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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行长的独居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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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小菁和琪琪离开后,汪振宇的日程依旧排得密不透风,只是所有用铅笔标注的“家庭聚餐”、“女儿家长会”旁边,都被红笔狠狠地划掉了。清晨七点的晨会,他会准时出现在会议室主位,袖口露出的百达翡丽比从前更常显山露水——刘大铭曾说“副行长就得有副行长的派头”。可每当他在凝重气氛中抬手看时间时,腕间那冰冷的奢华触感,总让他恍惚觉得,还是家里卧室床头柜抽屉里那块老上海手表走得更准,更像他自己。
办公室的茶歇时间成了新的战场。审计部的老张隔三差五端着茶杯晃进来,话里话外打听滇西光伏电站贷款的后续进展;已升任副行长办公室主任的苏婉,每次进来汇报工作,总不忘在结尾柔声补一句:“汪行,蒋总去京城后,家里的事没人打理可不行,下班后我去帮您收拾收拾?” 他多数时候只是含糊地“嗯”一声,或用“有阿姨定期打扫”敷衍过去。
独居的日子让他养成了新习惯——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地跑步五公里。仿佛只有身体极限的疲惫,才能暂时清空大脑。晚上的应酬依然繁忙,但酒桌上的风向却微妙地变了。开发商们不再像过去那样,绕着弯子打听“蒋经理在住建系统的关系”,转而开始直接探询“汪行最近是不是又有新动向?”。没人管着,他去刘大铭私人会所的次数反而少了,甚至连与苏婉的温存也变得稀疏而例行公事,惹得苏婉经常或明或暗地流露出丝丝幽怨。
周末不再需要陪琪琪辗转于各个补习班,他多出大块无处安放的时间。有时开车经过原来云智科技所在的写字楼,看到那熟悉的窗口依旧亮灯到深夜,他会想起蒋小菁创业初期在这里加班到凌晨,他去接她时,她常从硕大的通勤包里掏出半块没吃完的、已经冷透的三明治当晚餐。如今那栋楼灯火依旧,却已是物是人非。
最初,他还坚持每隔一周,甚至每周都坐高铁去京城过周末。一家三口会像正常家庭一样出门吃顿大餐、采购、或陪孩子在郊外爬山、练习高尔夫。后来,行里对高层管理人员的纪律要求越来越严,周末离开古城必须报备,进京的频率便不得不减少。微信里存着女儿打球和弹琴的照片,蒋小菁说“在学校里,老师说,学习一般,领导能力十足,像你”。可他盯着屏幕上女儿骄傲的笑脸,努力回想,竟记不起自己上一次耐心辅导女儿作业是具体哪个时间。他开始频繁地在深夜给蒋小菁打电话,话题总是围绕着琪琪的日常琐事,并夹杂着对自己工作状况事无巨细的汇报,仿佛需要通过这种单向的信息输送,来确认自己在这个新式家庭架构中尚未完全消失的存在感。
不得不去京城的的时候他会跟行长报备,开车去京城,顺便带一些特产和应季的海鲜,更重要的是后备箱里的几个装满现金和贵金属的拉杆箱,这些东西放在古城家里不安全,现金放在北京的房子里慢慢处理,黄金由蒋小菁不定期拿去鼓楼的金店变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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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周五的深夜,他独自在办公室审核一份巨额贷款续期申请。窗外下起冷雨,城市笼罩在湿漉漉的迷雾中。内线电话突然响起,是保安室,说有一位姓马的先生执意要见他。
来的竟是马鸣晨,那位他曾批贷助其扩张的肉食加工厂老板。昔日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浑身湿透,头发凌乱,眼底布满血丝。
“汪行,这次您一定得救救我!”马鸣晨几乎要跪下来,声音带着哭腔,“上次扩厂的贷款,抵押物估值……确实有些水分。现在销路出了问题,资金链眼看就要断了!如果这笔续贷下不来,银行查封资产,我就真的全完了!”
汪振宇看着桌上那份厚厚的、充满“优化”数据的续贷报告,又看向眼前这个被债务逼到悬崖边的男人。他想起数年前,马鸣晨将装有金条的盒子塞进他汽车后备箱时、将百达翡丽的手表偷偷送到他家时,那双眼睛里满是贪婪和侥幸。
“老马,银行的规矩你不是不懂。”汪振宇的声音冷静得自己都感到陌生,“当初的评估报告,是你我都签了字的。现在市场下行,风险暴露,你要我如何向审贷会解释?”
“汪行!看在当年……看在我一家老小的份上!我可以……我可以再……”马鸣晨急切地压低声音,手伸向随身携带的皮包。
“停停停!” 汪振宇打断他,指向门口,“你先回去吧。银行有自己的程序,我看看。” 生怕老马再抖露出点啥,这可是在行里。
老马离开后,汪振宇关上门,靠在冰冷的门板上,长长吐出一口气。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雨幕中马鸣晨渺小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此刻的样子——西装革履,身处高位,却仿佛孤身一人站在巨大的漩涡中心。这条用妥协和交换铺就的晋升之路,终点究竟是权力的巅峰,还是彻底迷失的孤岛?
回到家,正准备给蒋小菁打电话,手机屏幕亮起,是蒋小菁发来的晚安信息,附带一张琪琪熟睡的照片。他摩挲着屏幕上女儿安宁的脸庞,第一次清晰地感到,那个曾经充满烟火气的家,或许真的已经遥不可及。他站在开阔的客厅中央,环顾这套精心装修、却因女主人离去而显得格外空旷的房子。那些蒋小菁亲手挑选的家具、窗帘,琪琪留在茶几上的画册,都成了无声的提醒。成功的表象之下,是情感家园的荒芜。他拥有了曾经渴望的权力和财富,却仿佛被困在一座黄金打造的围城里,已找不到来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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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那天,是个星期二,去不了北京,行里组织了聚餐。秦行长举着酒杯说 “今年的业绩,汪行功不可没”,众人跟着起哄,他笑着仰头灌下整杯白酒,喉咙里却像卡着根鱼刺。散场时雪花飘了下来,落在他的羊绒大衣上,瞬间化成水痕。他突然觉得很孤独。
回到家,智能音箱自动播放起《铃儿响叮当》,是去年琪琪设置的圣诞歌单。汪振宇瘫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第一次觉得那间 220 平的大平层,空旷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音。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婉,已经到楼下了。
苏婉很体贴,不单是在寂寞的夜里给他带来安慰,在生活上也很照顾他,进门的时候手里提了一个保温饭盒,“小米山药粥,行里聚会之前我就熬上了,刚才喝了那么多酒,胃肯定不舒服。”说着,熟练地从厨房找到汤勺把粥递到了他面前。
苏婉在床上也很有天赋,每次都让他酣畅淋漓、精疲力竭,不过今晚他总是不能进入状态,苏皖试了各种手段,甚至呛到自己好几次,仍然没有感受到他崩堤前的脉动。
“心里有事?” 女人停下动作,抬起头,问。
“没事,估计就是酒喝多了。”男人敷衍道。
以前男人在酒后总是更加勇猛,有时还有些轻微施虐倾向,但苏皖很懂事的没有再继续问,只是咬了咬嘴唇,似乎是暗暗下了某种决心。
夜里汪振宇梦到蒋小菁往远处走去,回头的时候,面容和苏婉的面容融合、模糊。男人惊醒,恍惚间没有分清楚臂弯里的人是哪个,差点叫错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