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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 ...


  •   那个额头上的吻和“我们试试”的约定,像一道清晰的分界线,将过去所有的挣扎、试探和不确定,轻轻划到了身后。虽然没有立刻天翻地覆的改变,但某种坚冰彻底消融后的温润水流,开始悄然浸润两人之间的每一寸空气。

      陈迟不再需要小心翼翼地隐藏他的雀跃。他的笑容变得更多,更明亮,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盈。他开始更积极地张罗找新公寓的事情,拉着江屿一起在网上浏览房源,讨论地段、户型、朝向,甚至开始规划哪里可以放书桌,哪里适合摆江屿那盆一直由林墨代为照看的绿萝。他絮絮叨叨,眼神发亮,像个第一次布置自己小家的孩子。

      江屿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发表一两个简洁的意见,或者在他过于天马行空时,淡淡地提醒一句“预算”或“实际”。但他的目光始终跟随着陈迟,眼底深处那层常年不化的寒冰,似乎正在缓慢地、持续地消融,露出底下被暖意浸透的、柔软的质地。他默许了陈迟的靠近,默许了那些关于“未来”和“我们”的规划,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而有力的回应。

      他们之间开始有了更多自然的肢体接触。陈迟递水时,手指会“不经意”地擦过江屿的手背;并肩看电脑屏幕时,肩膀会轻轻挨在一起;早晨醒来,陈迟会赖在江屿卧室门口(门通常不锁),揉着眼睛问他早餐想吃什么。而江屿,从最初略微的僵硬和不自在,到渐渐习惯,甚至偶尔会主动伸手,帮陈迟拿掉他头发上不知道从哪里沾到的一点线头,或者在他因为研究菜谱而皱眉时,走过去看一眼,给出一个简单的建议。

      这些细微的互动,平淡琐碎,却充满了生活真实的纹理和温度,一点点填补着他们之间因七年分离和近期动荡而产生的巨大空白。

      新公寓很快在林墨的协助下确定了。位于城区一个相对安静、管理完善的中档小区,两室一厅,格局方正,采光良好。最重要的是,安保严格,邻居大多是上班族或年轻家庭,环境单纯。陈迟几乎是立刻就爱上了那个带落地窗的客厅和朝南的主卧,兴致勃勃地规划着要怎么布置。

      搬家那天,林墨亲自开车来接他们,还带了一个帮忙搬运行李的伙计。看到两人之间明显不同于以往的气氛,林墨挑了挑眉,露出一个了然又欣慰的笑容,拍了拍陈迟的肩膀,又对江屿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新家比 loft 温馨得多。虽然家具简单,但空间明亮,视野开阔。陈迟不知从哪里变出来几盆绿植和一套素雅的床品,很快将房间布置得有了生气。江屿的东西不多,主要是书籍、文件和那台笔记本电脑。他将自己的物品整理进次卧,动作不疾不徐。陈迟看着他将衣服挂进次卧的衣柜,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转身更卖力地收拾着客厅,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

      他们默契地维持着“两间卧室”的格局,仿佛那是某种心照不宣的缓冲地带,给予彼此适应和调整的空间。但夜晚,当各自回到房间,那扇并未锁上的房门,和走廊里另一扇房门后隐约透出的灯光与声响,都成了无声的陪伴和联结。

      生活似乎开始步入一种平缓的、修复性的轨道。江屿开始有规律地处理设计院的工作,通过视频会议和邮件与同事沟通,慢慢接手一些不那么紧急的项目。他的专业能力和冷静头脑很快得到了同事们的理解和尊重,关于他之前的“失踪”和近期卷入的风波,大家默契地很少提及,只是在他需要协助时给予支持。这种回归正常的、被需要的感觉,对江屿的心理重建至关重要。

      陈迟也重新拾起了他的摄影。他没有立刻接商业项目,而是开始整理之前拍摄的、关于那段动荡时期的照片,进行细致的后期处理。那些光影下的 loft 窗格、雨夜模糊的街灯、空荡的楼梯间、甚至一杯冒着热气的简陋咖啡……在他的镜头下,被赋予了某种沉静而富有张力的美感,记录着那段黑暗时光里,依然存在的、细微的光亮和温度。他有时会把自己满意的作品拿给江屿看,江屿会认真地看很久,然后给出简洁却精准的评价:“这张光影对比很好。”或者“构图有张力。”他的肯定,总是让陈迟的眼睛亮上好一会儿。

      然而,平静的修复期,也并非全无波澜。

      江屿偶尔还是会做噩梦。梦里不再是被人追赶或胁迫的画面,更多是些混乱的、关于父亲、关于过去冰冷老宅的片段。他会在深夜惊醒,一身冷汗,心跳如鼓。起初,他选择自己默默平复,但有一次,他的动静惊动了隔壁浅眠的陈迟。

      陈迟几乎是立刻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杯温水。他看到江屿坐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微乱,什么都没问,只是走过去,将水杯递给他,然后在他床边坐下,安静地陪着他。

      “梦到什么了?”等江屿呼吸平稳些,陈迟才轻声问。

      江屿沉默了一下,低声道:“一些以前的事。”

      陈迟没有追问细节,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江屿放在被子上的、有些冰凉的手。“都过去了。”他低声说,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柔,“你现在很安全,我在这里。”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江屿看着他黑暗中明亮的眼睛,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那颗惶然不安的心,竟奇异地慢慢落回了实处。他没有抽回手,反而微微收紧手指,回握了一下。

      那晚之后,陈迟似乎养成了半夜醒来,先去江屿门口听一下动静的习惯。如果听到不安的声响,他会轻轻敲门,得到允许后进去,有时只是默默坐一会儿,有时会递上一杯水,或者干脆靠着床头陪他说话,直到他重新入睡。江屿从最初的些许不自在,到渐渐习惯甚至依赖这种无声的守护。他发现自己开始期待那轻而稳的敲门声,和随之而来的、令人安心的陪伴。

      同样,陈迟的焦虑也并未完全根除。在一些特定的触发点——比如林墨提到案件审理中又牵扯出新的复杂人物,或者网络上出现一些关于“星辉”事件不负责任的猜测和谣言时——他还是会情绪低落,手指不自觉地颤抖,需要走到窗边深呼吸,或者拿出药瓶。每当这时,江屿会放下手头的事情,走到他身边,不是安慰,只是安静地陪他站着,或者递给他一颗早就准备好的糖,然后说一句:“没事,我在。”

      他们像两个在暴风雨后相互舔舐伤口、学习依靠的动物,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摸索着如何在不完美的状态下,给予对方支撑,也接受对方的支撑。

      除了相互的疗愈,他们也面临着一些必须共同处理的外部事务。

      “星辉”和王建国的案件进入了漫长的司法程序,牵涉面广,审理复杂。江屿作为关键举报人和证人,仍需配合调查和出庭,但这已经是在严密的保护措施下,按部就班的法律流程,不再有生命威胁。江瀚城的量刑尚未最终确定,但鉴于他的重大立功表现,结果可能比预想的要乐观一些。他仍然通过林墨的中间人,表达过想见江屿的愿望,江屿依旧没有松口。

      “等判决下来吧。”江屿对林墨说,“现在见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墨表示理解。他告诉江屿,江瀚城在里面的状态还算稳定,除了配合调查,也开始看一些书,似乎真的在反思。林墨还隐晦地提到,江瀚城托他转交了一本旧书给江屿,就是那本《无名的裘德》,里面夹着的东西都还在,只是多了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江屿收到那本书时,沉默了很久。他将书放在书架上,没有翻开,也没有处理那张纸条。有些歉意,太轻,也太迟。但至少,这是一个开始。或许在未来某个时候,当时间的河流冲刷掉足够的怨恨和伤痛,他们父子之间,能找到一个更平静的方式,去面对彼此和那段不堪的过往。

      媒体和公众的关注度随着时间推移和新热点的出现,逐渐降低。江屿和陈迟的生活得以恢复更多的隐私。他们偶尔会一起在傍晚时分,戴着口罩和帽子,去小区附近的小公园散步,或者去超市采购生活用品。像最普通的情侣一样,讨论晚上吃什么,为买哪个牌子的酸奶而犹豫。这种平凡得近乎奢侈的日常,是他们用巨大的代价换来的,也因此格外珍贵。

      不知不觉,春天已经悄然降临。窗外的树木抽出了嫩绿的新芽,阳光一天比一天温暖明亮。

      一个周六的下午,陈迟神秘兮兮地说要出去一趟,让江屿在家等他。江屿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几个小时后,陈迟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纸袋,脸上带着兴奋又有点紧张的红晕。

      “给你。”他将纸袋递给江屿。

      江屿打开,里面是一台崭新的、某品牌最新款的单反相机,还有几支不同焦段的镜头,保养得极好,显然是二手市场淘来的精品,但成色非常新。

      “我听林墨说,你大学时辅修过摄影,还拿过奖。”陈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语气里带着邀功般的期待,“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放下了。这个,送给你。不算很好,但入门足够用了。以后……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去拍东西。不一定要拍得多专业,就是……记录生活,记录光影,记录……”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下去,带着一丝羞涩,“记录我们一起看到的风景。”

      江屿看着手里的相机,金属机身冰凉的触感,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他确实很久没有碰过相机了。曾经对光影的热爱,被沉重的现实和生活压力一点点磨灭、掩埋。他没想到陈迟会记得,会留心,会用这样的方式,将他遗失的碎片,小心翼翼地捡回来,递到他面前。

      他抬起头,看向陈迟。陈迟正紧张地看着他,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裤缝,像个等待老师点评作业的小学生。

      江屿没有说谢谢。他只是拿起那台相机,走到窗边,对着窗外春日午后被阳光镀上金边的建筑和树木,调整了一下参数,然后,转过身,将镜头对准了站在原地的陈迟。

      陈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毫不设防的灿烂笑容,甚至还配合地比了个有点傻气的剪刀手。

      江屿透过取景框,看着那个在阳光下笑得眉眼弯弯、浑身散发着温暖光晕的青年,心脏像是被温热的糖水浸泡着,柔软得不可思议。他按下快门。

      “咔嚓。”

      清脆的快门声,定格了这个午后,阳光,笑容,以及……重新开始流动的时光。

      陈迟跑过来,凑到相机屏幕前看预览,啧啧称赞:“哇!江大设计师出手就是不一样!构图绝了!把我拍得这么帅!”

      江屿看着屏幕上陈迟生动的笑脸,再抬眼看看身边这个真实鲜活的人,唇角终于扬起了一个清晰而柔和的、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嗯,是挺帅的。”他低声说,带着一丝罕见的调侃。

      陈迟瞬间呆住,随即,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涌上心头,让他耳朵尖都红透了。他猛地抱住江屿,将脸埋在他肩上,闷声笑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

      江屿被他抱得微微踉跄,却没有推开,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相机还握在另一只手里,镜头盖忘了盖上,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点微光。

      窗外,春意渐浓。风带着暖意,穿过半开的窗户,拂动窗帘,也拂动着两颗终于敢于靠近、相互取暖的心。

      冬天已然远去。而属于他们的春天,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六十七章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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