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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买裤子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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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时差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梁成高估了自己的睡眠质量,吃了片褪黑素,才在4点前将将睡着。
闹钟响第三遍的时候他才睁开眼。
“噔噔噔”,有人在敲门。
“成成,起床了吗?”是梁既白。
“起……”梁成清了清嗓子,“起了。”嗓子还是有些哑。
“7点半楼下吃早餐,我们在餐厅等你。”
“知道了。”答应完,梁成起身,找了套干净衣服去浴室冲了个澡。
洗漱完,看着衣架上唯一一件羽绒服,梁成犹豫了一下,把手帕纸从兜里拿了出来,将羽绒服和其他待洗的衣服一起扔进脏衣篓。
民宿里温暖如春,穿着T恤也不冷,但总要出门。
梁成路过客厅,在前台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身材过瘦,可为人很热情,一身藏蓝色的制服穿得极其板正,能和五星级酒店的前台相媲美。而最独特的,是对方的头发染了金灿灿的黄毛。
“哥,你醒了啊。”黄毛说,“梁导他们都在餐厅,你往那边走,门口挂了餐厅的牌,好认。”
又介绍道:“今儿早上有豆浆、牛奶、小米粥、鸡蛋、油条、榨菜、青椒鸡蛋饼和茄子包,你想吃啥自己拿,都免费嗷。要是想吃别的可以点,桌上扫码下单,但这就得自己花钱了。”
昨晚的夜宵,覃老板可根本没提要钱的事。
“你们这儿包夜宵吗?”
“只包早饭嗷。”
那就是老板赠送?
梁成无从确认。他跟对方道了谢,四下看了看,问:“覃老板呢?没在?”
“他事儿多,经常不着家。”黄毛提到覃老板时话里的亲近不做假。
所以梁成问:“您也姓覃吗?是覃老板的亲戚?”
“结拜兄弟算亲戚吗?要算,那就是。”黄毛说,“我姓杨,整个镇上就我哥自个儿姓覃。”
“嗯?”梁成有些诧异,“覃老板不是本地人?”
“是啊,咋可能不是,我哥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但我叔我婶不是。”
按照黄毛的说法,怎么说镇上得有两个姓覃的人——覃老板和他父亲或者母亲。为什么又说只有覃老板一个人姓覃。
除非覃老板不随父姓也不随母姓。要不然……
梁成心里隐约有猜测,但可能涉及到个人隐私了,他没再问下去,告诉他203房间的脏衣篓里有衣服要洗。
“能整!”黄毛答应得很痛快,“房间要收拾不?”
梁成点了点头,“行李箱别动。”
“明白!”黄毛拿笔迅速在一个本子上记着什么,看上去挺专业的样子,“那我安排刘姨给你打扫房间,保证干得利利索索的。”
他指了指前台的一个二维码:“这是问卷调查,填房间号就行,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尽量满足哈。”
梁成扫了码,往下滑看了看问卷的内容,详细得令人咋舌。从床品到洗漱用品,从空气清新剂到洗涤剂,从住宿到饮食,都是细节。
覃老板不一般啊。梁成在心里感叹。
一个县级市下辖的乡镇,与平常可见的农家乐相比,这家民宿实在是有些突兀,鹤立鸡群一般。很多旅游城市的民宿都做不到这种程度。
“覃老板真厉害。”他感慨了一句。
“那当然了。”黄毛与有荣焉,“我哥当年可是市里的高考状元,被清北抢着要,那文化水儿老高了。”
“清北啊。他选了哪个?”
“前头那个。”
校友?那还真是巧了。
梁成挑眉:“专业呢?”
黄毛想了一下没想起来,“肯定是去学怎么挣钱的。”
“经管?”
“差不多?我忘了嗷。”
吃饭时,梁成向梁既白问起他和覃老板的认识过程。
梁既白说:“当时和政府谈合作时,对方介绍的,说靠谱。”
事实证明,确实靠谱。节目一共拍四期,梁既白最烦的是跟当地人扯皮。换了四个地点,就这儿办事办得最痛快。有聊不明白的,找覃老板绝对好使。
梁成又问:“他去接机,你跟他说过我是谁,给他看过照片吗?”
“这又不是相亲,看什么照片。”梁既白回忆了一下,“只说了你是我外甥,叫梁成,岁数和他差不多。我以为是你去停车场找他,所以给了你他的联系方式和车牌号。咋了,突然问这个干嘛?”
梁成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吃完饭,他回房间拿上无人机,又跟梁既白借了一身厚衣服,出发前往旅行社。
这一期的旅行社定在了老街,在镇上偏北的地方,离民宿不远。节目组将当地的一个平房改造成了二层小楼,同样是俄式风格。楼前围了一个院子,院子里建了两个偏厦供工作人员临时落脚。
梁成找了一处空旷的场地给无人机预热,低空飞了一阵。气温太低,无人机的各部件需要时间适应温度。
总摄影张锐在一旁看着他的操作,跟他讲待会儿节目嘉宾来了要拍什么,怎么拍。
“不是说8点到吗?”现在8点早过了。
“是你舅没跟你说清楚吧。”张锐胖胖的,戴着狗皮帽子,穿着一身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坐在小马扎上,又像土匪又像老农民。
“8点到牡丹江机场,路滑车不敢快开,保守估计9点能到镇上。”张锐看了看他冻得通红的鼻尖和缩在袖子里的手,喊常务助理,让拿副口罩和手套来。
“你先拍一段我看看,要是行,咱们就不试了,回屋里暖和去。”
十分钟后,梁成坐在小太阳前,烤着暖洋洋的光,喝着张锐分给他的枸杞红枣茶,听着娱乐圈的八卦昏昏欲睡。
8点47分,摄像组群里发来消息,说嘉宾A还有二十分钟即将抵达镇上。
张锐喊梁成,梁成戴上帽子,把拉链拉到最高,全副武装之后,带着他的无人机出门了。
车辆从南边驶来,梁成沿着镇上的主路一直往南走。
路上的积雪只化了中央的一窄溜,路边行人走路的地方,一脚下去,鞋能淹一半。
梁成庆幸自己有防水的高帮徒步鞋,但衣服肯定得买,他总不能这十几天都穿梁既白的。
无人机越飞越远,飞过房屋、行人、枯萎的树。梁成边往前走边低头盯着屏幕,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辆熟悉的车。
凯雷德。车停在一栋房屋前,跟凯雷德比,房子竟然不比它大多少。
梁成让无人机下降一些,在周边转了转,看到了房屋上褪了色的牌子:吉祥照相馆。
照相馆看上去有些年数了,门窗上浅蓝色的漆已经变得斑驳,像是轻轻一碰就酥得掉渣。室内外温差过大,玻璃上结了窗花。无人机拍不到里面,梁成只好放弃。
回到主线上,梁成继续往前走着,熟悉路线,也熟悉飞行环境。
镇上没有很高的建筑物,空中的视野开阔。没到9点,路上只有零星几个行人,小镇像是被白雪施法掩藏的世外桃源,有幸能独居一隅守着几十年如一日的平静。
只是这片平静即将被打破。梁成想象不到节目播出后,这里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当地人的衣食住行会受到怎样的影响,这样的变化是好还是坏,是人们希望看到的吗?
梁成没有答案。
一辆宝蓝色的别克gl8踏雪而来,溅起稀碎的石子,噼啪作响地砸在道路护栏上。
车身上贴着节目的logo和名称,随着季节变换,主色调变成了雪花白,图案也换成了小镇的标志物——东北虎、铁路、俄式建筑、木雕等等。
梁成按照杨锐的要求拍了车辆的前身、侧面和飞驰而去的景象,最后拉一个广角的全景。
再多的就拍不了了。气温零下,电池掉电的速度太快了,拍到现在没炸机算运气好。
梁成操控无人机降落,关机,把电池拆了揣进了兜里。兜里有杨锐送的暖手贴和两块备用电池。
无人机再次起飞,径直飞回旅行社。正好赶上嘉宾A走进院内。
大概是听到了无人机的嗡鸣声,对方抬起头,朝无人机挥了挥手,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
无人机一路护送她进屋,在空中盘旋。梁成看到张锐比了个降落手势,意思是可以结束拍摄。
这次任务算完成了。梁成原路返回。
梁既白的秋裤明明带着厚绒却像带着一层纱网,冷风毫无顾忌地往里钻,直刮着皮肉。
梁成在室外待了半个多小时,感觉腿都木了,走路都不打弯。
他紧跑几步,想早点回去烤小太阳。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喇叭声。
梁成回头,凯雷德缓缓停在他身侧。梁成二话没说,拉开副驾驶的门钻进了车里。
“感谢覃老板救我,好人一路平安。”梁成匆匆道谢,把无人机放到前面的操控台上,摘了帽子和手套,弯腰揉搓着冻得麻木的双腿。
“冷?”
“嗯,快冻成冰棍儿了。”说话时哈出的水汽濡湿了口罩,口罩黏在脸上十分难受。
梁成摘了口罩,团了团塞进兜里,而后摘了手套,把手放在空调口取暖。
“北京的冬天气温也是零下,我在北京都没穿那么厚的秋裤。你们这儿的空气是不是会咬人啊。”
覃冬就恍若未闻,不与他争辩,只问他:“更厚的裤子有吗?”
梁成摇了摇头:“没有,就这还是问人借的。”
覃冬就沉默了几秒,“还有东西要拍吗?”
“暂时没有。怎么了?”
覃冬就挂档,打左转向灯,见路上没有车,动作利索地转着方向盘,转了个U型弯,往回开。
“买裤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