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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霜雪落满头,也算共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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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的海风吹得紧,带着咸涩的凉意,卷起沙滩上的细沙,扑在玻璃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江知野裹着厚厚的羊绒毯,窝在客厅的飘窗上,手里捧着一本第十五章:霜雪落满头,也算共白首
翻旧了的摄影集,目光却时不时飘向窗外。
淮序今天去了市里的设计院开会,临走前替他掖好了毯子,又在暖风机上放了一杯热牛奶,叮嘱他别贪凉,等他回来一起吃晚饭。江知野点点头,看着他穿上深灰色的大衣,推门而去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才收回目光。
搬进这座海边小楼已经三年了。
三年的时光,足够让一棵小树苗长成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足够让一片荒芜的土地开满姹紫嫣红的鲜花,也足够让两个曾经饱受伤痛、在岁月里颠沛流离的人,把粗茶淡饭的日子,过成一首细水长流的诗。
江知野的摄影工作室早已在小城里小有名气,他拍的海边落日熔金、星空月夜璀璨,还有那些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日常碎片,被刊登在各大摄影杂志上,甚至有出版社找上门,要为他出一本个人摄影集。淮序的设计院也越做越大,他牵头设计的海边养老院成了市里的标志性建筑,老人们坐在露台摇椅上看海的照片,还登上了省报的头版,标题写着“面朝大海,安度余生”。
黎念也成了独当一面的设计师,眉眼间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多了几分干练。她偶尔会带着男朋友来小楼蹭饭,那个腼腆的男生是她在项目上认识的结构工程师,眉眼温和,看向黎念的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爱意与纵容。每次看着他们在客厅里打打闹闹的样子,江知野都会想起自己和淮序刚在一起的时候,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些藏不住的欢喜雀跃,像一颗裹着糖衣的山楂,在岁月里慢慢化开,酸甜交织,甜到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海平线上最后一抹余晖也被浓墨般的夜色吞噬殆尽。江知野放下摄影集,起身走到厨房,系上那条淮序特意为他买的小熊围裙,开始准备晚餐。淮序喜欢吃他做的糖醋排骨和番茄炒蛋,他记得清清楚楚,就连排骨要炖够九十分钟才够软烂脱骨,番茄要炒到起沙出汁才够入味,都烂熟于心。
锅里的排骨咕嘟咕嘟地炖着,浓郁的香气顺着锅盖的缝隙钻出来,弥漫了整个厨房。江知野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路灯,暖黄的光晕在雨丝里晕开,像一幅朦胧的油画。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的今天,也是这样一个寒风凛冽的傍晚,他缩着脖子抱着相机,躲在图书馆的书架后,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坐在窗边,阳光落在他的发顶,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后来他不小心撞翻了书架,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所有的思念与委屈,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他正出神,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江知野的心猛地一跳,连忙转身,就看到淮序推门走了进来,身上带着一身的寒气,头发上还沾着细碎的雪花。
“下雪了?”江知野惊讶地问道,快步走上前,伸手拂去他发间的雪沫。指尖触到淮序微凉的头皮,引来对方一声低笑。
淮序点点头,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顺势将江知野揽进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又无比温柔:“刚下的,不大,估计明天太阳一出来就能化了。”
他的大衣上带着雪的凉意和雪松的清香,是江知野刻在骨子里的安心。江知野连忙拉着他的手,放在暖风机前吹着,嘴里念叨着:“怎么不多穿点?手这么凉,开会的时候也不知道捂捂。”
淮序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划过他柔软的发顶:“着急回来见你,忘了。”
江知野的脸颊瞬间发烫,转过身假装去看锅里的排骨,耳根却红透了。三年了,淮序的情话还是说得这么顺口,每次都能让他心跳加速,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锅里的排骨还在咕嘟作响,暖风机吹出的风带着温热的气息。淮序从身后轻轻抱住他,胸膛贴着他的脊背,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今天开会,遇到了一个老朋友,是大学时候的师兄。他说,前段时间在杂志上看到我们的报道了,还问我,什么时候办一场像样的婚礼。”
江知野的身体僵了一下,手里的锅铲差点掉在地上。他猛地转过身,看着淮序,眼里满是惊讶,嘴唇微微颤抖:“婚礼?”
淮序点点头,目光温柔地看着他,缓缓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盒子是深棕色的,上面绣着细碎的银线花纹,看起来精致又典雅。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对设计简约的铂金戒指,戒圈内侧刻着细密的纹路,比三年前他们在苏杭亲手做的那对,多了几分精致与郑重。
江知野的目光落在戒指内壁,那里刻着一行娟秀的小字——霜雪落满头,也算共白首。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三年前那个雪夜,他们在露台看烟花,他依偎在淮序怀里,看着漫天绚烂的烟火,轻声说“要是能一起白头就好了”。淮序当时抱着他,在他耳边说“霜雪落满头,也算共白首”。原来,淮序一直记得,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他们的每一个约定。
“我知道,我们没有办法像别人一样,拥有一场锣鼓喧天、宾客满座的盛大婚礼。”淮序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坚定而温柔,手指轻轻拭去他脸颊的泪水,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但我想给你一个承诺,一个关于余生的承诺。知野,你愿意吗?”
江知野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看着他眼里藏不住的爱意与忐忑,心里的情绪翻江倒海,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地点点头,声音带着颤抖,却无比清晰:“我愿意。”
淮序笑了,眼里也泛起了水光。他拿起其中一枚戒指,小心翼翼地套进江知野的无名指。戒指的尺寸刚刚好,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冰凉的金属贴着温热的皮肤,传来一阵安心的触感。然后,他把另一枚戒指递到江知野面前。
江知野颤抖着手,拿起戒指,轻轻套进淮序的手指。两枚戒指在暖黄的灯光下,闪着温润的光,像是两颗紧紧依偎的心。
锅里的排骨终于炖好了,浓郁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江知野擦了擦眼泪,转身关了火,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排骨炖好了,我们吃饭吧。”
淮序点点头,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好,吃饭。”
晚餐很丰盛,除了糖醋排骨和番茄炒蛋,还有一碗热乎乎的菌菇汤,一盘清炒时蔬。两人坐在餐桌旁,看着窗外的雪景,吃着饭,偶尔相视一笑,眼里满是藏不住的爱意。暖黄的灯光落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的,像一场盛大的告白。
饭后,淮序牵着江知野的手,走到露台。雪已经下了厚厚的一层,把整个世界都裹成了纯净的白色。远处的大海在夜色里泛着墨色的光,海浪声阵阵,像是一首温柔的摇篮曲。江知野靠在淮序的怀里,抬头看着漫天飞雪,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睫毛上,冰凉的,却带着满心的欢喜。
“你看,雪落在头发上,像不像白头?”江知野轻声问道,伸手拂去淮序发间的雪花。
淮序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嘴唇带着微凉的温度,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像。霜雪落满头,也算共白首。”
江知野笑了,眼泪却又掉了下来。他伸出手,紧紧抱住淮序的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三年前,他以为自己和淮序的缘分,早已在那个深夜的告别里,走到了尽头。他拉着行李箱,独自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寒风刺骨,心也凉得像一块冰。他以为,那场无声的告别,就是他们故事的结局。却没想到,兜兜转转,峰回路转,他们还是回到了彼此身边,把那些错过的时光,那些遗憾的瞬间,一点点补了回来。
“淮序,”江知野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眼里满是笑意,“我们的摄影集,名字就叫《共白首》好不好?”
淮序点点头,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水,指尖温柔:“好,都听你的。”
雪花还在纷纷扬扬地落着,落在两人的头发上、肩膀上,像是给他们披上了一件白色的婚纱。江知野靠在淮序的怀里,看着远处的大海,看着漫天的飞雪,忽然觉得,幸福其实很简单。
幸福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不是跌宕起伏的传奇,而是和喜欢的人,一起看遍世间风景,一起经历柴米油盐,一起在霜雪落满头的时候,笑着说一句“我们,也算共白首了”。
夜深了,雪渐渐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在洁白的雪地上,泛着柔和的银辉。淮序牵着江知野的手,回到温暖的屋里。客厅的暖风机还在吹着,桌上的热茶还冒着袅袅的热气。两人窝在沙发上,盖着同一条羊绒毯,看着窗外的月光,一点点爬上窗台。
江知野靠在淮序的肩膀上,手里握着那本还未出版的摄影集样稿。封面是他亲手设计的——海边的落日下,两个牵手的身影被金色的余晖拉长,身后是波光粼粼的大海,远处的天空,飘着几朵柔软的云。
“淮序,”江知野轻声说,手指轻轻划过封面的剪影,“我以前总觉得,我的人生,就像一张曝光不足的照片,灰蒙蒙的,没有一点光彩。直到遇见你,你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的整个世界。”
淮序收紧怀抱,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声音沙哑而温柔,带着浓浓的爱意:“知野,你才是我的光。是你,把我从过去的阴霾里拉出来,是你,让我重新学会了爱与被爱。”
月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桌上的两枚戒指,在月光下闪着温润的光,像是两颗紧紧依偎的心。
江知野抬起头,看着淮序的眼睛,眼里满是星光。他轻轻凑上前,吻住了淮序的唇。淮序的嘴唇带着温热的温度,混合着雪的清香和茶的醇厚。
窗外的月光皎洁,雪地上泛着银辉,远处的海浪声温柔而绵长。
岁月漫长,余生可期。
霜雪落满头,也算共白首。
这是他们的故事,也是他们往后余生,最温柔的模样。
很多年后,江知野的摄影集《共白首》出版了,扉页上写着一行字:“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淮序每次看到这句话,都会想起那个雪夜,他和江知野站在露台,雪花落在他们的头发上,像一场永不落幕的白头之约。
而江知野,总会在夕阳西下的时候,靠在淮序的肩膀上,看着远处的大海,轻声说:“你看,今天的落日,和我们重逢那天一样美。”
淮序会握紧他的手,十指相扣,在他耳边轻声说:“不,比那天更美。因为,身边有你。”
夕阳的余晖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像是撒了一把碎金。两个相依的身影,在落日的余晖里,被拉得很长很长,直到岁月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