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开学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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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风总带着点不讲理的莽撞，卷着满城桂花香撞进文城二中敞开的窗户时，谢砚正趴在桌角补觉。
少年的侧脸埋在臂弯里，额前柔软的黑发垂落，遮住了大半眉眼，只露出一截线条干净的下颌。后颈忽然传来一阵沁凉，像是有碎冰轻轻贴上皮肤，他猛地抬头，睫毛还沾着未散的睡意，恰好撞进江野拎着冰可乐的手——玻璃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往下淌，在他浅灰色校服后领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谢大少爷，还在补昨天通宵打游戏的觉？”江野倚着门框笑，声音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亮，校服拉链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印着绿洲乐队logo的白T，衣角还沾着点没拍干净的草屑，“老李刚进办公室，再睡就要被抓去罚站了，到时候又得听他念‘青春宝贵’的经。”
谢砚揉着眼睛坐直，指尖蹭过后颈微凉的湿痕，还能摸到布料下温热的皮肤。阳光透过窗户斜斜铺进来，落在他微翘的发梢上，泛着一层柔和的金光，恰好与江野耳尖那颗小小的黑痣形成奇妙的呼应。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叶片相互摩挲的声音，像是某种久别重逢的序曲，季风携着夏末最后一点余温掠过走廊，将两个少年的影子在地板上叠成了密不可分的形状，连带着空气中的桂花香都变得黏糊糊的。
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随手罩在江野肩上，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对方温热的肩膀：“拉链拉好，老李看见又要念‘仪容仪表’经，到时候你又得被他拉去办公室训半小时。”
老李是文城二中的教导主任，也是他们的数学老师，最是爱抓学生们的仪容仪表。谁要是拉链没拉、头发过长，或是校服外套搭在肩上不穿，准得被他逮着正着，从“学生要注重仪表”讲到“细节决定成败”，半小时都不带重样的。江野去年就因为三次拉链没拉好，被老李罚扫了一周的走廊，至今想来还觉得头皮发麻。
江野“啧”了声，却没把外套扯下来——布料上还沾着对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清清爽爽的，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钻进鼻腔，比冰可乐的气儿还让人发晕。他晃了晃手里的两瓶可乐，手腕一扬，将其中一瓶精准地抛了过去：“谢了，这是赔罪礼，补偿你被我冰醒的损失。”
谢砚抬手稳稳接住，冰凉的瓶身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他拧开瓶盖时，“嘶”的一声，气泡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带着甜丝丝的凉意。桌角的数学课本突然被风吹开，哗啦啦翻了几页，夹在页缝里的便利贴飘落在地，打着旋儿停在江野脚边。
江野眼疾手快地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纸边，就看见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九月季风起，某人又忘了带作业。”字迹清隽挺拔，带着谢砚独有的笔锋，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哭脸，一眼就能认出。
他捏着便利贴抬眼，正好对上谢砚微热的视线。少年的耳尖悄悄泛红，像是被阳光晒得有些发烫，眼神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窗外的风忽然大了些，把走廊里的喧闹都卷了进来：有人抱着篮球大喊“下节课体育课，速来占场”，有人追着课代表递暑假作业，还有女生们凑在一起讨论着新出的偶像剧，而江野攥着那张薄薄的纸条，忽然觉得这阵九月的风，比去年的更暖一点，连带着心里都泛起丝丝缕缕的甜。
“喂，”他把便利贴小心翼翼地塞进自己的笔袋，冲谢砚扬了扬下巴，眼底闪着狡黠的光，“等下体育课，陪我去篮球场，让你见识下我的进步。”
谢砚靠在椅背上，指尖转着可乐瓶，瓶身的水珠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滴，在桌面上留下小小的水痕。他抬眼扫过江野一脸得意的模样，没拆台，只轻嗤一声：“别砸到观众席的学妹就行，上次你投三分球，直接砸到了操场的路灯，修了好几天才修好。”
“上次是意外！纯属手感失常！”江野提高了音量，脸颊微微泛红，像是被戳中了痛处，“这次不一样，我暑假练了好久，绝对是‘江式三分’的进化版！”
“哦？”谢砚挑眉，语气里带着点调侃，“那要是再砸到东西怎么办？”
“大不了——”江野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勾住他的手腕往门外走，校服外套的下摆扫过桌角，带起一片细碎的桂花，“我把昨天没写完的数学作业借你抄？虽然我写得不算好，但应付老李的检查还是够的。”
谢砚皱了下眉，挣开他的手：“你那作业能看？字写得龙飞凤舞，步骤跳得比兔子还快，老李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抄的。”
江野属于典型的偏科战神，文科几乎次次满分，尤其是语文和英语，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宝座，作文还总被当成范文在全校传阅。可理科却惨不忍睹，物理化学勉强及格，数学更是常年在及格线边缘徘徊，偶尔运气好才能考到七十分以上。他的数学作业，要么是空白大片，要么是步骤混乱，字更是写得东倒西歪，用谢砚的话说，“简直像是被台风席卷过”。
“嘿，你什么意思？”江野被堵得说不出话，只能愤愤地攥紧了他的手腕，脚步却不自觉放慢了些，“我也写得很认真的！只是……只是理科这东西太为难人了嘛。”
谢砚没再说话，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走廊尽头的阳光铺了满地，金色的光芒将两个少年的身影拉长，脚步声混着风声、笑声，还有远处传来的上课铃，把夏末的尾巴踩成了属于秋天的、黏糊糊的暖意。
刚踏进篮球场，江野就把书包往旁边的看台上一扔，从背包里掏出篮球，往地上一拍。“咚”的一声闷响，篮球弹起又落下，正好砸在谢砚鞋边。他撸起校服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冲场边正在热身的几个男生挥了挥手，然后退到三分线外，摆出投篮的姿势：“来，谢砚，让你见识下我的厉害！”
谢砚靠在篮球架旁，指尖转着可乐瓶，目光落在江野身上。少年的额前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比起去年，他的站姿确实稳了不少，抬手、瞄准、起跳，一系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可就在篮球即将脱手的瞬间，江野的余光瞥见谢砚正盯着自己，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手一歪，球没奔着篮筐去，反而擦着谢砚的肩膀飞了出去，“哐当”一声砸在了旁边的铁栏杆上。
“哎！”江野慌忙追过去，刚弯腰捡球，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咳嗽声，低沉又威严，像是一盆冷水浇在头上。
——是老李抱着教案站在操场入口，鼻梁上的老花镜反射着阳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可那直直落在江野身上的目光，还是让他瞬间不寒而栗。
江野的动作瞬间僵住，手里的篮球滚落在地，顺着斜坡往谢砚脚边滚去。谢砚却先他一步直起身，把滚到脚边的球踢过来，声音淡得像没起波澜：“主任，我们在练传球，刚才不小心没传好。”
老李扫了眼江野没拉好的拉链，又瞥了瞥谢砚手上的可乐，眉头皱了皱，显然对这两样都不太满意。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指了指教学楼的方向：“下节课提前十分钟回教室，课代表要发开学摸底检测卷，好好准备一下，别到时候考得一塌糊涂。”
他刚准备走，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看着谢砚，脸上立刻堆起了招牌式的和蔼笑容，和刚才的严肃判若两人：“谢砚啊，放学来我办公室一下，我们谈一下这回全国数学竞赛的事。你放学还有事吗？要是有事，我们明天聊也行，不耽误你。”
谢砚是学校的“数学大神”，从小就参加各种数学竞赛，拿奖拿到手软，去年还代表省队参加了全国竞赛，拿了二等奖，是老李最看重的学生。每次见到谢砚，老李的语气都格外温和，连带着眼神都充满了欣赏。
谢砚看了身旁的江野一眼，少年正低着头，手指抠着篮球上的纹路，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他收回目光，语气平静：“有时间，可以，放学我去找您。”
“好，有时间就好，放学后跟我去办公室聊，我给你准备了几份竞赛真题。”老李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瞪了江野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下次再让我抓到你违规，有你好果子吃”。
等老李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走廊拐角，江野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凑到谢砚身边，语气里带着点庆幸：“你反应也太快了——老李要是看见我又‘精准脱靶’，肯定要罚我扫一周的走廊，说不定还得让我写三千字检讨。”
谢砚把手里的可乐递给他，指尖不经意间碰过他汗湿的手腕，带着一丝微凉：“下次投篮前，别总看我，专心点。”
江野的耳根“唰”地红了，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他抓过可乐猛灌了一大口，气泡呛得他咳嗽起来，脸颊涨得通红。风裹着桂花香吹过来，正好盖住他的窘迫。“我哪看你了，我明明是在防着旁边的人，怕他们抢球。”
“防我？”谢砚挑眉，语气里带着点笑意，“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别人吗？”
“……”江野语塞，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嗯。”谢砚低笑一声，没再逗他，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篮球，递给他，“再试试？这次专心点。”
江野接过篮球，深吸一口气，重新退到三分线外。这次他没再分心，目光紧紧盯着篮筐，抬手、瞄准、发力，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唰”的一声，精准地落进了篮筐。
“中了！我中了！”江野兴奋地跳起来，转身冲谢砚扬起下巴，眼底闪着亮晶晶的光，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你看，我就说我进步了吧！”
谢砚靠在篮球架上，看着他兴奋的模样，嘴角的笑意忍不住加深。阳光落在少年的脸上，映得他眉眼弯弯，耳尖的黑痣也跟着灵动起来，连带着周围的桂花香都变得更甜了。
江野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离上课还剩十分钟，他连忙拽着谢砚往楼上跑：“谢砚，快走，上课了！要是迟到了，老李肯定又要发火了。”
谢砚被他拽着往前跑，少年的手心温热，带着点汗湿的黏腻，却异常有力。风从耳边吹过，带着桂花香和少年身上的皂角香，谢砚忽然觉得，这个九月的下午，好像比以往的任何一个下午都要漫长，又都要短暂。
等他们气喘吁吁地回到教室，就看见老李正“笑盈盈”地站在门口，双手背在身后，脸上的笑容看得江野心里发毛。“主任，您怎么还在这儿？”他干笑两声，下意识地把拉链拉到了顶。
“江野同学，我有没有和你说，提前十分钟回来？”老李的笑容瞬间消失，音量陡然提高，整个走廊都能听见，“你自己说说，你晚了几分钟！”
江野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小声嘟囔：“就两分钟，还差三十秒才到十分钟。”
“就两分钟？”老李瞪着他，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江野！你就是晚一秒也叫晚，少和我说那些有的没的！作为学生，就要有时间观念，下次再迟到，就不是写检讨这么简单了！回去写两千字检讨，明天一早交给我！”
“哦。”江野耷拉着脑袋，满脸委屈，心里却在腹诽：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简直像看一场川剧变脸，对谢砚就和颜悦色，对我就凶巴巴的。
老李又转过身，面朝谢砚，语气瞬间缓和下来，甚至带着点关切：“谢砚啊，你怎么也晚了？是不是江野又拉着你玩了？没关系，老师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回去吧，快坐好准备考试。”
“我没注意时间，不好意思主任。”谢砚微微颔首，语气诚恳。
“没关系没关系，下次注意就行。”老李摆了摆手，眼神里满是包容，还特意往旁边让了让，给谢砚让开了路。
刚回到座位的江野冷哼一声，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这差别待遇，也太离谱了吧。”
谢砚没说话，只是从抽屉里拿出文具，放在桌面上。他看了眼江野委屈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主任，我还是写吧。我们俩都迟到了，他要写，我不用写，怕他心里不平衡，也不利于班级团结。”
老李愣了一下，随即满意地点点头：“好，好啊，谢砚同学真是有担当，懂得为同学着想，这才是班干部该有的样子！行，那你们俩都写，就写一千字吧，明天一起交给我。”
“谢谢主任。”谢砚微微颔首。
江野惊讶地看着谢砚，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他没想到谢砚会主动提出写检讨，毕竟以谢砚在老李心中的地位，就算不写，老李也不会说什么。“你……”
“别废话了，准备考试。”谢砚打断他的话，把一支笔推到他面前，“你的笔不是昨天没墨了吗？先用我的。”
江野看着桌上的钢笔，笔身是简单的黑色，笔帽上还刻着一个小小的“砚”字，是谢砚的专属钢笔。他心里一暖，拿起笔，小声说了句：“谢谢。”
“来，同学们，安静一下！”老李拍了拍手里的试卷，声音洪亮，“我们今天来进行开学检测！看看你们放个暑假是不是都玩疯了，把知识都还给老师了！高二了，是关键时期，都给我紧张起来，认真答题！”
“啊～”前排的庄雨眠哀嚎一声，趴在桌子上，一脸生无可恋，“主任，我们才刚开学，还没从暑假的快乐里缓过来呢，您怎么忍心看着我们考试啊？”
庄雨眠是他们的同桌，性格活泼开朗，就是有点怕考试，尤其是数学考试。
老李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点威胁：“我非常忍心。庄雨眠！你再鬼叫就按零分算，要不要试试？”
“哦……”庄雨眠立刻闭上嘴，乖乖坐好，还特意挺直了腰板，摆出一副认真答题的模样，惹得周围的同学偷偷发笑。
试卷发下来，江野看着上面的数学题，大脑一片空白——很好，除了选择题的前两道，其他的一概不会。他叹了口气，趴在桌子上，盯着试卷上的函数图像发呆，没过多久，就抵挡不住睡意，睡着了。
谢砚低头答题，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他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就写完了选择题和填空题。他瞥了眼旁边熟睡的江野，少年的头埋在臂弯里，呼吸均匀，嘴角还带着点浅浅的笑意，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谢砚无奈地摇了摇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草稿纸，把自己的解题过程写得详细又清晰，然后悄悄推到江野手边，希望他醒了之后能抄一抄，至少别考得太难看。
考试时间过得很快，三节课的时间转瞬即逝。当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江野才慢悠悠地醒过来，揉着眼睛，一脸迷茫：“结束了？”
“嗯，该交卷了。”谢砚把试卷整理好，递给前排的课代表。
江野看着自己几乎空白的试卷，又看了眼谢砚推过来的草稿纸，眼睛一亮，连忙拿起笔，飞快地把答案抄了上去。虽然他知道这样不好，但也不想考个位数，让老李又有理由训他。
交完试卷，教室里一片喧闹，大家都在热烈地讨论着试题答案。庄雨眠凑过来，一脸兴奋地说：“江野，谢砚，你们最后一道大题选什么？我选的C，不知道对不对。”
“不知道，我瞎蒙的。”江野敷衍道，他根本没看最后一道题。
谢砚刚想说话，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弹出微信消息提示。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是妈妈发来的：【砚砚，下课了吗？今晚放学和江野一起回来，我和你谢阿姨约好了一起吃晚饭，她还特意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谢砚回复：【知道了妈妈，我会和江野说的。】
他刚放下手机，江野的手机也震动了起来。江野拿起手机一看，是妈妈发来的消息：【小野，下课了吗？今晚放学和你谢砚哥哥一起回来。晚上和你谢阿姨一起吃个饭，她做了你爱吃的可乐鸡翅。别忘了和你谢砚哥哥说一声，别让他忘了。】
江野回复：【哦，好。】【保证完成任务，绝不忘记！】
回完消息，江野走到谢砚面前，敲了敲他的桌子：“喂，谢砚，放学一起走，我们两家一起吃个饭，我妈刚给我发消息了。”
“嗯，我知道，我妈也告诉我了。”谢砚收拾着桌面上的试卷和文具，语气自然，“我等下和主任说一下，今晚的竞赛谈话改到明天。”
“行，那我先去收拾书包，在楼下等你。”江野说完，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开始收拾东西。
谢砚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他拿出手机，给老李发了条消息：【主任，不好意思，今晚家里有点事，竞赛的事能不能改到明天？麻烦您了。】
没过多久，老李就回复了：【可以，没问题，家里的事重要。明天放学来我办公室就行，我把真题给你留着。】
谢砚收起手机，开始收拾东西。教室里的人渐渐少了，大家都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学校，只有少数几个同学还在讨论着□□。庄雨眠也收拾好了书包，冲他们挥了挥手：“江野，谢砚，我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开学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