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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庆功宴上的毒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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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吊灯的光芒被折射成万千璀璨的光点,如同碎钻般洒落在宴会厅的每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香槟的芬芳与高级香水的幽雅气息,觥筹交错的清脆声响与人们的谈笑声交织成一曲奢华的交响乐。这里是市中心顶级酒店“云巅”的六十层旋转宴会厅,HL公司正在这里为史上最年轻的副总裁——许元,举办盛大的庆功宴。
许元站在落地窗前,身后是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蜿蜒的车河与摩天大楼的霓虹勾勒出这座城市的繁华轮廓。他身着一套量身定制的深灰色西装,剪裁利落,完美地衬托出他挺拔的身形和经过长期健身保持的匀称体态。手中握着一支微微泛着气泡的库克香槟,琥珀色的液体在水晶杯里轻轻摇曳。
“许总,恭喜恭喜!真是后生可畏啊!”
“许副总裁,以后华东区的业务,还要您多多指点!”
“Alan,这次并购案做得太漂亮了,董事会赞不绝口呢!”
不断有人上前敬酒、寒暄,脸上堆砌着或真诚或客套的笑容。许元从容应对,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弧度,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疏离。他与人碰杯,交换名片,谈论着市场趋势和未来规划,言辞精准,目光锐利,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他作为商业精英的沉稳与干练。
只有当他偶尔垂下眼眸,或是转身面向窗外无边的夜色时,那深邃的眼眸深处才会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疲惫与孤寂。左腕上那块百达翡丽星空腕表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这是他三年前升任总监时,用自己赚得的第一笔百万奖金买下的礼物,象征着他独自奋斗成功的里程碑。然而,这份成功的喜悦,似乎总无法完全填补内心某个空洞的角落——那是十年前,父母骤然离世时留下的,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哥!”一个清朗的声音穿透嘈杂,传入耳中。
许元转身,看到他的堂弟许睿端着酒杯,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许睿穿着一身浅色西装,头发精心打理过,容貌与许元有几分相似,却少了几分硬朗,多了几分文雅书卷气。
“小睿,”许元脸上的公式化笑容真切了些许,“你来了。”
“哥的庆功宴,我怎么能缺席?”许睿与他轻轻碰杯,发出清脆的响声,“副总裁!三十岁的副总裁!爸在老家知道了,不知道得多高兴,一直念叨着咱们许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许元笑了笑,未达眼底。他比谁都清楚,那位伯父在老家提起他时,语气里是骄傲多,还是嫉妒多。他与这位堂弟,从小就被拿来比较,成绩、学校、工作……许睿似乎永远慢他一步。表面上,许睿总是温和有礼,一副为他高兴的模样,但许元能感觉到,那笑容背后,是紧紧追赶却始终无法超越的无力,以及一丝被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不甘的火焰。
“运气好而已,加上团队给力。”许元轻描淡写地带过。
“你这要是运气,那我们这些人简直无地自容了。”许睿摇头笑道,目光落在许元的腕表上,“新买的?真漂亮。我记得叔叔以前也喜欢表,他要是看到你今天这么有出息,不知道得多欣慰。”
提到父亲,许元的心像是被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了一下,细微却清晰的痛感蔓延开来。他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香槟,将那瞬间涌上的酸楚压了下去。“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许睿仔细观察着许元的表情,见他神色如常,便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哥,有件事,想私下跟你聊聊,关于……大伯和大妈当年的一些旧事。”
许元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父母的事,一直是他心中最深的禁忌和痛处。许睿此刻提起,意欲何为?他看着堂弟那张看似诚恳的脸,心中升起一丝疑虑,但“父母旧事”这四个字,像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了他的心脏。
“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
“这里人多眼杂,不太方便。”许睿示意了一下连接主宴会厅的室外露台,“就去那边,几分钟就好。”
许元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他倒想看看,许睿究竟要说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喧闹的人群,推开沉重的玻璃门,走进了晚风习习的露天观景台。与室内的温暖喧嚣相比,这里显得格外清冷寂静。城市的喧嚣被隔在身后,只剩下高空的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动了他们的衣角和头发。
露台是环形的,他们所在的是较为宽敞的内侧区域,摆放着几张沙发和茶几。而许睿引着许元,继续走向外侧那个更加狭窄、毫无遮挡的悬空露台,那里只有冰冷的金属栏杆,脚下是透明玻璃拼接的部分地面,低头便能直观地看到令人眩晕的渺小街景与车流,视觉冲击力极强。
站定在外侧露台边缘,许元转过身,面向许睿,语气平静无波:“现在可以说了吧?关于我父母什么旧事?”
许睿脸上的笑容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前那份温和文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积压已久、终于无法抑制的怨毒和嫉恨。他目光阴鸷地盯着许元,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旧事?”许睿嗤笑一声,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扭曲,“许元,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你这副高高在上、云淡风轻的样子,就觉得恶心!”
许元眼神一凝,并未动怒,只是周身的气息冷了下来:“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说这个?”许睿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我是要告诉你,你,许元,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一个可怜虫!”
“你喝多了,许睿。”许元语气淡漠,准备转身离开。这种无谓的争吵,他毫无兴趣。
“我没喝多!”许睿猛地抓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你凭什么?凭什么从小到大,什么好事都是你的?成绩永远压我一头,奖学金、保送名额、老师的青睐……就连我喜欢的女孩,她眼里看的也只有你!进了HL,我拼死拼活,到现在还是个高级经理,而你呢?副总裁!你凭什么?!”
许元用力甩开他的手,眼神锐利如刀:“凭能力,凭业绩。许睿,如果你找我只是为了发泄你无聊的嫉妒,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能力?业绩?”许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疯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好一个能力业绩!那你知不知道,支撑你这些‘能力业绩’的根基,从一开始就是烂的!是臭的!”
许元心头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沿着脊椎悄然爬升。“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许睿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他享受着许元眼中终于出现的裂痕,“我亲爱的哥哥,你以为你父母十年前那场车祸,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许元感觉周围的空气瞬间被抽空,耳鸣声尖锐地响起,盖过了风声。他死死地盯着许睿,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四肢冰冷僵硬。“你……再说一遍?”
许睿凑近他,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用一种缓慢而清晰,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说,你爸——我那位好二叔——车上的刹车线,是被人动过手脚的。而那动手的人,就是我爸!是你那个道貌岸然的亲伯父!”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震得许元神魂俱碎。
刹车线……动手脚……伯父……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他从未想象过的、极度狰狞恐怖的画面。十年前,父母开车回乡探望祖父母,途中车辆失控冲出盘山公路,坠入山谷,车毁人亡,现场惨不忍睹。警方最终的结论是车辆突发机械故障,意外事故。
十年来,他一直以为那是一场不幸的意外,是命运无情的手段。他带着这份伤痛,拼命努力,想着连父母的份一起活下去,闯出一片天。可如今,许睿却告诉他,那不是意外,是谋杀!是来自至亲的、处心积虑的谋杀!
为了什么?家产?是了,当时父亲正准备接手一部分生意,触动了伯父的利益……
巨大的悲痛、无法置信的震惊、还有滔天的愤怒,如同火山喷发般瞬间冲垮了许元所有的理智。他眼前闪过父母温暖的笑脸,闪过车祸现场那些支离破碎、被白布覆盖的惨烈照片,闪过伯父在葬礼上那张悲痛欲绝、安抚他“以后伯父就是你爸爸”的虚伪面孔!
“啊——!!!”许元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双目瞬间布满血丝。他猛地伸出双手,一把揪住许睿的衣领,巨大的力量几乎将比他稍矮的堂弟提离地面。“你说什么?!你他妈再说一遍?!!”
许睿被勒得脸色发紫,却因为说出了埋藏心底最大的秘密,反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兴奋和癫狂:“咳……咳咳……是真的!我爸亲口说的!他怕你爸回来争家产……就……就让我妈找了个修车厂的熟人,在你们回老家前,动了刹车……哈哈哈……许元,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你自己父母的尸骨上的!是你爸妈用命给你换来的!你得意什么?!你骄傲什么?!你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
“畜生!你们一家都是畜生!!”极致的愤怒吞噬了许元,他所有的冷静、克制、精英形象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撕碎眼前这个人,撕碎那个伪善的伯父!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许睿的脸上!
许睿猝不及防,惨叫一声,被打得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嘴角瞬间破裂,渗出血丝。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让你们全家偿命!!”许元状若疯虎,扑上去还要再打。
死亡的恐惧和灭口的本能,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许睿看着许元那双猩红的、完全失去理智的眼睛,知道自己彻底激怒了一头沉睡的雄狮。如果不能在这里解决他,那么死的就是自己,就是他们全家!
在许元再次扑上来的瞬间,许睿借助身体被撞击在栏杆上的反弹力,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前一推,双手狠狠地搡在许元的胸膛上!
“你去死吧!!”
许元完全沉浸在暴怒之中,根本没想到许睿敢下此毒手。脚下是透明的玻璃地面,视觉上本就带有强烈的悬空感,这突如其来、倾尽全力的一推,让他重心瞬间后仰,整个人不可控制地向后翻去!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失重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全身。世界在他眼中颠倒、旋转。许睿那张因为极度恐惧、狠毒和一丝解脱而扭曲狰狞的脸,在视野中急速变小、远去。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尖锐的风声,盖过了露台上可能传来的、遥远而模糊的惊叫声。
他感觉自己像一片脱离了树枝的枯叶,无助地、加速地向着那片璀璨而冰冷的城市灯海坠落。
在意识被撕碎前的最后几秒钟,无数画面在他眼前疯狂闪回——
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的温暖背影,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父亲用宽厚的手掌拍着他的头,鼓励他“我儿子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拿到HL公司录用通知书时,父母在电话那端开心的笑声……
葬礼上,伯父抱着他,流着泪说“以后有伯父在”……
还有……那张英俊而正直的脸庞,在一次公司安全讲座上,作为主讲嘉宾的市局刑警潘世,穿着笔挺的警服,眼神锐利,气质沉稳,曾让他心中微微一动,却因忙于事业而无暇他顾……
无尽的悔恨,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最后的心神。
如果能重来一次……
如果能回到过去……
我绝不会让这一切发生!我要保护爸妈,我要让那些畜生,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潘世……
黑暗,如同厚重的绒布,温柔而又残酷地包裹上来,吞噬了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思绪、所有的痛苦与不甘。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他似乎看到,在那无尽黑暗的尽头,有一丝微光,正顽强地、决绝地撕裂开来,向他奔涌而来……
他的世界,在一声并未来得及听见的、沉闷的巨响中,彻底陷入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