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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尘埃落定——收网 ...

  •   凌晨三点二十七分,地下实验室第一次迎来了真正属于外界的光。
      不是那些冷白色的、充满消毒水气味的LED灯,也不是屏幕和数据流发出的诡异荧光,而是强光手电筒的笔直光束,穿透地下走廊的黑暗,一道道照进主控室。光束在空气中形成清晰的锥形光柱,能看见尘埃在其中飞舞,像无数细小的、重获自由的精灵。
      脚步声密集而整齐,不是之前那些安保人员刻意放轻的猫步,也不是研究人员匆匆的碎步,而是训练有素的、靴底敲击地面的坚实声响。从走廊深处传来,越来越近,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公事公办的权威感。
      沈叙依然抱着江寻,坐在平台边缘的地上。江寻已经重新睡着了,这次是真的、深沉的睡眠,呼吸平稳绵长,头枕在沈叙肩上,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抓着沈叙胸前的衣襟。沈叙没有动,只是更紧地环住了怀里的人,警惕地看向门口。
      陈烁已经站了起来,手里还握着那支磁脉冲笔,虽然知道来的人大概率不是敌人,但本能的警惕让他没有放松。李医生站在平台另一侧,正在整理医疗记录,听到脚步声也抬起了头。
      第一个出现在门口的人,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不是想象中的警察或特警,而是一个穿着深灰色夹克的中年男人,四十多岁,头发很短,脸型方正,眼神锐利但不凶悍。他手里没拿武器,只拿着一支强光手电筒和一个文件夹。
      而在他身后,跟着七八个穿着不同制服的人——有穿着警服的,有穿着白大褂的,还有几个穿着便装但一看就是技术人员的。所有人都戴着胸牌和手套,表情严肃专业。
      “陈烁?”中年男人一眼就看到了陈烁,眉头皱起,“你怎么搞成这样?”
      陈烁眨了眨眼,然后猛地反应过来:“小叔?!”
      沈叙这才想起,陈烁确实提过他小叔在“相关部门”工作,但具体是什么部门从来语焉不详。现在看来,恐怕不是普通的“电子工程爱好者”那么简单。
      陈烁的小叔——现在应该称呼他为陈队——快步走进来,目光快速扫过整个主控室。当他看到瘫在地上、还处于镇静状态的赵教授时,眼神冷了冷。又看到满地被破坏的设备和烧焦的电路板,嘴角抽搐了一下,最后目光落在抱着江寻的沈叙身上。
      “你就是沈叙?”陈队走到平台边,语气不算温柔,但也不严厉。
      沈叙点头,想站起来,但一动就扯到肋骨,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别动。”陈队立刻说,转头对身后一个穿白大褂的女性说,“李主任,先看看这两个孩子的情况。”
      那位被称为李主任的女医生立刻上前,身后还跟着两个提着医疗箱的助手。她没有先动江寻,而是蹲在沈叙面前,手指很轻地按了按他胸口的绷带。
      “肋骨骨裂,内脏轻微挫伤,多处软组织挫伤。”李主任声音很专业,“需要立刻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孩子,你抱着的人能先放开吗?我们需要检查他的情况。”
      沈叙的手臂收紧了。不是不信任,而是本能的不愿松手。怀里江寻的体温和呼吸,是此刻唯一能证明这一切不是梦的证据。
      “沈叙。”陈队的声音放软了一些,“交给我们。我们是来帮忙的。”
      李医生也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沈叙的肩膀:“让他们检查吧。江寻需要专业处理,后颈那个植入物要安全移除,不能拖。”
      沈叙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慢慢地松开了手臂。
      两个女助手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江寻,把他平放在平台上——平台已经被清理过,铺上了干净的医用垫单。李主任戴上医用手套,开始做初步检查。
      “生命体征平稳,心率62,血氧98%,体温36.1度……在回升。”李主任一边检查一边报数据,“瞳孔反应正常,脑电波监测显示处于深度睡眠状态,没有异常放电。后颈皮下有异物,约1.5毫米直径,深度约2-3毫米,边界清晰,周围组织无感染迹象……”
      她抬头看向陈队:“需要立刻安排手术移除,但可以等患者身体状况稳定一些。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里,去医院做全面检查。”
      陈队点头,然后转向另外几个技术人员:“现场取证。所有设备、数据、文件,全部查封。尤其是那些涉及‘意识迁移’实验的证据,一件都不能漏。”
      技术人员们立刻分散开来。有人开始拍摄现场照片,有人小心翼翼地拆解存储设备,有人在控制台前拷贝数据。动作专业高效,显然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场面。
      而那几个穿警服的人,走到了赵教授身边。
      赵教授还处于镇静状态,但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眼睛半睁着,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一个警察蹲下身,很专业地检查了他的脉搏和瞳孔,然后站起身:
      “镇静剂效果还在,但可以带走。需要安排医护人员陪同。”
      “带走。”陈队简短地说。
      两个警察上前,给赵教授戴上了手铐——不是普通的手铐,是那种中间有链子连接的、比较宽松的医用约束手铐。然后把他扶起来,架着往外走。
      经过平台时,赵教授的眼睛转动了一下,看向平台上躺着的江寻。
      那一刻,沈叙清楚地看到,赵教授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熄灭了。不是愤怒,不是不甘,而是一种……彻底的、绝望的空洞。像个耗尽了一切燃料的炉子,只剩下一堆冰冷的灰烬。
      他没有说话,只是被架着,踉踉跄跄地走出了主控室。
      走廊里传来更多的脚步声,还有对讲机的嘈杂声。应该是更多的人员在接管整个心理健康中心——或者说,这个伪装成心理健康中心的实验室。
      “外面怎么样了?”陈烁忍不住问。
      “整个建筑已经被封锁。”陈队说,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我们从昨晚八点就开始布控,但你们动作太快了,等我们接到确切定位冲进来时,你们已经……”他看了一眼满地狼藉,“已经自己解决了。”
      他走到被破坏的核心主机旁,蹲下身,捡起一块烧焦的电路板,在手里掂了掂:“这是你们干的?”
      陈烁挠挠头:“呃……是我。用了我小叔你给的电磁干扰弹。”
      陈队沉默了几秒,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干得不错。虽然破坏了证据,但……救了人。值了。”
      他走到沈叙面前。沈叙已经被李主任简单处理了伤口,缠上了新的绷带,正靠在平台边,眼睛一刻不离地看着江寻。
      “沈叙。”陈队开口,“你哥哥沈渊的事,我们一直有在调查,但证据不足,赵教授的掩护做得太好。直到林茜同学通过加密渠道向我们提交了那份录音,还有你们整理的所有证据链,我们才终于能正式立案。”
      沈叙抬起头:“林茜她……”
      “她没事,在外面车上,技术人员在给她做笔录。”陈队说,“她很聪明,留了足够多的后手。如果不是她提前把证据备份发送到多个安全服务器,我们可能还没这么快能行动。”
      他顿了顿,继续说:“这个‘普罗米修斯计划’,牵涉很广。赵教授背后有财团支持,有学术圈的人脉,甚至还有一些……高层的关系。要彻底扳倒他,需要铁证。你们提供的,就是铁证。”
      沈叙沉默着。他没有觉得欣慰,也没有觉得解气,只是觉得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累。肋骨在疼,伤口在疼,但最疼的是心——那种经历过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后,突然放松下来的、近乎虚脱的疼。
      “江寻……”他开口,声音嘶哑,“江寻会怎么样?”
      陈队看向平台上正在被仔细检查的江寻,表情严肃:“首先,我们会安排最好的医疗团队,安全移除他后颈的植入物。然后,需要对他进行全面的神经和心理学评估,确定实验对他造成了多大影响。最后……”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在法律上,江寻是这场实验的受害者,也是重要证人。他可能需要配合调查,可能需要……面对一些后续的程序。”
      沈叙的心脏紧了紧:“他会记得这一切吗?我是说……如果植入物移除了,他的记忆还会每天重置吗?”
      “这需要医生评估。”陈队坦诚地说,“但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普罗米修斯计划’使用的记忆抑制技术,是通过植入物持续释放特定频率的信号来实现的。如果植入物被移除,信号中断,理论上记忆功能会逐渐恢复。但具体能恢复多少,需要时间观察。”
      沈叙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
      就在这时,平台上的江寻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江寻的眼睛缓缓睁开了。这次醒来比上次更快,眼神虽然还有些迷茫,但很快就聚焦了。他看到了围在自己身边的人——穿白大褂的医生,穿制服的警察,还有……沈叙。
      “沈叙……”他开口,声音还是很沙哑,但比之前有力了一些。
      沈叙立刻想站起来走过去,但李主任按住了他:“你别动,伤口会裂开。”
      但江寻已经自己挣扎着坐了起来。他的动作很慢,很吃力,但很坚决。两个助手想扶他,他轻轻摇头,自己用手撑着平台边缘,一点点坐直。
      然后,他看向沈叙。
      隔着几米的距离,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江寻的眼睛里,有刚醒来的懵懂,有身体的疲惫,但最深处,有一种沈叙从未见过的、清晰的坚定。
      “我没事。”江寻说,这句话是对沈叙说的,也是对周围所有人说的,“我……我记得。我记得发生了什么。”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手指触到那个小小的硬结,眉头皱了皱,但没有恐惧,只是……厌恶。
      “这个东西,”他说,“能拿掉吗?”
      李主任立刻点头:“可以。我们已经安排了手术,等你身体状况稳定一些——”
      “现在不能拿吗?”江寻打断她,语气很平静,但不容置疑,“我想现在就拿掉。我不想再让它在我身体里多待一分钟。”
      陈队和李主任对视了一眼。李主任犹豫地说:“你的身体状况需要评估,手术需要准备——”
      “如果只是局部麻醉,只是取出一个埋在皮下的装置,需要多久?”江寻问,语气像个冷静的大人,而不是刚经历了一场意识战争的十七岁少年。
      李主任愣了一下,然后说:“如果只是单纯取出,不涉及神经修复,大概……二十分钟。但需要无菌环境,需要专业设备,这里不行,必须去医院手术室。”
      “那就去医院。”江寻说,然后他转头看向沈叙,“沈叙,你和我一起去。”
      不是询问,是陈述。
      沈叙点头:“好。我和你一起去。”
      陈队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他挥了挥手:“安排车,送他们去市一院。通知神经外科准备手术室,李主任你带队。”
      “是。”
      现场开始快速运转起来。有人抬来了担架,但江寻摇头拒绝了。他坚持要自己走,虽然脚步虚浮,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沈叙走到他身边,没有扶他,只是并肩走着。
      走出主控室,走过长长的白色走廊,走过那些正在被查封的房间,走过那些穿着制服忙碌的人们。
      在走廊尽头,他们遇到了林茜。
      林茜站在那儿,脸上还有泪痕,但眼睛亮晶晶的。看到江寻和沈叙走过来,她立刻冲过来,想抱江寻,又怕碰到他的伤口,手在空中犹豫了一下。
      江寻主动伸出手,轻轻抱了抱她。
      “谢谢你,林茜。”他在她耳边说,“那些声音……救了我。”
      林茜的眼泪又掉下来了,她用力摇头:“是你们自己救了自己。我只是……我只是放了点背景音乐。”
      陈烁也从后面追了上来,咧嘴笑着,虽然脸上还有烟熏的痕迹,但笑得像个傻子:“怎么样,江寻?哥们儿我砸场子砸得帅不帅?”
      江寻也笑了——真正的、属于江寻的笑容:“帅。谢谢你,陈烁。”
      “客气啥!”陈烁用力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又赶紧收回手,“哦对,你还有伤……”
      走到建筑门口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深蓝色的夜幕正在褪去,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几颗晨星还固执地挂在天幕边缘,闪着微弱但坚持的光。冷冽的晨风吹过来,带着初冬特有的、干净的寒意。
      门口停着几辆车。其中一辆是救护车,后门开着,里面已经准备好了简单的医疗设备。
      李主任走过来:“上车吧。我们直接去医院。”
      江寻点头,然后在沈叙的搀扶下上了车。沈叙也跟着上去,坐在他旁边。
      车门关上前,陈队走了过来。他站在车外,看着车里的两个少年,表情终于不再那么严肃,而是多了一丝……或许可以称之为敬意的东西。
      “沈叙同学,江寻同学。”他开口,声音在清晨的冷风里显得格外清晰,“还有外面的林茜同学和陈烁同学……感谢你们提供的证据和线索。这件事,我们会彻底调查清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沈叙身上的绷带,扫过江寻苍白的脸,扫过他们紧握的手:
      “你们……受苦了。”
      沈叙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江寻也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沈叙的手。
      车门关上。救护车启动,缓缓驶出心理健康中心的大门,驶上清晨空旷的街道。
      车窗外,天色越来越亮。路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晨光从东方的天际漫上来,染红了云层的边缘。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在这个漫长夜晚终于尘埃落定之后,沈叙和江寻,第一次肩并肩地,迎来了真正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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