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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秋猎风波与成长的轨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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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末的皇宫重新被暑热笼罩,但御书房四角放置的冰盆让室内保持着宜人的凉爽。景安盘腿坐在窗边的软榻上,面前摊着一本《孙子兵法》,眉头紧锁,嘴里念念有词。
许墨离从奏折堆中抬起头,看见少年这副模样,不禁莞尔:“看不懂?”
“不是看不懂……”景安苦恼地抓抓头发,“是觉得太复杂了。什么‘兵者诡道’,什么‘上兵伐谋’,打仗不是应该堂堂正正吗?”
许墨离放下朱笔,走到他身边坐下:“战争从来不是儿戏。所谓‘诡道’,是为了以最小代价取得胜利。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是最好的。”
景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眼睛一亮:“那墨离打仗的时候,用过‘诡道’吗?”
许墨离沉吟片刻:“用过。三年前收复失地那场战役,敌众我寡,正面交锋必败无疑。我便佯装撤退,诱敌深入,再断其粮道,合围歼之。”
“哇!”景安满脸崇拜,“墨离好厉害!那……那会死很多人吗?”
这个问题让许墨离沉默了一瞬。他眼前浮现出战场上的景象——烽烟、鲜血、倒下的将士。那些都是他亲手布置的棋局中的代价。
“战争难免有伤亡。”他最终说,声音有些低沉,“所以为君者,更要慎战。每一次出兵,都要反复权衡。”
景安察觉到许墨离情绪的变化,小心翼翼地问:“墨离……会难过吗?那些死去的将士……”
“会。”许墨离答得坦诚,“所以朕每年清明都会去太庙祭奠,给阵亡将士的家属发放抚恤。这是朕能为他们做的,仅此而已。”
景安看着许墨离平静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总是强大的帝王,肩上的担子远比想象中沉重。他挪了挪位置,凑近一些,小声说:“那以后墨离难过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可以给你讲笑话,虽然可能不好笑……”
许墨离转头看他,少年眼中纯粹的关心让他心中一暖。他伸手揉了揉景安的头发:“好,朕记着了。”
八月初,许墨离兑现承诺,开始教景安真剑。第一堂课在练武场的角落进行,除了他们,只有德明和两名亲信侍卫在场。
“真剑与木剑不同,它有自己的‘重量’。”许墨离将一柄未开刃的练习剑递给景安,“你要感受它的重心,学会与它共舞,而不是被它拖着走。”
景安接过剑,沉甸甸的手感让他下意识调整了握姿。许墨离点点头:“不错,记住这个感觉。”
接下来是基础剑招的练习。同样的动作,用真剑做起来比木剑困难数倍。景安一遍遍重复着劈、刺、撩、挡,汗水很快浸湿了衣背。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喊停。
“手腕放松,别太僵硬。”许墨离不时纠正他的动作,“对,就是这样。记住,剑是你手臂的延伸。”
一个时辰后,许墨离叫停了练习。景安的手已经抖得几乎握不住剑,虎口处磨出了水泡。许墨离检查了一下,眉头微皱:“今天就到这里。德明,去取药膏来。”
“我还能再练一会儿……”景安小声说。
“欲速则不达。”许墨离语气严厉,“剑术不是一日之功。你手上的伤若不处理好,明天连剑都拿不起来。”
景安这才乖乖放下剑。德明取来药膏,许墨离亲自为他涂抹。清凉的药膏缓解了疼痛,景安看着许墨离专注的神情,忽然说:“墨离以前练剑的时候,也会受伤吗?”
“当然。”许墨离头也不抬,“朕十岁开始学剑,第一年手上的水泡就没断过。先帝说,这是每个习剑者都要经历的。”
“先帝……”景安很少听许墨离提起父亲,“他对墨离很严格吗?”
许墨离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很严格。他是马上皇帝,认为皇子必须文武双全。朕五岁启蒙,七岁习武,十岁随他上朝听政。一年中难得有几天清闲。”
景安想象着小小的许墨离每天读书练武的场景,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他忽然明白,许墨离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和担当,是怎样被锤炼出来的。
“那墨离小时候……会觉得很累吗?”他轻声问。
许墨离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累,但也充实。先帝虽然严格,但教会了朕如何做一个君王,如何担起江山社稷。”他顿了顿,声音柔和下来,“所以朕现在对你,是不是太宽松了?”
景安立刻摇头:“才没有!墨离对我很好,特别好!”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我也在努力,努力变得更强,不辜负墨离的教导。”
许墨离看着少年认真的表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拍拍景安的肩:“去沐浴更衣吧,一会儿来用晚膳。”
“好!”景安站起身,虽然手上还疼,但心情很好。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墨离,今晚我想吃桂花糕!”
“朕让御膳房准备。”许墨离应道,看着少年欢快的背影,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日子在规律的训练和学习中流逝。景安的剑术进步明显,虽然离高手还差得远,但基本的防身已经足够。更让许墨离欣慰的是,景安在保持天性的同时,也开始懂得分寸和规矩。
八月中旬的一个午后,许墨离正在御书房接见几位大臣,商议秋收和赋税事宜。景安原本在隔壁看书,忽然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论声。
“陛下,江南去年水患,今年又遇蝗灾,若不减免赋税,恐怕民心生变啊!”这是户部侍郎的声音。
“减免?说得轻巧!”另一个声音反驳,“北方军饷、河工修缮、官员俸禄,哪一项不要银子?都减免了,朝廷拿什么运转?”
“可若逼得百姓造反,损失更大!”
“那也不能……”
争论声越来越大,景安放下书,有些担心地走到门边。透过缝隙,他看见许墨离端坐案后,面色平静地听着,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终于,在争论达到白热化时,许墨离开口了:“都说完了?”
声音不高,却让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江南灾情,朕已派钦差实地勘察。具体减免多少,等奏报回来再议。”许墨离缓缓道,“至于北方军饷,不能减。边关不稳,何谈内政?河工修缮也不能停,今年若再发大水,损失更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至于官员俸禄……传朕旨意,从下月起,所有四品以上官员俸禄减半,为期三月。省下的银子,一半赈灾,一半补军饷。”
此言一出,几位大臣面面相觑,但无人敢反对。许墨离的这个决定,既保全了各方利益,又展现了朝廷与民共渡难关的决心。
“陛下圣明。”众人齐声道。
“若无其他事,退下吧。”
大臣们鱼贯而出。景安连忙退回隔壁房间,假装还在看书。等人都走光了,他才走进御书房。
“墨离好厉害!”他由衷赞叹,“三言两语就把问题解决了。”
许墨离揉了揉眉心,露出些许疲惫:“只是权衡罢了。治国之道,很多时候就是在各种利弊中寻找平衡点。”
景安走到他身后,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按在他肩上:“墨离累了吗?我帮你揉揉。”
许墨离身体一僵——从没有人敢这样碰他,即便是最亲近的侍从。但肩上那双温热的手笨拙却轻柔的动作,让他慢慢放松下来。
“跟谁学的?”他问。
“以前我爹累了,我娘就这样帮他揉肩。”景安小声说,“我偷偷学的,可能做得不好……”
“很好。”许墨离闭上眼,享受这难得的放松时刻。少年的手法生疏,但那份心意让他心头温暖。
窗外蝉鸣阵阵,室内却一片宁静。许墨离忽然想,若是每天处理完政务,都能有这样片刻的安宁,该多好。
九月初,秋意渐浓。御花园里的桂花开了,香气飘满整个皇宫。景安最喜欢的季节到了,不仅因为天气凉爽,更因为许墨离承诺的秋猎即将到来。
“墨离,我们什么时候去西山猎苑?”几乎每天,景安都要问一遍。
“十月初。”许墨离每次都耐心回答,“等秋收基本结束,朝中事务安排妥当。”
“还有一个月啊……”景安掰着手指算日子,一脸期待又迫不及待的表情,逗得许墨离忍不住笑。
为了秋猎,景安的训练更加刻苦。他不仅练剑,还苦练骑射。许墨离专门拨了两名侍卫教他射箭,起初景安连弓都拉不开,但一个月后,已经能在三十步外射中靶子了。
“进步很快。”许墨离检查他的成果,满意地点头,“到了猎苑,朕带你打兔子。”
“我想打更大的!”景安眼睛发亮,“鹿,或者野猪!”
许墨离失笑:“野心不小。野猪可不好对付,发起狂来比老虎还危险。”
“有墨离在,我不怕。”景安理所当然地说。
这份全然的信任让许墨离心中一暖,但他还是严肃告诫:“猎场如战场,不可掉以轻心。到了那里,一切要听朕的安排,不可擅自行动。”
“我保证!”景安举起手,做发誓状。
九月中旬,朝中出了一件大事——江南巡抚奏报,查出一起巨额贪污案,涉及赋税银两五十万两,牵扯官员二十余人,其中甚至有两位京官。
许墨离震怒,连夜召集刑部、大理寺官员议事。御书房的灯亮到凌晨,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景安原本已经睡下,但半夜醒来发现许墨离还没回来,便起身去寻。走到御书房外,他听见里面传来许墨离冰冷的声音:
“五十万两,够江南十万灾民一年的口粮。这些人也敢贪?也配为父母官?”
“陛下息怒,此案牵连甚广,需谨慎处置……”有人劝道。
“谨慎?”许墨离冷笑,“朕就是太‘谨慎’,才让他们敢如此肆无忌惮!传朕旨意,所有涉案官员,无论品级,一律收监。主犯三日后问斩,从犯流放三千里,永不录用!”
“陛下,这……会不会太严苛?恐引起朝野震动……”
“严苛?”许墨离的声音陡然提高,“若对他们仁慈,就是对百姓残忍!此事不必再议,按朕说的办!”
里面沉默片刻,随后是众人告退的声音。景安连忙躲到柱子后,看着大臣们面色凝重地走出来。等人都走光了,他才小心翼翼地走进御书房。
许墨离背对着门站在窗前,身影在烛光下拉得很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和疲惫。景安轻声唤道:“墨离……”
许墨离转过身,眼中的凌厉还未完全散去,但在看到景安的瞬间柔和下来:“怎么还没睡?”
“我担心你。”景安走到他身边,仰头看他,“墨离在生气吗?”
许墨离长长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不是生气,是失望。朕给他们高官厚禄,指望他们为民请命,他们却……却如此对待百姓的信任。”
景安不太懂朝政的复杂,但他能感受到许墨离的难过。他想了想,说:“我爹以前常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好官肯定比坏官多,墨离不要因为几个坏人,就对所有人失望。”
这番天真的安慰让许墨离心中一动。他拉过景安,让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你爹说得对。是朕钻牛角尖了。”
景安见他脸色好转,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我让御膳房做的桂花糖,很甜。墨离吃一块,心情会好。”
许墨离接过糖,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确实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他看着景安关切的眼神,忽然说:“安儿,若有一天,你发现朕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会失望吗?”
景安愣了一下,随即用力摇头:“不会!墨离就是最好的!虽然……虽然有时候很凶,但都是为了国家好,我知道的。”
许墨离笑了,那笑容里有些许释然:“你这孩子,总是这么简单直接。”
“简单不好吗?”景安歪着头问。
“好。”许墨离认真地说,“在这深宫里,简单是最难得的。”
那晚,许墨离处理完最后几份奏折,和景安一起走回寝宫。月光洒在青石路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
“墨离。”
“嗯?”
“当皇帝是不是很累?”
“……有时候是。”
“那……那我以后会努力帮你分担。”
许墨离停下脚步,看着少年在月光下清澈的眼眸。良久,他轻轻拍了拍景安的肩:“好,朕等着那一天。”
九月末,秋猎的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与此同时,暗卫送来了关于宗室的最新动向——宁郡王被禁足后,他的父亲老宁王几次求见许墨离,都被婉拒。而其他几位王爷,似乎也蠢蠢欲动。
“他们在串联。”暗卫首领跪在御书房内,低声禀报,“似乎想在秋猎时有所动作。”
许墨离面沉如水:“具体计划?”
“还不清楚。但他们多次提到景安少爷,恐怕……目标是他。”
许墨离的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他早就料到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他们敢在秋猎这样的大型场合动手。
“加派人手保护景安,但要隐秘,不能让他察觉。”许墨离沉声下令,“另外,查清楚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是单纯的刁难,还是……更危险的计划。”
“是!”
暗卫退下后,许墨离走到窗前,望着西山的方向。秋猎本应是放松的场合,如今却可能成为一场暗潮汹涌的较量。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绝不能让景安受到任何伤害。
十月初三,圣驾启程前往西山猎苑。
这次的队伍比夏天更加庞大,除了侍卫、宫人,还有大批随行的宗室、官员。景安和许墨离依然同乘一辆马车,但这次的气氛明显不同——许墨离一路上都在看奏折和密报,眉头微蹙。
“墨离,很忙吗?”景安小声问。
“有些事要处理。”许墨离放下手中的文书,看向景安,“安儿,到了猎苑,你要时刻跟在朕身边,不要独自行动,明白吗?”
景安点点头:“我知道,墨离说过很多次了。”
“这次不一样。”许墨离神色严肃,“西山猎苑人多眼杂,不比行宫。有些人对你不怀好意,朕担心他们借机生事。”
景安愣了愣:“是因为……我是平民,却得墨离宠爱吗?”
“不止如此。”许墨离没有隐瞒,“有些人觉得,朕对你的宠爱,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不敢直接针对朕,便想从你下手。”
这话说得直白,景安沉默了。良久,他才低声说:“墨离,我是不是……不该留在宫里?”
“胡说什么。”许墨离语气严厉,“朕说过,你值得这一切。那些人若真有本事,就该来跟朕正面较量,为难你算什么?”
“可是……”
“没有可是。”许墨离打断他,“你只需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有朕在,无人能伤你分毫。”
景安看着许墨离坚定的眼神,心中的不安渐渐散去。他用力点头:“我相信墨离。”
两天后,队伍抵达西山猎苑。猎苑占地极广,依山而建,营帐连绵数里。主帐自然是许墨离的,景安的帐篷就在旁边,比夏天的行宫更近。
安顿下来后,许墨离立即召集侍卫统领和暗卫首领,再次确认防卫安排。景安则被允许在营地内走动,但身后始终跟着两名侍卫——这是许墨离的安排,美其名曰“向导”,实则是保护。
猎苑的气氛与行宫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阳刚之气,随处可见盔明甲亮的侍卫、矫健的战马、锃亮的兵器。宗室子弟们三五成群,或比试射箭,或炫耀骑术,空气中弥漫着竞争的气息。
景安好奇地四处张望,很快吸引了不少目光。那些目光中有好奇、有打量,也有不加掩饰的敌意。
“这就是陛下宠爱的那个平民小子?”不远处,几个锦衣少年聚在一起,低声议论。
“看着也就一般,不知陛下看上他什么。”
“听说剑术不错,宁郡王都吃过亏。”
“哼,那是宁郡王轻敌。真要较量,一个平民能有多厉害?”
议论声不大,但景安还是听到了。他脚步顿了顿,但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许墨离说过,不必在意旁人眼光,他记住了。
第一天的活动是开猎仪式。许墨离身着戎装,骑在踏雪上,英武非凡。他亲手射出第一箭,命中百步外的鹿形靶心,赢得满场喝彩。
“好!”景安在人群中用力鼓掌,眼睛亮晶晶的。
仪式结束后,许墨离回到主帐,景安跟了进去。一进门,许墨离就屏退左右,神色凝重地对景安说:“暗卫来报,有人在你帐篷附近窥探。”
景安心里一紧:“是什么人?”
“还不确定,但很可能是宁郡王那边的人。”许墨离沉声道,“今晚你就睡在朕这里,不要回去了。”
景安愣了愣:“这……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许墨离不容置疑,“安全最重要。”
当晚,景安在主帐内打了地铺。虽然许墨离让他睡床,但他坚决不肯:“墨离是皇帝,怎么能睡地上?我睡这里就好,很舒服。”
许墨离拗不过他,只能由他去。夜深人静时,许墨离躺在榻上,听着地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这个少年,总是这样懂事得让人心疼。
第二天是正式围猎。许墨离本想让景安留在营地,但景安坚持要跟去:“墨离答应带我打猎的!”
“今天人多,不太安全。”许墨离试图劝说。
“那我更要去!”景安难得地固执,“墨离说过,不能因为害怕就退缩。而且有墨离在,我不怕。”
许墨离看着少年坚定的眼神,最终妥协了:“好,但你要答应朕,绝不能离开朕的视线。”
“我保证!”
围猎队伍浩浩荡荡出发。许墨离带着景安和一队亲卫,选择了一条相对平缓的路线。起初一切顺利,景安甚至射中了一只野兔,高兴得手舞足蹈。
“墨离你看!我打到的!”他举着兔子,满脸得意。
许墨离笑着点头:“不错,有进步。”
然而好景不长。中午时分,队伍在一处山谷休息时,异变突生。
一支冷箭从林中射出,直指景安!
“小心!”许墨离反应极快,一把将景安拉到身后,同时挥剑格挡。箭矢被击落在地,但紧接着,更多的箭从四面八方射来。
“有刺客!保护陛下!”侍卫统领大声呼喊,亲卫们迅速组成防御阵型。
许墨离将景安护在身后,眼神冷冽如冰。他扫视四周,很快判断出刺客的位置和人数——大约二十人,藏在树林和岩石后,训练有素,显然是早有预谋。
“墨离……”景安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握着剑的手很稳。
“别怕,跟紧朕。”许墨离沉声道,同时指挥侍卫反击。
战斗爆发得突然而激烈。刺客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景安。他们不顾一切地冲过来,甚至不惜以命换命。许墨离的侍卫虽然精锐,但人数处于劣势,很快就有几人受伤。
“陛下,这样下去不行!”侍卫统领边战边喊,“臣掩护,您带景安少爷先撤!”
许墨离却摇头:“他们就是要逼朕分开。一旦分散,更容易各个击破。”他眼神一凛,忽然高声道,“暗卫何在!”
话音刚落,数十道黑影从林中掠出,加入战团。这些是许墨离暗中布置的暗卫,一直潜伏在周围。他们的加入立刻扭转了战局,刺客们开始节节败退。
但就在这时,一支箭以刁钻的角度射来,目标是景安的后心!许墨离察觉到危险,想也不想,转身将景安护在怀中——
“噗”的一声,箭矢射中了许墨离的左臂。
“墨离!”景安惊叫。
“没事。”许墨离脸色一白,但手中剑势不停,反手斩杀了冲上来的刺客。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染红了衣袖。
暗卫们见陛下受伤,攻势更猛。不到一刻钟,刺客全部伏诛,只留了两个活口。
“陛下!您的伤……”侍卫统领跪倒在地,满脸自责。
“无碍。”许墨离撕下一截衣袖,草草包扎伤口,目光落在被制住的两个刺客身上,“带回去,朕要亲自审问。”
他又看向景安,少年脸色苍白,眼中含泪,正死死盯着他受伤的手臂。“安儿,吓到了吗?”
景安摇摇头,又点点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墨离受伤了……是因为我……”
“不是因为你。”许墨离用没受伤的手擦去他的眼泪,“是因为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别哭,朕没事。”
但景安哭得更凶了。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给许墨离带来了怎样的危险。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他,许墨离根本不会受伤。
回营地的路上,景安一直沉默不语。许墨离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此时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营地已经得到消息,太医早早等候在主帐内。箭伤不深,但需要仔细处理。许墨离脱下外衣时,景安看到他左臂上不止一道伤疤——那是多年征战的印记。
“陛下,箭上有毒!”太医检查后惊呼,“幸好毒性不强,但需要立刻解毒。”
许墨离脸色不变:“那就解。”
解毒的过程很痛苦,许墨离额上渗出冷汗,但一声未吭。景安站在一旁,紧紧咬着嘴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等一切都处理完,已经是傍晚。许墨离因为失血和毒性,有些虚弱,但坚持要审问刺客。
“陛下,您需要休息……”德明劝道。
“朕没事。”许墨离摆摆手,看向景安,“安儿,你先去休息。”
“我不走。”景安固执地站在原地,“我要知道是谁要害墨离。”
许墨离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
两名刺客被带进来,跪在地上。许墨离坐在案后,虽然脸色苍白,但气势不减:“谁派你们来的?”
刺客沉默。
“不说?”许墨离冷笑,“你们应该知道,朕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开口。”
其中一人忽然抬头,死死盯着景安:“都是因为这个祸水!陛下,您为一介平民如此,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放肆!”德明喝道。
许墨离却抬手制止他,冷冷地看着刺客:“朕如何行事,轮不到你来评判。说,主使是谁?”
“没有主使!”刺客咬牙道,“是我们看不惯陛下被妖人迷惑,自发行动!”
“自发行动?”许墨离嗤笑,“二十名训练有素的刺客,精良的武器,周密的计划,你告诉朕是自发行动?真当朕是三岁孩童?”
他站起身,走到刺客面前,声音冷如寒冰:“朕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说出主使,朕留你们全尸。否则……诛九族。”
最后三个字说得极轻,却重如千钧。两名刺客脸色剧变,诛九族——这是最残酷的刑罚。
良久,一人崩溃了:“是……是宁王!宁王指使的!他说只要除掉景安,陛下就能回归正途……”
“宁王。”许墨离眼中寒光一闪,“好,很好。”
他挥挥手:“带下去,严加看管。”
刺客被拖走后,帐内一片寂静。景安呆呆地站在原地,消化着刚才听到的信息。宁王——老宁王,宁郡王的父亲,先帝的堂弟,许墨离的叔父。
“墨离……”他艰难地开口,“是因为我,你才和宗室……”
“不是。”许墨离打断他,声音疲惫但坚定,“朕与宗室的矛盾,早就存在。你只是他们找的借口罢了。”
他走回座位,看着景安:“安儿,你要明白,这深宫之中,权位之争从未停歇。即便没有你,他们也会找其他理由。所以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景安低着头,没有说话。道理他都懂,但看到许墨离因自己受伤,他还是无法释怀。
许墨离知道他在想什么,柔声道:“过来。”
景安走到他身边。许墨离用没受伤的手握住他的手腕,认真地说:“听着,朕为你挡箭,不是因为你是谁的救命恩人,也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你是景安,是朕在这深宫里最在意的人。保护在意的人,需要理由吗?”
景安怔怔地看着他,眼泪又涌了上来:“可是……可是墨离是皇帝,不应该为了我冒险……”
“皇帝也是人。”许墨离轻声道,“也有想要保护的人。安儿,你让朕知道,朕不只是皇帝,还是一个有血有肉、会关心、会在意的人。这很重要,比你想的要重要得多。”
这番话他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重重地落在景安心上。少年愣了很久,才抽抽鼻子:“那……那墨离答应我,以后不要再为我受伤了。我也可以保护自己,我……我会变强的。”
“好,朕答应你。”许墨离微笑,“但你也要答应朕,不要因为今天的事就改变自己。你还是你,那个简单快乐的景安。那些阴谋算计,让朕来处理就好。”
景安用力点头:“我答应。”
那一夜,景安坚持要守在许墨离帐中。许墨离拗不过他,便让他在旁边搭了个小床。夜深人静时,许墨离因为伤口疼痛而无法入眠,便侧头看着熟睡的景安。
月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洒进来,落在少年安静的睡颜上。许墨离想,或许这就是他想要守护的——这份纯粹,这份天真,这份在深宫中难得的人间烟火。
第二天,许墨离受伤的消息传遍猎苑。老宁王第一时间前来请罪,跪在主帐外,痛哭流涕地说自己教子无方,但坚决否认与刺客有关。
许墨离没有见他,只传出一句话:“宁王年事已高,回府静养吧。没有朕的旨意,不得离府。”
这是变相的软禁。消息一出,宗室震动。所有人都明白,许墨离这是杀鸡儆猴,用宁王来警告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秋猎提前结束。回京的路上,气氛凝重。许墨离的伤需要静养,所以行程放慢了许多。景安一直守在他身边,端茶倒水,无微不至。
“朕没那么脆弱。”许墨离无奈地说。
“太医说了,要好好养伤。”景安严肃得像个小大人,“墨离要听话。”
许墨离失笑,却也没有反对。他发现,被景安照顾的感觉,并不坏。
十月中旬,他们回到皇宫。许墨离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但景安还是坚持每天监督他换药、休息。
“安儿,你越来越像德明了。”许墨离开玩笑说。
“德明公公说,要照顾好墨离。”景安认真地回答,“而且,这是我应该做的。”
许墨离看着少年忙碌的背影,心中温暖。这次遇刺事件,虽然凶险,却让景安成长了许多。他依然天真,依然单纯,但多了一份责任感和担当。
十一月初,许墨离伤愈。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正式下旨,将景安录入皇家宗谱,赐姓许,封为“安宁侯”。
这道旨意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以李尚书为首的一批老臣激烈反对,认为平民入宗谱,有违祖制。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李尚书跪在殿前,声泪俱下,“宗谱乃皇室根本,岂能随意录入外人?此举恐动摇国本啊!”
许墨离端坐龙椅,面色平静:“李爱卿,景安救驾有功,以国士待之,有何不可?何况,他如今是朕的义弟,何来‘外人’之说?”
“义弟?”众臣哗然。
“没错。”许墨离站起身,缓缓走下玉阶,“朕与景安,虽无血缘,却胜似手足。他纯善忠直,多次救朕于危难。这样的人,难道不配入宗谱吗?”
他环视众臣,目光如电:“还是说,在诸位眼中,血脉高于人品,出身重于德行?”
殿内鸦雀无声。
许墨离继续道:“朕意已决。安宁侯虽入宗谱,但不享继承之权,不参与朝政,只领虚衔。如此,诸位可还有意见?”
这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不享继承权,不参与朝政,意味着景安不会威胁到任何人的利益。反对的理由,也就站不住脚了。
李尚书张了张嘴,最终颓然道:“陛下圣明,臣……无异议。”
“那就这么定了。”许墨离袍袖一挥,“退朝。”
册封典礼在三天后举行。景安穿着侯爷的朝服,虽然有些不适应,但在许墨离鼓励的目光下,还是完成了所有仪式。
“从今天起,你就是安宁侯了。”典礼结束后,许墨离对他说,“有了这个身份,那些人想动你,也要掂量掂量。”
景安低头看着身上的朝服,轻声问:“墨离,我做这个侯爷,合格吗?”
“合格。”许墨离肯定地说,“你会是一个好侯爷,就像你是一个好弟弟一样。”
景安抬起头,眼中闪着光:“那我会努力,不辜负墨离的期望。”
冬天来了,皇宫又披上银装。景安十七岁的生辰在雪中度过,许墨离送他一把宝剑——剑身修长,寒光凛冽,剑柄上刻着“安宁”二字。
“这是朕命工匠特意打造的。”许墨离说,“愿你持此剑,护己身,安君心。”
景安接过剑,郑重地握在手中:“我会的。”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漫长,但御书房里总是温暖的。景安在读书练剑之余,开始学习管理自己的侯府——虽然那只是个虚衔,但许墨离还是给他配了府邸和下人,让他学着打理。
“侯爷,这是府中这个月的账目。”管家恭敬地递上账本。
景安接过,认真地看起来。他识字还不多,很多地方看不懂,便记下来,等许墨离有空时请教。
“这里,支出为什么这么多?”他指着一项问。
“回侯爷,那是修缮屋顶的费用。府邸年久失修,有几处漏雨。”
景安想了想:“那能不能只修漏雨的地方?其他不急的,等明年春天再说。省下的钱,可以买些棉衣,发给附近的穷人。”
管家愣了愣,随即躬身:“侯爷仁善,老奴这就去办。”
许墨离听说这件事后,很是欣慰。景安虽然单纯,但心地善良,懂得体恤百姓。这样的品质,在这深宫中尤为珍贵。
除夕夜,宫宴再次举行。这次,景安以安宁侯的身份出席,坐在许墨离下首。没有人再敢议论他的出身,至少表面上没有。
宴会上,景安看到了宁郡王。他坐在角落里,神色阴郁,与去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判若两人。景安本想过去打个招呼,但被许墨离拦住了。
“不必理他。”许墨离低声道,“他父亲的事,与你无关。”
景安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看了宁郡王一眼。那个人也正看着他,眼神复杂,有怨恨,有不甘,也有一丝……羡慕?
宴会进行到一半,许墨离忽然宣布:“开春后,朕将南巡江南,视察灾后重建情况。安宁侯随行。”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南巡是大事,带上景安,意味着许墨离对他的信任已经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景安自己也愣住了。他看向许墨离,后者对他微微一笑,举杯示意。
那一晚,景安失眠了。他躺在寝宫的床上,望着帐顶,心中百感交集。一年前,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少年,现在却成了侯爷,还要随驾南巡。
变化太快,快得让他有些不安。但他想起许墨离的话——无论身份如何变化,他都是景安,那个简单快乐的少年。
“我会记住的。”他对自己说,“永远记住。”
窗外,雪花静静飘落,覆盖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冬天终会过去,春天终会到来。而他们的故事,还将继续,在这个充满权谋与温情、复杂与简单的深宫里,书写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