈燕宇是出了名的难搞,三天两头惹事,茹愿也见识过他把徐州霖气得跳脚的样子。看着徐州霖拔腿追上去的背影,她突然有点心生同情。
“兄弟们,我妈来接我了,老夫去也。”董守信看了一眼消息,把手机又揣回兜里,以一种极其夸张的外八字走姿,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教室。
“慢走不送,小心路滑。”周迹懒懒的朝他挥了挥手。
余期也跟着挥了挥:“拜。”
“我爸也在门口等我了,我也走了昂,期哥迹哥再见!”又一个同学喊了一声,背着书包追了出去。
周迹懒得动嘴了,干脆冲他摆了摆手,没再回话。
余期:“再见。”
没多大一会儿,教室里的人就走得差不多了,茹愿也接了个电话,说有事要先走一步,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两人记得锁门。
教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余期又把那枚银色耳环掏了出来,鬼使神差地重新戴回了耳朵上。他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周迹,轻轻喊了一声:“喂。”
“嗯?”周迹嘴里叼着糖,长的过分的双腿正随意的搭在课桌上,操作着手中的游戏。
“你什么时候会的魔术?”余期本来是想借着闲聊,旁敲侧击地套套周迹对同性恋的看法,可话到了嘴边,却莫名其妙拐了个弯,问出了这么一句。
不过他也是真的想知道周迹为什么会学这个,顺便还想问一句,他为什么随身带一口袋的糖,真的不会吃死人吗?
等等,靠……我傻逼吗?咋啥都想问。
“不是我吹,”周迹把嘴里的糖咬得咔嚓响,得意地打了个响指,“哥从小就才华横溢,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语气软了点:“第一次变魔术啊,还是给一个迷路的麻烦小屁孩变的呢。”
小屁孩?
……
八九年前的东莞老街,比现在要破旧得多,却处处透着生活气息。
巷子墙角堆着旧纸箱和破自行车,路边的摊贩扯着嗓子吆喝,空气里飘着油条和豆浆的香味,每个角落都充满了烟火气。
年幼的周迹刚和路边的野狗打了场硬仗,脸上被野狗的指甲挠了一道长长的划痕,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原本就破的衣服更是被咬的惨不忍睹,沾满了泥污和草屑,甚至脏到已经看不出原来到底是什么颜色。
他手里掂着个属于胜利奖杯的半个干硬馒头,正蹲在路边美滋滋的吃着。
“呜,呜…呜呜……”
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声飘了过来,听得人心里发毛。
哪来的哭声?真难听……
周迹皱着眉,三两口把馒头吞进肚子,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一路上寻着声音在马路口的拐弯处,看到了一个穿着小黄鸭衣服胖乎乎的小屁孩。
他肩膀一抽一抽的,灰头土脸的,手里还紧紧攥着半个啃得坑坑洼洼的烤红薯。
眼看要绿灯了,周迹走上前去把他拉到了路边:“喂,小胖子,你哭什么哭。你傻吗?还敢在路中间哭。”
“呜,呜…我不是小胖子……”小胖子抽噎着,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明明就是胖。
“那行,胖鸭子。别哭了,”周迹掏了掏口袋,摸不出什么能哄人的东西,只好硬邦邦的接着说,“你哭起来太难听,吵死了。”
他说完,眼前的小胖子非但没停,反而哭得更凶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要钱似的直往下掉,看得周迹一个头两个大。
“别哭了!你烦不烦啊!”周迹被他哭得有些不耐烦了,抓了抓头发,一时间没了辙。
小胖子压根没理他,只顾着自己哭。
“……”
周迹无语地看着他,蹲下身,沉默了片刻,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软了些许,“先回答我,你到底哭什么?”
“我,我找不到奶奶了。”小胖子委屈的上气不接下气。
原来是迷路了啊。吃这么胖,他家里人现在估计急疯了吧。
周迹想着,不由得有些羡慕。
看着小胖子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周迹突然想起前几天在广场上看到的那个变魔术的大哥哥,手里随便挥一挥,就能变出五颜六色的花,看表演的人都笑得特别开心。
要不……试试?
这么想着,他清了清嗓子,故作凶狠地开口:“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不许乱跑,不许乱哭,不然我就把你抓去炖成鸭汤!”
小胖子被他唬住了,边掉眼泪边点头。
周迹经常在这片老街游荡,翻垃圾桶找吃的,对这里的犄角旮旯都熟得很。他一溜烟地跑到不远处的合欢树下,那棵合欢树是老街的标志,枝繁叶茂。
满树都怒放着粉白相间的合欢花,风一吹,花瓣就簌簌地往下掉。
他捡了一大捧合欢花瓣,小心翼翼地捧着跑了回去。
他努力回想着广场上魔术师的动作,学着人家的样子,把手背在身后,又猛地伸出来,想给眼前的小胖子变出一束花来。
但一个九岁的小屁孩哪里懂这其中的技巧?动作笨拙又生硬。
最后不出所料地搞砸了,手里的合欢花散落了一地,粉白的花瓣掉了满脚,狼狈不堪。
全搞砸了。
周迹看着地上的花瓣,心里有点慌乱,还有点羞愧。他觉得自己真是闲得慌,居然会想着哄一个陌生的小胖子。
他涨红了脸,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正准备扭头就跑,却看到小胖子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蹲下去,胖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花瓣,捧着那一堆散落的花,递到了他眼前。
“好厉害。”小胖子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藏着星星,声音还有点哽咽,却带着满满的崇拜,“哥哥居然变出了这么多花。”
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笨拙地抹了抹周迹脸上的血迹,掌心的温度暖暖的。
小胖子笑得傻里傻气,露出了两颗刚掉了门牙的牙床,傻乎乎的样子看得周迹心里软了一下。
“我逗奶奶开心,奶奶说,说我是她的期迹”小胖子歪着头,认真地看着他,“你逗我开心……那哥哥——”
真蠢,是奇迹又不是期迹,字都不会认。
“你就是我的期迹。”
“别瞎说。”周迹别扭的别开眼不去看他。
对于周迹来说,这是一次最失败的魔术,笨拙又狼狈。可对那小胖子而言,这无疑,是最成功的。
他用手戳着小胖子的脸:“你怎么吃这么胖?”
小胖子没说话,只是又啃起了手里的半个烤红薯,把剩下的大半个递到了周迹面前。毕竟还饿着,周迹也没客气,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大哥哥你不懂,”小胖子看着他吃,小声地开口,“多吃一点,被欺负的时候才会好得快,不怕疼。每次去奶奶那里,她都会说我瘦了,我得多吃一点,奶奶才不会担心。”
傻子……别人打你都不会反击的吗?
许多事情其实周迹也记不清了,毕竟隔了这么多年,只能依稀记个大概。
“事情经过就是一个小屁孩迷路了,哭的稀里哗啦的,我学着别人给他变过魔术后,他把我夸美了,然后我就觉得我这个人吧,特有魔术天赋,就一直学了。”周迹轻描淡写地说完,眼底带着几分笑意。
小孩,迷路,变魔术?
余期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片段怎么听怎么熟悉,熟悉得让他头皮发麻。
艹?艹!不会吧,不会这么凑巧吧……
感情当年那个小孩是他妈的周迹啊!
不知情的周迹还在笑着用手比划:“不过那小屁孩后来搬走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估计也长挺高了吧。”
“他当时连话都说不清,肉乎乎的还挺可爱。”
余期:“……”
他现在只想原地去世。
周迹说着,顺手揽住了余期的腰,想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一带。
他正要接着扯,手掌碰到余期腰腹的瞬间,却突然没了声音,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不可置信地胡乱摸了两下,惊道:“我艹?这么细?”
“你他妈再摸一下试试?”余期咬牙切齿地开口,眼神里冒着凶光,耳根却是红的。
他缓缓抬起头,盯着余期的眼睛,脱口而出:“同桌,你营养不良的有点厉害啊。”
“没事,以后哥养你,保证把你养得和那小屁孩一样,白白胖胖的。”他说着,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余期脸上的那颗痣上,痣在瞳孔正下方的右脸颊位置,小小的一颗,很是显眼。
不过仔细回想起来,那个小胖子的脸上,似乎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痣?
他凑近余期,微微歪着头,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脸看,丝毫没有留意到余期的脸已经黑得快要抽筋了。
你妈的……
余期为了让这段丢死人的往事彻底尘封,准备当场把周迹打失忆。
“嗷!”周迹痛呼一声,捂着脑袋后退了两步,“同桌,你打我?”
爷爷打的就是你!余期磨着牙,心里的羞恼快要溢出来了。
一想到小时候,自己还把那束散落的合欢花宝贝似的供起来,还一连供了好几天,他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直接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丢人,太他妈丢人了,怎么偏偏就遇到的是周迹?还有,谁他妈的连话都说不清了?!
最后周迹捂着头,揉着被打的地方,以“脑袋负伤,需要人照顾,不照顾就会变成脑残”的名义,软磨硬泡,死缠烂打,把余期骗回了自己家。
一路上,那道恶狠狠的视线始终都没离开过周迹,而这道视线的主人,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奶奶的话。
“奶奶的小期呀,是给多少都不换的宝贝,是上天赐给奶奶的期迹。”
记忆里,那个永远和蔼的小老太太,总是坐在摇椅上,轻轻拍着小胖子的背。
“奶奶,是奇,不是期。”小胖子趴在奶奶的膝盖上,晃着胖乎乎的小腿,认真地给面前头发被白色占据大半的老人解释,“老师教过的,是奇怪的奇。”
“奶奶没有文化,不识字”老人笑着,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摸着他的头,和蔼地拍着他的后背,“但奶奶呀,认识小期的期,所以呀期迹,期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