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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南韶七中操场后门的铁栅栏虚掩着,推开时合页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几人伸手拨开交错的树枝,掌心蹭过带点潮气的树皮,挡在眼前的斑驳光影骤然散开。
      一条窄巷瞬间铺展在他们眼前,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青灰色石板路被岁月磨得泛着温润的光,顺着微斜的地势蜿蜒向前,一路延伸到尽头的十字街口,连路口那家杂货店褪色的红招牌都看得真切,边角卷着些旧痕,“便民百货”四个字在天光下仍能辨出轮廓。
      穿蓝布衫的老奶奶提着竹篮从店里走出,竹篮沿儿挂着的布巾晃了晃,风过时,店里的铜铃叮当作响,混着隐约的酱油香飘过来,连石板路上的影子都跟着暖了几分。
      路的两旁种满了合欢树,枝繁叶茂地撑起一片绿荫。
      董守信惊呼出声:“哇塞,我跟七中的同学聊了那么多次,怎么从没听他们提过,后门这儿藏着这么多合欢树?”
      七中的学生们没那么闲,而且后门门口也经常有老师紧盯着。
      若不是现在他们都在忙开学典礼的事没人加以看守,周迹一行人早就被捉拿归案了。
      董守信脚步慢下来,脑袋像拨浪鼓似的左看右看,指尖还忍不住碰了碰垂到眼前的叶子。
      “别说,这氛围还真对味儿——跟教育局宣传学校时拍的宣传片一样,什么‘书声伴绿荫’‘人间烟火气’,原来真不是瞎吹的。你看这树,枝桠都快搭成拱廊了,南韶的‘诗情画意’原来都藏在这种没人管的地方了。”
      路两旁的合欢树比操场那边的老槐树还要粗壮,羽状复叶层层叠叠,风一吹就簌簌响。
      虽说已近九月,盛花期早已过去,但空气中还留有一股淡淡的合欢花独特的清香,让人感到舒适又自在。
      于是几人就在小巷中闲逛。
      “这花的香味还挺独特。”曹晓龙到处乱嗅。
      董守信听他这么说凑过来嗅了嗅,还真给他闻到一缕甜香。“这花都落的差不多了,居然有香味?”
      张昊轩伸脚踢开脚边一片卷边的合欢叶,指尖还捏着片刚捡的淡粉花瓣,给董守信解释。“花期是过了,但树底下草丛里、石板缝里,还卡着些没散尽的花瓣。加上这合欢枝叶本身就带股甜香,风一吹裹着飘过来,可不就闻着了?”
      “可惜时间没选对,要不然就能看见合欢花开满树的景象了。”周迹顺着话头接了句,目光扫过头顶层层叠叠的绿影。
      说这话时,他余光无意间往后瞥了眼余期,开口道:“你们先往前转转,我去找点东西。”
      当几人反应过来时,周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几人的视野中。
      董守信的手机震了两下,这不震不要紧,一震让他突然想起来了在宿舍时给老妈发的消息。
      他手忙脚乱地摸向裤兜,掏出手机时屏幕还亮着——果然锁屏上跳出三条未读消息,全是他妈的头像。
      他点进去扫了两眼,脸“唰”地白了,嘴里蹦出句粗口:“坏事了,我艹!”
      “怎么了?”张昊轩被他吓了一跳,凑过去看。
      “我早上出门忘带通知书了,让我妈这会儿送过来,在学校门口等!”
      董守信声音都发颤,手指点着时间,“现在都超了半小时了!我妈那脾气,再不去她能直接冲进学校把我拎出来‘超度’了!”
      他说着,一手死死抓住张昊轩的胳膊,另一只手又薅住旁边正摸合欢树皮的曹晓龙,拽着两人就往回跑。
      “哎呀,我艹,你咋嫩粗鲁啊,我胳膊都要被你拽掉了!”张昊轩嚎了一嗓子。
      路过余期身边时,他还不忘回头喊一嗓子,全然不顾张昊轩的嚷嚷:“期哥!你在这儿等那个同学啊!我得带这俩‘傻的’回去——他俩抗揍,等会儿我妈发火,挨打也不至于伤到脑子,我怕误伤到你!我们很快就回来!”
      余期:“行。”
      待几人走远后,少年找了棵路两旁最粗壮的合欢树坐在树下休息,后背轻轻贴上粗糙的树干,凉意顺着布料渗进来。
      他索性闭上眼,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甜香,连远处隐约的蝉鸣都变得柔和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十五分钟,又或许更久——久到他几乎要靠着树干打个盹。
      鼻尖突然闯入一股比之前浓烈数倍的合欢香,不是风带来的零星气息,而是裹着阳光暖意的、实实在在的香气。
      余期缓缓睁开眼,就看见周迹站在他面前,双手捧着一大束合欢花,花瓣是淡粉偏白的绒球状,还沾着些晶莹的露珠,像是刚从枝头采下来的。
      少年恰好背对着太阳,额前的碎发被风轻轻吹起。金色的阳光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余期盯着那束花,又抬头看向周迹,整个人都僵了两秒,呼吸慢了半拍,脑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空白得说不出话。
      “喏,给。”周迹的声音轻了些,他弯腰,把那束合欢花递到余期面前。
      余期下意识地伸手接住,花瓣上的露珠蹭到掌心,他才后知后觉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点没散的怔忡。
      他看着眼前刚认识的少年,看着手里的合欢花,却觉得这一幕莫名熟悉——好像某个模糊的梦境里,也有这样一个捧着花的身影,也有这样暖得发烫的阳光。
      “你这是……?”
      可没等他细想那熟悉感从何而来,周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怎么样?现在开心点吗?”
      余期惊了一下,低头看着怀里的合欢花,刚才那点沉下去的情绪,竟真的被这束花烘得暖了起来。
      “嗯,精神多了,谢谢哈。”他顿了顿,又忍不住打趣。“不过说真的,这都快九月了,合欢花早该落得差不多了,你从哪儿搞来这么一大束的?”
      看着眼前的这只“柯尔鸭”恢复了活力还敢打趣自己,周迹忍不住晃了晃食指,尾音故意往上挑,带着点藏不住的得意。
      “这你就别管了。本大爷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他说着扫了眼空荡荡的小巷,才想起少了三个人,随口问道:“对了,那仨人呢?跑哪儿去了?”
      “被抓回去写检讨了。”余期突然想使点坏,于是故意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胡说。
      周迹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些:“哈?”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余期的嘴角憋不住地往上扬,连眼尾都泛着笑。
      周迹愣了两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你还怪好骗?反诈意识不行啊。”
      “嘿?!合着你在框我?”
      周迹作势要抢他怀里的合欢花,手指刚碰到,就被余期笑着躲开。
      “好了好了不闹了。”余期往后退了半步。“也待的够久了,该回去了。”
      周迹心想:这个点回去,估计正好赶上开学典礼的学生代表发言,注定是逃不掉了。
      当他们终于意识到回去的时候,操场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余期的手机常年静音,如果不是特别注意的话根本感觉不到震动,自然也没看到茹愿发来的一长串消息。
      从“主任在找你”到“发言快开始了”,密密麻麻占满了屏幕。
      到操场后,余期转头想跟周迹说句话,身边的少年却突然没了踪影。
      另一边的树荫下,董守信正苦着脸被徐主任“严刑拷打”。
      他好不容易哄走了怒气冲冲的老妈,刚拐回操场就被抓了现行。
      张昊轩和曹晓龙站在旁边,头埋得快低到胸口。
      “说!周迹和余期到底在哪儿?”徐州霖叉着腰,唾沫星横飞:“开学典礼都快结束了,周迹余期找不着人,审了你们半天一句话都不说,你们寝室是想集体记过是吧!”
      董守信刚在脑子里搜刮着借口,想把徐主任的注意力从“找周迹余期”上岔开。
      主席台上突然传来主持人清亮的声音:“接下来,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有请学生代表周迹上台讲话!”
      话音刚落,人群里突然起了阵小小的骚动。
      徐州霖猛地转头,就看见周迹已经站到了台上。他悬到嗓子眼的心先落了半截,脸色刚缓和了些,目光扫过周迹的手——空的!
      那篇改了三稿、反复叮嘱要带的演讲稿,连个影子都没有。
      他一口气没顺过来,捂着胸口差点真呕出老血,心里把周迹的名字翻来覆去骂了三遍:这混小子,是想在全校师生面前丢人现眼吗?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少年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开,余期听到声音的瞬间下意识抬头。
      台上的少年微微欠身,阳光落在他肩上,刚才还带着点跳脱的模样,此刻竟透着股难得的沉稳。
      他的断句恰到好处,语气不疾不徐。
      徐州霖一开始还皱着眉攥紧了拳头,可听着听着,也渐渐松开了。
      周迹不仅没忘词,还把原本略显生硬的讲话段落,改成了和同学们息息相关的“课间的蝉鸣”“食堂的热汤”,连坐在主席台上的校长都忍不住点头。
      那些提前写在稿纸上的句子,被他用更鲜活的语气讲出来,甚至还恰到好处地加了几句临场的调侃,惹得台下的学生们阵阵轻笑。
      徐州霖长长舒了口气,悬了半天的心终于彻底落下,看着台上的周迹,原本到了嘴边的批评,也悄悄变成了一句压低声音的“下次再敢忘带稿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直到周迹鞠躬说出“我的演讲完毕,谢谢大家”,全场的掌声比之前更热烈了几分。
      余期看着台上的少年。
      心跳忽然漏了半拍,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递给自己合欢花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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