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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丑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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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玥猛地睁眼,来不及回味梦里的余韵,快速梳妆更衣。
博古架开,林清玥正要躬身行大礼,却见太子朱祺揽朱昱陵入怀,细心喂药,目光不由一顿。
太子朱祺年方二十三,作为储君,早已是朝野公认的仁君典范。
朱祺居东宫却戒奢尚俭,衣不求华、食不重味。关乎民生疾苦,几次亲临江南赈灾。天下人皆言,有此储君,乃大昭之幸,万民之福。
谁能知晓,仁德持礼的未来储君,竟通过密道与他的堂弟多年苟且呢?
即便不是第一次看到太子和自己的夫君亲昵,但林清玥依旧忍不住心中恶寒。
因为,她是他们这段龌龊关系的遮羞布。
“世子妃,发什么愣呢?
难道是在怀疑孤染了病,过给了昱陵?”
“......妾身没有。”
“啪”地一声脆响,碗勺坠地。
紧接着玄色衣袍滑过白色羊绒毯,男人来到她面前,眼神迫人:
“世子妃,你兄长近来和北狄作战,捷报连连,不久后就要班师回朝。
届时孤会提议父皇,让你兄长做御林军总帅。”
“还有,你父亲缠绵卧榻多年未醒,裴御医妙手回春,孤已派他前去给你父亲诊治。”
种种恩惠,自是为了堵林清玥的嘴。
林清玥是定远大将军林远山的嫡女。林远山乃大昭开国元勋,战功赫赫。但因树大招风,林远山遭人弹劾,以 “私通外贼” 下狱。
为救父亲,兄长林景行投于太子麾下,得太子周旋,林远山得以出狱。出狱后,林远山元气大损,久卧病榻不醒。
恰逢此时,靖安王世子登门求娶,林景行以世子人品端正为由,劝林清玥同意。心灰意冷之时,林清玥答应了。只是成婚当晚,林清玥哭了一夜。
不是因为世子并非真心,而是她忽然意识到,兄长作为太子的人,早已知晓太子隐秘喜好。
兄长将她作为筹码,献祭给将军府的荣华前程。
“玥玥,如今咱们将军府和太子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你要乖乖做世子妃,誓死维护太子清誉,为将军府振兴出一份自己的力。”
兄长的话犹在耳畔,林清玥深吸一口气,低声道:
“多谢太子殿下。”
“裴御医妙手回春,定能治好此病。
这段时日,你好好伺候着,盯紧了院子里的人,切勿泄露风声。”
林清玥点头应下,她不由猜想,或许太子之前得的也是杨梅疮,只是此病有辱皇家颜面被掩盖了下去。
朱祺如此笃定裴星沉能够治好朱昱陵,是因为裴星沉已有经验。
*
这日,画屏匆忙进屋,压低声音说:
“世子妃,大事不好了。
世子得了杨梅疮的事不知怎么地流到了民间。
大家都说靖安世子表面君子,实际上经常去花楼玩女人。”
“也有说世子妃您的,说您和小厮背后厮混,致使世子得了风月病......”
“还有说,”她凑到林清玥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
“世子和太子私下苟且的......”
林清玥心头一跳。
知道世子和太子的事情的,湘竹苑只有她和画屏,王爷王妃不知道此事,那么,还有谁呢?
她不由得想到裴星沉。
他给太子和世子都看过病,应该看出来他们同属一种病症,会不会猜到什么?
想到她的狼狈模样又被他知晓了去,她心里像是塞了湿透的棉花,窒闷得难受。
“世子妃,裴御医到了。”
云袖在外传话,林清玥摆手示意请人进来。
再次见面,即便心有波澜,但林清玥已经不像上一回那么失态。
这次裴星沉带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拎着药箱,皮肤微黑,一双眼睛透亮,四处乱飘。
“阿秋,切勿失礼。”
阿秋闻言,赶紧低头,打开药箱,辅助裴星沉诊脉、施针。
因为施针需要褪衣,所以林清玥让人加了两个火盆。
屋内升温,裴星沉褪去外袍,只着雪色单衣施针,但即便如此,额上也渐渐出了细汗。
当裴星沉施针时,阿秋格外专注,嘴里还念叨着穴位。
林清玥笑了笑,阿秋这好学的模样好像当年的裴星沉。
当年裴星沉尚且只是将军府的一个小马夫,结识了将军府的府医后,天天缠着他,让他教他医术。府医不愿收徒,他便偷走了府医的医书。
他边喂马边读医书,只是他不怎么认字,读得格外辛苦。
她见她如此好学,便一点一点教与他。
微微回神,林清玥注意到裴星沉脸上的汗珠,赶紧抽出一方锦帕,并说:
“阿秋,快给裴御医擦擦汗。”
画屏将锦帕递给阿秋,阿秋接过,却是胡乱在裴星沉的脸上擦。
眼前忽地一白,一阵清淡的冷梅香萦绕过来,裴星沉呼吸一滞,手一抖险些扎错了位置。
“阿秋!”
裴星沉的身影听着有些严厉,阿秋吓了一跳,本以为师傅要责骂他了,抬头时却见师傅盯着锦帕的一角发怔。
他垫脚看了一眼,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一朵红杜鹃罢了。
一个时辰后施针结束。
朱昱陵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林清玥见状稍稍松了口气。
“有劳裴御医。”
“此乃臣分内之责。”
说完,林清玥又开始咳嗽,昨夜她有点低热,醒来时止不住地咳。咳声不断,裴星辰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她的眼睛最是好看,盈盈一汪清泉,此时因为咳嗽,眼睛红红的,仿若桃花坠落春池,惹人怜惜。
视线游移,女子后侧脖颈处的一粒红色小痣在晨光下,如一簇微小的火苗,烧出一个回忆片段
——他曾趁她睡熟,轻轻舔舐过这颗红色小痣。
裴星沉猛地挪开视线,喉结上下滚动,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裴御医,请喝茶。”
红色小泥炉上正煎着热茶,茶香袅袅。画屏倒出一杯,奉在裴星沉手中。
裴星沉饮了半盏,这时林清玥开口问:
“听闻昨日裴御医前去将军府为家父诊治,不知家父可有醒来的可能?”
“依臣判断,将军或许是中了某种西域蛊毒,这才卧榻不醒。”
“蛊毒?”林清玥心中一紧,推着轮椅靠近他,“可有治法?”
女人绣着疏朗梅枝的裙摆,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藏青澜衫衣摆,似有暗香浮动。
裴星沉缓缓挪开视线,淡声说:
“这蛊毒难治,可能需要一些特殊药材和药引,臣还在研究中。”
“多谢裴御医,”林清玥眼睛微微闪烁:
“若是裴御医能治好我父亲,我定有重谢。”
“什么重谢?白银千两?”
裴星沉的话藏着几分讥诮,视线定定地落在林清玥的脸上。
林清玥没来由地感到紧张,眼睫轻颤,轻声说:
“想来上次所赠银两,实在有辱裴御医清誉,是我思虑不周。
裴御医若有所求,不妨直言相告,我必竭尽所能。”
裴星沉微微挑眉:
“世子妃的话臣记下了,待将军醒来,臣再来跟世子妃讨要好处。”
裴星沉的身影再次消失在茫茫白雪中。
林清玥坐在菱花窗前,盯着天青釉瓶里新插的腊梅,神思游移。
他会跟她讨要什么呢?
不是金银财宝,那会是......
她赶紧摇头,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他已经将她完完全全当做一个陌生人了。
没有怨,没有恨,更不可能有爱。
他不爱她了。
这四年的午夜梦回,他一遍遍拽着她的手,像个索命亡魂般指责她:
“小姐,是你约定同我私奔,怎么却失约了?”
“既然无法割舍荣华富贵,何必招惹我?”
“小姐,你负了我,此生注定无法获得幸福。”
这几日,他再也不入她的梦了,梦里只有无垠的雪,一片苍茫的白色。
四年的臆想之梦,结束了。
*
马车上。
阿秋吃了一口梅花糕,满足地眯起眼睛:
“这梅花糕真好吃,师傅,您要尝尝吗?”
离开王府时已过了午膳时间,林清玥命画屏备了一盒梅花糕,让他们路上垫垫肚子。
裴星沉抬眼扫过那盒粉白莹润的梅花糕,一缕似有若无的冷香缠上鼻尖,他眉峰微蹙,别开视线:
“你向来嘴馋,既然喜爱便多吃点。”
阿秋笑呵呵地又吃了一块,忍不住赞叹:
“世子妃果然如传闻般,貌美如出尘仙子。
只是那世子原本独爱世子妃,却私底下花天酒地,还把自己染了一身病。”
“世子陡然转变,难不成是因为世子妃的腿疾?
唉,明明天香国色,可惜了,是个残缺美人儿......”
“阿秋!”
冷厉的声音伴随着一道锋利如刀的视线刮来,阿秋赶紧捂住嘴巴。反应过来后,垂头丧气道:
“师傅,徒儿失言,徒儿知错了。”
当初从江陵到京城,师傅就不乐意带他,觉得他做事过于毛躁,是他缠了许久才跟过来的。
裴星沉语气微沉:
“靖安王是圣上弟弟,世子世子妃是皇亲国戚,不可妄议。”
阿秋猛地点头,想起正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裴星沉:
“师傅,今早探子来信。”
裴星沉打开,明明是一张素白宣纸,蘸水时墨字晕开,上面写着:
“坊间流言再加薪火。另,清河县贪墨账簿藏在朱昱陵处,速图取。”
末尾没有人名落款,只有一支箭矢的红色印章。
裴星沉陷入沉思,阿秋肚子还饿着,又拿了一块梅花糕吃,吃完摸出一块帕子擦手。
裴星沉不经意扫了一眼,待看清那上面的红杜鹃绣花时,一把夺过,怒道:
“世子妃的锦帕怎么在这儿?”
“我随手收到药箱里了,”阿秋缩起脑袋,小声说:
“就一方帕子而已,而且也脏了,世子妃应该不会怪罪吧......”
这哪里是怪不怪罪的问题,裴星沉气得赏了他一个毛栗子。
他仔细将锦帕叠好,纳入怀中,心底暗忖:
下次诊病时,再还她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