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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处长的能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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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蒋小菁拎着那盒昂贵的乐高迪士尼城堡，站在了表哥□□家的楼下。老式单元门的门禁系统发出沉闷的响声，她按响门铃，听见里面传来表哥熟悉又略带疏离的声音：“谁啊？”
“哥，是我，小菁。”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像几年前第一次单独去见客户时一样。
门猛地被打开，外甥女瑶瑶像只快乐的小鸟扑过来，“姑姑！我想死你啦！” 蒋小菁看着孩子天真烂漫的笑脸，闻着屋里飘出的家常饭菜的香气，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表哥带着她去小卖部买冰棍的时光。那时，一毛钱一根的冰棍能甜上一个下午。
“哇！是迪士尼城堡！我在商场看了好多次了，爸爸总说下次下次！” 瑶瑶抱着乐高盒子，眼睛亮得像星星。蒋小菁却觉得手中沉甸甸的盒子，比记忆里的冰棍要凉上千万倍。
“你姑姑这么疼你，长大了要记得孝顺她。” 表哥□□一边说着，一边给蒋小菁倒了杯温水，“来得正好，你嫂子今天做了拿手菜，马上开饭。”
餐桌上，气氛热络。嫂子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气，拉着蒋小菁的手说：“小菁啊，今天可是双喜临门，不光瑶瑶开心，你哥他也……升职了！”
“啊，真的吗？我上周好像听我们老板提过一嘴，还以为是传言呢。” 蒋小菁脱口而出。话音未落，她便看到□□夹菜的手微微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饭后，瑶瑶迫不及待地在客厅地毯上摆弄起乐高，嫂子在厨房收拾。□□将蒋小菁叫进书房，关上门，语气变得严肃：“你刚才说，陈立生上周就告诉你我要升处长了？” 蒋小菁心里一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是上周五才被组织部正式约谈，任命通知昨天刚刚下达。三十五岁的年纪，在藏龙卧虎的住建系统算不上最年轻，但他自认资历尚浅，这次干部调整连争个副处都觉希望渺茫，没想到竟被破格提拔为正处长。昨天的党组会上，局长拍着他的肩膀，语气里的熟稔和期许，绝非他平日里勤恳工作获得的几个先进奖状所能换来的。连办公室的老同志都半开玩笑地说：“建国，你背后这是有高人指点啊？”
此刻，蒋小菁无意间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的疑窦。陈立生这个名字他当然记得，前年在一次行业酒会上相识，对方言谈间对他颇为赏识，说了不少“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场面话。之后交往不算密切，但逢年过节，陈立生总会派人送来些时令水果或土特产，东西不重，却总在恰到好处的时间出现。
在机关浸淫十余年的□□，早已深谙其中的游戏规则。他不动声色地问：“陈总……还跟你说什么了？” 他想知道，自己这个新晋的处长位置，在别人眼里，究竟标着怎样的价码。
“也没说什么特别的，” 蒋小菁眼神闪烁，连忙岔开话题，“哥，我听说市里的政务区规划要西迁，城西片区要大开发了？”
“嗯，你消息倒是灵通。城西湖边那块核心地块，好几家实力房企都盯着呢。” □□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
蒋小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放下水杯，尽量让语气听起来随意自然：“听说咱们本地的龙头鼎盛地产也很有意向，他们董事长李总为人好像挺不错的，做事也大气。”
表哥抬起眼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书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听得见客厅传来瑶瑶拼搭积木的清脆声响。
“记得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我爸身体又差，多亏舅舅时常接济我们，隔三差五送米送油。舅舅年纪大了，血脂高的问题得多注意，还有他经常咳嗽，肺的事不是小事，我这段时间处里事多，也没空去看他。” □□突然将话题引向了遥远的过去和家常琐事，他站起身，打开书房门，仿佛只是寻常的闲聊结束。
送蒋小菁到楼下时，夜风已带凉意。蒋小菁说再见的时候，□□突然对着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城西那块地，下周会公示中标结果。虽然招标文件里没有明写，但市里对项目的商业配套等级和文化融合元素非常看重。规划里，城西是未来的政务核心和经济中心，办公环境和商业配套必须体现高标准。另外，别忘了我们是历史文化名城，项目的文化特色和底蕴也是重要考量。在下周一最终方案提交截止前，各家开发商还有一次修改完善的机会。”
蒋小菁一愣，没有说什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入夜色时，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她分不清这眼泪是因为事成的放松，还是因为利用了亲情的愧疚。她抬头望着古城被霓虹灯映照得泛红的夜空，想起汪振宇曾说过的话：“想往上爬，就得踩着点什么上去。” 那冰冷的现实感，此刻无比真切。
夜风吹动着窗帘。□□摸出烟盒，想起自己刚考上公务员时，父亲的叮嘱：“官场如棋局，一步错，满盘输。” 如今看来，他不仅成了棋手，更成了别人棋盘上一枚关键的棋子。抽屉里那份崭新的任命文件还散发着印泥的味道，他忽然觉得，这三十五岁得来的处长位置，与其说是自己努力挣来的，不如说是各方势力博弈后，恰好摆在他面前的一块肥肉。他掐灭烟头，转身走回书房时，脚步比来时更加沉稳有力——既然已被卷入棋局，那就必须学会按照规则落子，至少要让自己成为棋盘上那颗谁也无法轻易舍弃的“棋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