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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七月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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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头,打工是个高危行为。
某黑心企业员工姜楠在下班路上出了一场车祸,不严重,就是死了。
随着马路上一声汽笛的尖锐长鸣,这个上一秒还在回复老板连夺命环消息的卑微打工人两眼一黑,生命永远停留在那个夏天,享年24岁。
大荣的都城长安朱雀街上,一个女死刑犯从昏迷中惊醒。
姜楠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再一睁眼,四肢瞬间肿痛无力,五脏六腑更是阵阵剧痛,仿佛被十几个人拳打脚踢过一般。
咽喉部位是最痛的,脖颈微微一动,便有锥心剧痛袭来,仿佛下一秒自己的脖子就要断裂。
痛……好痛……
姜楠闭着眼,只觉得脖子上仿佛有什么东西环着,颤抖着手摸了过去,竟然是一根吊绳!她心中一凉,迅速摘下,扔出老远。
不对,这是哪儿?
姜楠迅速坐了起来,四下打量一番,只见四面围着栅栏,不见天日,阴森恐怖,墙上点着一盏幽灯,似乎是间牢房。
不多久,只听外面人声喧杂,门前哗啦啦地一阵响,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牢门被推开,影绰绰地进来几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姜楠脑子里一片混沌,扶着额头,借墙上的烛火一看,几个人官服官帽,狱卒打扮的模样。
其中两个狱卒各拎着一半十斤重的方枷,沉甸甸地扣在姜楠的脖子上,姜楠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狱卒顿时对她瞪大了眼,喝道:“老实点!”
接着贴上封条,钉上手杻,把她架出了牢门,押给了来提人的两位皂衣官差。
从阴暗潮湿的地牢里被拽出来,阳光有些刺眼,姜楠不由自主地眯缝起眼睛来,默默地打量了眼前俩人一眼。
只见这俩皂衣官差一个胖一个瘦,互相拱手打着招呼。
“薛福大哥!”瘦的拱手先施一礼。
“王贵贤弟。”薛福点点头,算是还礼。
王贵抱怨起来:“秋后问斩的人忒多,咱们大理寺的两眼一睁就是干活儿。我这都两天没睡好觉了。瞧瞧我这黑眼圈!”
他刚才说的什么?问斩?斩谁?
姜楠一脸懵逼地被驱赶上门前的囚车,还是没有弄清状况,心里浮出每一个穿越人士必现的经典疑问——
这地方怎么这么像古装剧拍摄现场啊!
囚车并没有直接往王贵口中的刑场而去,而是绕着城郭兜来转去,似乎是在游街。
王贵说道:“大哥你见多识广,想我们大荣朝开国二百载,中间有什么断案奇闻没有?说来给兄弟解解闷儿!”
薛福指了指姜楠:“这不有一个现成的?这个女犯杀了刘员外,第一奇案呀,刘员外可是长安有名的大善人,还是左相顾尚书的座上宾,居然就被这么一个小丫头‘咔嚓’一下,宰了。”
姜楠跪在囚车上观望了一路,一听这话,悬着的心好歹是死了,简直哭笑不得欲哭无泪,凭什么别人穿越就是大户人家的嫡女,她穿越就是个死刑犯?
刚死一次,又要死一次,还讲理不讲理?
“慢着。”姜楠心说死也要死个明白,于是忍不住插嘴道,“我想知道,这个刘员外是?”
俩衙役用一种“不是吧你真的假的”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王贵说:“自己杀的都不知道是谁?当然是长安首富刘坚啊。”
废话,她人生地不熟的,当然不知道。姜楠腹诽,讪讪一笑,又问道:“两位大哥,我怎么杀死他的?”
俩衙役对视一眼,薛福道:“他娶你当小妾,洞房花烛夜,宾客散后,趁四下无人,你连捅了他十三刀,刀刀毙命,难道说你都忘了吗?”
姜楠脑子里一片空白,抬起双手,翻过来覆过去,难以置信地看了又看,心说:新婚之夜十三刀,刀刀毙命?这是什么剧本?我再被车撞一下能回家洗澡吗?
王贵便好奇地打量着她,问道:“能嫁给长安第一首富,这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是哪根筋没搭对,竟然直接杀人灭口?”
姜楠更是听得满脸问号:我靠我比你更想知道好吗?!按照穿越宅斗文的套路,我不应该嫁给富商男主以后一路尔虞我诈坐上当家主母的位置然后富可敌国呼风唤雨吗?怎么开局就把貌似男主的家伙给杀了?
姜楠叹了口气,挤出一滴眼泪,开始狡辩:“人根本不是我杀的。您二位不知道,那刘坚表面上是个正人君子,实则冷血无情,暴虐成性……”说着,腿一抬,露出了裙下成片成片地淤青,眼泪哗哗地落了下来,“这些、这些……还有这些,您看看我被打的,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杀得了一个大男人!”
姜楠是这么想的——反正事已至此,街都游了,她也是逃不过一死了。
但是人并不是穿越而来的姜楠杀的,并且从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伤痕来看,刘坚死于原主之手的说法也显得疑点重重。真相究竟如何,尚且没有定论。
没人知道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优势在她,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所以,这个罪她绝不能认。从现在开始到人头落地之前,她要争取一切能够翻供的可能。
姜楠秉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能翻供最好,翻不了就是天要亡她——啊不,是老天爷戏耍她,哪有让重生还直接穿成死刑犯的?
游街游到一半,姜楠眼尖地留意到一抹紫色的身影,那是一名紫衣女子,神色涣散,似乎一直跟着囚车,想上前,却又好像顾虑着什么,姜楠好几次看见她出现在人群里。
更重要的是,这个女子,眉目间竟然与她有几分相似。
姜楠看准时机,喊得惊天动地:“冤枉啊!冤枉!”
两个衙役吓了一跳,此时辰正是京城最忙碌的时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街道两旁人头攒动,都在围着看热闹,人群里交头接耳。
“这游街的是谁呀?”
“你还不知道?年初死掉的大善人刘员外,就是她杀的。”
“可我怎么听着,她像是在喊冤?”
“谁管她是不是冤枉的,各家自扫门前雪,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哪!”
紫衣女子听她喊冤,仿佛受了当头一棒,立刻焦急地拨开人群,连滚带爬地扑到囚车前,边哭边喊道:“姐姐!姐姐!你们要带我姐姐去哪!她是冤枉的!她都说了她是冤枉的!”
囚车停了下来,王贵立马下车来拉人,姜楠急忙喊道:“大哥,让我最后跟我妹妹说句话吧!过了今天,我们姐妹俩就要阴阳两隔了。”
闻言,王贵看向车头的薛福,见他点了头,便也不好说些什么,回到了车上。
姜楠仔细端详了这名女子一番,只见她面色苍白,气质温婉,一双与世无争的杏眼,哭得肿如桃核,这的确像是原主的同胞妹妹,想必为人懦弱胆小,之前一直不敢跟上来,只有激她一下,才敢上来相认。
生死关头,现在也不是客气的时候,姜楠脑子里默算着,飞快地说:“向南走过五个街口,是京兆府衙门,适才我看见有一群达官显贵进了衙门,你去敲登闻鼓喊冤,成与不成,就看你了。”
紫衣女双眼立刻亮了起来,点点头,口中喃喃道:“好,好!我这就去!”
说着,紫衣女拔腿便跑,往南奔去。
囚车的车轮缓缓转起来,姜楠隔一阵便声如洪钟地高喊“冤枉”二字,一直喊到进了法场。
薛福觉得奇怪,进法场后便对台上的行刑官提道:“大人,女犯一路上都在喊冤,实在奇怪,是否需要上报京兆尹蔡大人?”
行刑官坐在主位,不屑地一笑,回道:“聒噪,人证物证具在,她何冤之有?分明是畏罪,胡搅蛮缠罢了。蔡大人日理万机,这点小事,就不要叨扰他老人家了。”
法场外人山人海,京城半数市井百姓都来了,都要看一看这个杀了长安第一首富的毒妇如何被正法。
姜楠跪在行刑台上,胸前半米处摆着一台黑铁铸成的狗头铡刀,心里不禁有些害怕,她豁出去了,冲着桌案后的行刑官喊道:“大人!民女冤枉!人不是民女杀的!”
行刑官厉声道:“法场之上岂能容你信口胡言?你这个蛇蝎妇人,心肠歹毒,害死自己夫君不言,还企图颠倒黑白,临死前还想翻供!这些花言巧语,留着下去跟阎王说吧!”
接着,从签筒里抽出行刑令,掷在地下,向左右两边的刽子手咆哮道:“都愣着干什么?午时三刻已到,斩首。”
刽子手喝了烈酒,红着眼,杀气腾腾地走来,姜楠脑子一片空白,难道说自己刚穿越过来就难逃一死吗?忽然觉得后背一松,原来是背后的斩条被人拔了出来,一股大力把她按在冰冷带着血腥味的狗头铡上,一颗心咚咚直跳,姜楠双目失神,心中的恐慌放到最大,喊道:“我冤枉!我没有杀人!人不是我杀的,为什么要我来顶罪!”
忽然一片狭小的冰凉落在她的脖子上,冷得她打了一个激灵,她听见台下百姓们纷纷的惊叫声:
“咦?下雪了?”
“七月飞雪!苍天显灵,莫非真的有冤?”
刽子手也明显面露疑色,回头望向行刑官,后者瞪了他一眼,示意继续行刑,于是神色一凛,扶着铡刀便要按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法场之外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一红衣青年腰跨一柄长刀,怒喝:“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