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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初次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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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位于城西青石巷深处，与街市的喧嚣仅一墙之隔，却仿佛是两个世界。黑漆大门并不如何张扬，门楣上悬挂着“沈府”匾额，字体端正厚重，门前两座石狮子历经风雨，透着一股沉静的威严。
周管家上前叩响门环，侧门应声而开。云舒跟在他身后迈过那高高的门槛，眼前豁然开朗。但见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飞檐翘角勾勒出优雅的线条，虽无金碧辉煌的炫目，却处处透着书香门第的清雅与底蕴。回廊曲折，连接着各处院落，廊下悬挂着鸟笼，几只画眉正清脆地鸣叫着。偶有仆役丫鬟经过，皆是步履轻缓，低声细语，规矩极严。
穿过一道月亮门，便是一座精巧的花园。时值秋日，园中菊花盛开，五彩缤纷，或如金盏，或似银丝，幽香袭人。最引人注目的，是那菊丛旁立着的一位少女。
她身着浅碧色绣折枝玉兰的襦裙，外罩一件月白比甲，身姿窈窕，正微微俯身，用纤纤玉指轻抚一朵墨菊的花瓣。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
云舒心中不由暗赞一声好相貌。但见这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一双眸子清澈如水，顾盼间自有一般书卷清气。她发髻简单，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并几朵小小的淡黄色菊花，更衬得人淡如菊，清雅脱俗。
“大小姐。”周管家连忙停下脚步，躬身行礼，语气恭敬。
少女目光掠过管家，落在云舒身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却并无失礼的打量。“周管家，这位是……？”她的声音如同玉珠落盘，清脆悦耳。
“回大小姐的话，”周管家忙介绍道，“这位是清虚道长，夫人请来的客人。”他又转向云舒，“道长，这位是我家大小姐。”
云舒执了个道家礼：“福生无量天尊，贫道清虚，见过沈小姐。”
沈知意微微颔首还礼，唇角含着一抹浅淡而得体的笑意：“道长有礼。”她并未多言，目光在云舒那身洗得发白的道袍上停留一瞬，便又转向周管家，轻声问道：“请这位道长来，是为了家中最近的事吗？”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爹爹知道吗？”
周管家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微微躬身答道：“回大小姐，是……是夫人的意思。想着先请道长来看看，尚未……尚未禀报老爷。”
沈知意闻言，秀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认真：“周叔，我知道您是一片好意，但爹爹最不喜旁人自作主张，尤其是这等事。依我看，您还是寻个机会，尽快禀明爹爹为好，免得日后……徒生不快。”
周管家额角似有细汗，连忙应道：“大小姐提醒的是，老奴……老奴知道了。”
沈知意这才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扫过云舒，对着周管家道，“母亲既请了道长来，便莫要耽搁了。”复又低头专注于那株墨菊，仿佛周遭一切都与她无关，那份超然物外的娴静气质，与这满园秋菊相得益彰。
周管家松了口气，忙对云舒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上。云舒自始至终保持着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仿佛对主家之事充耳不闻，心中却惊叹于这位大小姐的心思缜密以及其在府中的在府中地位。
周管家将云舒引至客房。客房布置得十分清雅，一应物件虽不奢华，却整洁舒适，窗外可见一角假山翠竹，环境幽静。
“道长暂且在此歇息，用些茶点。”周管家吩咐丫鬟奉上香茗点心，待人退下后，他掩上房门，神色变得郑重了几分，压低声音道：“道长，情形您也看到了。我家老爷……素来不喜僧道，更不信鬼神之说。此次请您过府，乃是夫人因府中近来不安，心中忧虑，私下做主。待午后，我再引您去见夫人。”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恳切，也带着一丝后怕与告诫：“故而今日，还请道长务必谨慎，莫要四处走动，尤其莫要靠近前院书房所在。若是被老爷撞见，只怕……你我都担待不起。”
云舒心中了然，这趟水果然深。她面色不变，从容点头：“福生无量天尊。管家放心，贫道明白其中利害，绝不会行差踏错，给府上添乱。”
周管家见她如此通透，神色稍缓：“那便好，道长先请歇着，午后再来相请。”
房门轻轻合上，室内只剩下云舒一人。她轻轻推开窗户一线，借着窗外竹影的遮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小院。院门处有个小厮守着，显然周管家虽客气，却也防着她这“外人”乱走。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客房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淡绿比甲、梳着双环髻的小丫鬟提着食盒走了进来，约莫十四五岁年纪，脸上带着几分涉世未深的天真和好奇。
“道长，用午饭了。”她利落地将几样精致小菜并一碗米饭摆在桌上，眼睛却忍不住好奇地往云舒身上瞟。
“有劳了。”云舒和善地笑笑，并不急着动筷，反而像是随口闲聊般问道，“小姑娘怎么称呼？来府上伺候多久了？”
“回道长的话，我叫双鲤，”小丫鬟见这道长和气，胆子也大了些，“来府里差不多两年啦！先在花园帮忙，后来夫人屋里的姐姐说我手脚还算利索，这才调到客房这边来伺候。”
“双鲤，好名字。”云舒赞了一句，顺手拿起茶壶，也给双鲤倒了杯水，示意她不必拘礼，“这府里景致真好，规矩也严，方才过来时，瞧见一位小姐在赏菊，气度真是不凡，想必是府上的千金吧？”
双鲤受宠若惊地接过水杯，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可不是嘛！那是我们大小姐！道长您好眼力！我跟您说，整个扬州城都找不出第二个像我们大小姐这样的人物！长得跟画儿里的仙女似的，性子又好，还读书识字，老爷可疼她了，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们底下人都说，将来不知道哪家的公子有福气能娶到我们大小姐呢！”
云舒适时露出赞叹的神色：“哦？如此出众，想必是如今这位夫人所出吧？定是教养极好。”
“哎哟，道长您可说错啦！”双鲤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兴奋，“大小姐是先头那位夫人生的，可惜先夫人福薄，去得早。现在这位夫人是续弦，对我们大小姐那也是客客气气的，从不敢摆嫡母的架子，毕竟老爷那么看重嘛。说起来，现在这位夫人性子也挺和软的，就是……就是有时候有点拿不定主意。”
云舒恍然点头，顺着她的话问：“那如今夫人定是也为老爷开枝散叶了吧？”
“是啊是啊，”双鲤说得更起劲了，“夫人生了二少爷，年纪还小着呢，正是调皮的时候！不过要说少爷，咱们府上可热闹了，还有两位呢！柳姨娘生了大少爷，听说读书可用功了，老爷也时常考校他学问呢！要是我能去大少爷跟前伺候就好了，不然去二小姐身边也行啊，二小姐文文静静的，对下人也很好……”她吐了吐舌头，没好意思说下去，赶紧岔开话题，“还有啊，最近病了的那个苏姨娘，她生了三少爷，年纪跟大少爷也差不了多少，……”
她絮絮叨叨，又说了许多府里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哪位姨娘屋里的点心最好吃，哪位少爷身边的丫鬟最厉害，夹杂着许多自己的猜测和感叹。云舒面带微笑，耐心听着，不时点头附和一句“原来如此”、“当真不易”，心中却已飞快地将这些零碎信息拼凑起来：
沈知府家眷：
先夫人：已故，育有大小姐（极受宠爱，地位超然）。
现夫人：续弦，性子软，育有年幼的二少爷。
柳姨娘：育有大少爷和二小姐，儿子读书好，可能较受关注。
苏姨娘：育有三少爷，即此次“闹鬼”事件的当事人。
双鲤又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唉，说起来苏姨娘也真是可怜，好好的就病了，说是夜里听见哭声吓的……要我说啊，肯定是她自个儿心思重，咱们府里好好的，哪来的什么哭声嘛，我就从来没听见过！柳姨娘屋里的秋菊姐姐还跟我说，指不定是苏姨娘自己……”她说到这里，猛地刹住，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赶紧站起来，“哎呀，光顾着说话了，道长您快用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我、我待会儿再来收碗筷！”说着便红着脸，匆匆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室内恢复了安静。云舒慢慢端起饭碗，眼神却锐利起来。这沈府后宅，人员构成不算复杂，一位地位超然的嫡长女，一位性子软弱的续弦夫人，两位各有儿子的姨娘。看似简单，但这“闹鬼”风波，恰恰说明再简单的后宅，只要涉及子嗣、宠爱和未来的利益，就永远不会缺少暗流与争斗。那位生病的苏姨娘，是真的撞了邪，还是成了这看似平静水面下，某股暗流冲击的目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