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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无法唱和的寂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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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游的经历如同最有效的粘合剂,让江晏和沧溟的关系密不可分。
他们之间的互动充满了自然而然的亲昵,一个眼神,一个触碰,都流淌着无需言说的默契。
沧溟几乎将他祭司的职责暂时抛在了脑后,全身心地沉浸在拥有伴侣的喜悦中。
然而,在这极致的亲密中,一丝难以言说的寂寥,偶尔会如同深海的暗流,悄然拂过江晏的心头。
源头是沧溟的歌声。
作为鲛人祭司,歌唱是沧溟本能的一部分,是他与深海沟通、抒发情感、甚至调动力量的方式。
快乐时,他会哼唱悠扬的小调,声音空灵悦耳,引得发光水母随之起舞;安静时,他会低吟古老的歌谣,旋律诡谲而深邃,仿佛在诉说着万米海沟的年轮。
江晏总是他最忠实的听众。他喜欢看沧溟歌唱时微微仰起的脖颈,喜欢看他冰蓝色眼眸中流淌的情感,更喜欢那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优美旋律。
但他无法回应。
人类的声音频率,在这深海之下显得如此微弱、扁平,根本无法融入那空灵的非人歌谣。
每当沧溟唱完一段,用期待的眼神看向他时,江晏只能报以微笑和拥抱,或者用人类的话语低声赞美。
但他知道,这隔着一层。他无法用同样的方式,与沧溟的灵魂直接对话,无法让两人的情感在歌声的维度里交融共鸣。
这份寂寥,在一次沧溟即兴唱起一首充满爱意的鲛人情歌时,达到了顶峰。那歌声缠绵悱恻,情感炙热直白,每一个音节都在诉说着眷恋与占有。
沧溟一边唱着,一边围绕着江晏游动,冰蓝色的长发拂过他的身体,眼眸中的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江晏被那歌声包裹,心中爱潮汹涌,却哽在喉咙,无法以同样的方式宣泄。
他只能紧紧抱住沧溟,将脸埋在他冰凉而坚实的胸膛,听着那美妙却孤独的歌声在自己耳边回荡,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沧溟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细微变化。歌声渐渐停歇,他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江晏的发顶,发出一个带着疑问的轻柔音节。
江晏抬起头,看着沧溟关切的眼睛,努力想表达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指了指沧溟的喉咙,又指了指自己的,然后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沧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那总是充满智慧的、能创造星图的人类,在鲛人最本能的情感表达方式前,感到了挫败。
一种混合着疼惜和理解的情绪涌上沧溟心头。他不想让他的伴侣感到丝毫的不足。
他握住江晏的手,贴在自己的喉嚨上,让他感受自己歌唱时声带的震动。
然后,他又将耳朵贴近江晏的胸膛,听着那颗人类心脏有力而温暖的跳动。
【没关系,】他用眼神和动作诉说,【我听见了,这里,在为我唱歌。】
但江晏眼中的寂寥并未完全散去。他想要的不只是单向的聆听,他想要共鸣,想要回应,想要他们的爱,能在同一个频率上震颤。
那份无法唱和的寂寥,成了江晏心头的一根细刺。他开始更仔细地研究沧溟的歌声。他利用潜水器里残存的、性能最好的水听器,录下了沧溟各种情绪下的吟唱,分析其频率、节奏和 harmonics。
数据显示,鲛人的歌声频率范围极广,远超人类听觉上限,其波形也复杂得多,蕴含着某种独特的能量波动。直接模仿是绝无可能的。
但江晏没有放弃。他是科学家,也是探索者,他习惯用智慧解决问题。
他想起了自己带上潜水器的一个小物件——一个结构简单、音色纯净的钛合金口琴。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个人爱好,用于在漫长的科考中排遣孤寂。
或许……声音无法直接融合,但旋律可以?
他开始反复聆听沧溟一段最常哼唱的、表达安宁与满足的旋律。那段旋律优美而简单,核心动机不断重复,带着深海特有的绵长与循环感。
江晏拿着口琴,尝试着在人类听觉的舒适范围内,找到对应的音高,一点点地摸索着,将那段鲛人旋律翻译成人类乐器可以演奏的乐章。
这个过程并不容易。鲛人的音律体系与人类截然不同,很多微妙的转音和装饰音无法完美复刻。他只能捕捉其神韵,进行再创作。
几天后,当沧溟再次哼起那段熟悉的旋律时,江晏拿出了口琴。
幽静的石室内,空灵的鲛人哼唱与清越而略带金属质感的口琴声,第一次同时响起。
沧溟的歌声戛然而止。他冰蓝色的眼眸惊愕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晏,看着他手中那个小小的、亮晶晶的物件,竟然流淌出了与他歌谣核心如此相似的旋律!
虽然音色截然不同,少了那份空灵,多了一丝人类的温暖与坚韧,但那旋律的骨架,那内在的情感,是相通的!
江晏有些紧张地看着沧溟,不确定这笨拙的模仿是否冒犯了他。
短暂的寂静后,沧溟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那光芒比任何发光珍珠都要璀璨!他游到江晏身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再次开口哼唱起来,这一次,他刻意放慢了速度,调整了某些复杂的音节,似乎是在迁就口琴的音域,更像是在……引导?
江晏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将口琴凑到唇边,跟着沧溟的引导,吹奏起来。
鲛人的空灵哼唱与人类乐器的清越旋律,在这深海遗迹中,生涩却努力地尝试着交织、融合。
最初的生涩很快被巨大的喜悦和探索欲取代。沧溟对江晏的“回应”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他开始主动挑选一些节奏更简单、旋律更鲜明的歌谣,耐心地、一遍遍地唱给江晏听,甚至会用手指在空中划出旋律的起伏,帮助他理解。
江晏则像个最用功的学生,凭借着出色的乐感和记忆力,用口琴将这些旋律一一复现、改编。
他不再满足于简单的模仿,开始尝试加入一些人类音乐的和声技巧,为沧溟的单旋律哼唱配上简单的伴奏。
他们一个教,一个学,一个唱,一个和。石室内不再只有沧溟孤独的歌声,而是充满了两种不同质感、却奇妙和谐的声音的对话。
这天,江晏完成了他迄今为止最满意的一次“编曲”。
他选取了沧溟那首充满爱意的情歌核心旋律,用口琴吹奏出主旋律,同时利用潜水器的音频系统,模拟出低沉悠远的背景和弦,如同深海的呼吸,衬托着口琴的清越。
他让沧溟先完整地唱一遍原版的情歌。
沧溟深深地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眸中爱意流淌。他开口歌唱,那缠绵炙热的旋律再次响起,空灵而直击灵魂。
当他唱完最后一个音节,余韵尚未消散时,江晏深吸一口气,吹响了口琴。他吹奏的,不再是简单的复刻,而是他理解、吸收、再创造后的版本。
主旋律依旧清晰可辨,但加入了人类情感的细腻转折和那份由科技模拟出的、浩瀚的深海背景音。
两种声音,鲛人的歌谣与人类的乐章,在这一刻,不再是生硬的拼接,而是如同两条原本独立的河流,终于汇入了同一片海洋,水乳交融,浑然一体!
沧溟彻底怔住了,他听着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旋律,感受着其中属于江晏的、温暖的、智慧的、坚韧的灵魂力量,与他自己的歌声如此完美地交织在一起,创造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和声!
那不仅仅是声音的共鸣,更是灵魂的共振!
他冰蓝色的眼眸中涌现出巨大的震撼与感动,甚至泛起了一层朦胧的水光(在深海水压下,这几乎是神迹)。
他游上前,紧紧抱住江晏,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将脸埋在江晏的颈窝,发出近乎哽咽的、满足的叹息。
而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
随着那灵魂交响的歌声在遗迹中回荡,石室周围的水流开始以一种奇妙的韵律波动起来。
原本散乱游动的发光鱼群仿佛听到了无声的指令,开始围绕着他们两人,排列成旋转的、发光的漩涡。
墙壁上的发光苔藓和珊瑚光芒大盛,随着旋律明灭闪烁。甚至一些沉睡在淤泥深处的、如同星光碎屑般的浮游生物也被唤醒,升腾而起,加入这场光的舞蹈。
整个遗迹,仿佛都被这跨越物种的爱的和声所唤醒,所祝福,上演着一场无声却极致绚烂的光与影的共舞。
江晏和沧溟相拥在这片由他们歌声创造的奇迹中央,感受着彼此激烈的心跳和灵魂深处传来的、无比清晰的共鸣与喜悦。
歌声共鸣带来的奇迹景象持续了许久才渐渐平息。鱼群散去,光芒恢复常态,但石室内流淌的那份融为一体的情感,却愈发浓烈。
沧溟看着江晏,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里面除了深沉的爱恋,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触及到某种宿命根源的恍然与确认。他拉着江晏的手,游到那片星图之下。
他指着星图上由他收集的珍珠镶嵌出的星辰,又指了指江晏,再指向自己,最后,他的手指在空中,沿着那首情歌融合后的旋律,划出了一道无形的、优美的弧线。
他的意思晦涩,但江晏却仿佛心有所感。他们的相遇,他们的相爱,乃至这跨越物种的歌声交融,都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丝线牵引,蕴含着超越眼前现实的、更深层的意义。
那片星图,那首融合的歌,像是某种……早已写好的序曲?
沧溟似乎想说什么,关于族群,关于深渊,关于他作为祭司的、孤独的职责。
那首古老的、镇压海兽的祭司战歌的旋律在他喉间滚动,几乎要脱口而出。那旋律充满了力量、牺牲与无尽的寂寥,与他唱给江晏的情歌截然不同。
但他看着江晏那双映照着星光的、充满信任与爱意的褐色眼眸,到了嘴边的话语和旋律,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不愿用那沉重而危险的宿命,玷污此刻的圆满与幸福。他不愿让他的光,提前知晓那片可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他只是更紧地拥抱住江晏,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融入自己的灵魂。
他低下头,再次吻上江晏的唇,这一次,不再带有任何试探,而是带着一种仿佛末日来临前的、绝望般的炽热与占有,以及一种深藏其中的、誓死守护的决绝。
江晏回应着他的吻,心中那丝因宿命感而产生的微妙不安,被沧溟汹涌的爱意暂时冲散。他沉浸在对方带来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激情与承诺之中。
在灵魂彻底交融的歌声之后,在星光与生命的共舞之下,某种更加庞大、更加不可抗拒的命运齿轮,似乎也开始了缓缓的转动。
而那首由爱与智慧共同谱写的、跨越物种的恋歌,是否会成为打破宿命的关键?答案,还隐藏在深不可测的黑暗尽头。
歌声共鸣带来的共振并未持续太久。几天后,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不祥意味的震动,从遗迹的深处传来,仿佛某种庞然大物在沉睡中不安地翻身。
起初,江晏以为是普通的地壳活动,并未在意。但沧溟的反应却异常剧烈。
他几乎在震动传来的瞬间就绷直了身体,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地望向遗迹下方那片最深沉的黑暗,里面充满了江晏从未见过的、如临大敌般的凝重。
他立刻松开了与江晏交握的手,庞大的尾鳍焦躁地摆动着,在原地盘旋了几圈后,猛地向遗迹深处潜去,甚至来不及给江晏一个解释。
江晏心中的不安开始蔓延。他回想起沧溟之前欲言又止的神情,那首未曾唱出的、充满牺牲感的古老战歌,以及族群警告时提到的“祭司职责”。
他意识到,有什么他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巨大的危险,正在逼近。
沧溟这一去,就是大半天。当他回来时,身上带着一股冰冷的、仿佛来自深渊最底层的寒意,俊美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
他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靠近江晏寻求温暖,而是停留在石室入口,远远地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辨,充满了挣扎与痛苦。
“沧溟?”江晏试探着叫他的名字,游近一些。
沧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江晏的心猛地一沉。
“发生了什么?”江晏坚持问道,目光紧紧锁住他。
沧溟避开了他的视线,喉咙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他游过来,动作有些僵硬地抱住江晏,将脸埋在他的发间,深深地呼吸着,仿佛在汲取最后的力量。他的拥抱很紧,却带着一种诀别的意味。
接下来的几天,那种不祥的震动变得越来越频繁,强度也在逐渐增加。
遗迹内部开始有细小的碎石从顶部剥落,水流也变得紊乱不定。
发光生物们躁动不安,纷纷逃离这片区域,连沧溟布置的那些夜光珊瑚也黯淡了许多。
压抑和恐慌的气氛如同不断上涨的海水,弥漫在两人之间。
沧溟变得越来越沉默,外出巡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每次回来都带着一身更深的疲惫和寒意。
他看向江晏的眼神,充满了近乎贪婪的眷恋,以及一种深可见骨的、仿佛即将永别的悲伤。
江晏无法再忍受这种无声的煎熬。在又一次剧烈的震动过后,他拦住了正要外出的沧溟,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告、诉、我。”
他的眼神坚定,带着与他共享一切的决心,也带着对未知危险的无畏。
沧溟与他对视着,冰蓝色的眼眸中挣扎了许久,那厚重的、由爱意和守护构筑的堤坝,终于在江晏坚定的目光下,轰然倒塌。
他拉着江晏,来到遗迹中心一处最为古老、雕刻着最多复杂符文的石壁前。他指着那些符文,开始用极其缓慢而沉重的语调,配合着手势,艰难地讲述起来。
他讲述了一个流传在鲛人族群最核心的、关于宿命的故事。
在这片深渊的最深处,沉睡或者说被封印着一头自远古便存在的、以吞噬灵魂和能量为生的恐怖海兽。它代表着纯粹的混乱与毁灭。
而鲛人祭司的世代职责,便是以自身灵魂为引,吟唱传承的镇压之歌,构筑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海兽的力量束缚在深渊裂隙之中,确保这片海域乃至更广阔世界的安宁。
每一任祭司,最终都会因耗尽灵魂之力而油尽灯枯,孤独地融入这片深海,成为屏障的一部分。这是荣耀,也是无法摆脱的、孤独的宿命。
而最近,屏障的力量正在急速衰减,海兽苏醒的迹象越来越明显。
那频繁的震动,便是它试图挣脱束缚的挣扎。族群的警告,不仅仅是因为他收留人类,更是因为他的“不务正业”,可能会加速灾难的降临。
“我,必须去。”
沧溟指向深渊的方向,做了一个奔赴的动作,然后指了指自己心口,又指了指江晏,缓缓摇头,眼中是铺天盖地的绝望与不舍。“你,离开。”
他是在说,当海兽彻底苏醒时,他必须去履行祭司的职责,吟唱战歌,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进行最后一次镇压。
而在此之前,他必须送走江晏,送他回到那个有阳光和绿色的、安全的世界。
真相如同最深的海水压,瞬间碾碎了所有的温馨与幻想。江晏终于明白,为何沧溟初遇时将他视为“收藏品”,那或许是在无尽孤独宿命中,对温暖最本能的攫取。
他也明白了,为何沧溟的爱总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与绝望。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爱着一个注定要走向毁灭的灵魂。
看着沧溟眼中那熟悉的、如同第一次族群来袭时的决绝死志,江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离开?回到那个没有沧溟的世界?
不。
绝对不。
在沧溟试图将他推向潜水器方向的那一刻,江晏猛地挣脱了他的手。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一步,用力抓住沧溟的双肩,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他的眼中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种与沧溟如出一辙的、甚至更加炽烈的决绝。
“要么一起活,”
江晏一字一顿,声音因激动而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他指向深渊,又指向自己和沧溟,双手紧紧交握,“要么一起死。”
他盯着沧溟骤然收缩的瞳孔,用最清晰的动作和眼神,传递着那不容置疑的誓言:
“没有你的世界,对我而言,也是深渊。”
沧溟彻底僵住了。
他看着江晏,看着他那双褐色眼眸中燃烧着的、足以焚尽一切宿命枷锁的火焰。那火焰如此炽热,几乎要将他冰封的灵魂都灼伤、融化。
他试图从江晏眼中找到一丝犹豫或恐惧,却只看到了与自己同等的、甚至超越生死的爱意与坚定。
他以为送他离开是保护,却没想到,对他的光而言,失去他,本身就是最深的绝望。
一种巨大的、混杂着悲恸与狂喜的震颤,席卷了沧溟全身。
他猛地将江晏死死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碾碎对方的骨骼。
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冰蓝色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涌出,化为一颗颗月白色的珍珠,滚落在江晏的肩头和冰冷的海水中。
他输了,也赢了。输给了这份他无法拒绝的同生共死,赢回了打破宿命的、唯一的可能性。
江晏的决绝,像一柄重锤,敲碎了沧溟固有的、牺牲自我的宿命论,也点燃了他内心深处不甘灭亡的火焰。
如果注定要毁灭,那他也要拉着他的手,与这该死的宿命,搏到最后一线生机!
两人不再沉溺于悲伤和告别。求生的本能和并肩作战的决心,让他们迅速冷静下来。
沧溟开始毫无保留地教授江晏那首传承的、用于镇压海兽的古老战歌。
这首歌谣远比情歌复杂和艰涩,蕴含着调动深海能量的恐怖力量,对吟唱者的灵魂负荷极大。
江晏无法直接吟唱,但他可以用口琴,用他所能理解的一切方式,去记忆、去解析这段旋律,寻找其中蕴含的能量规律和可能的弱点。
同时,江晏启动了潜水器所有的探测和计算资源。
他结合沧溟对海兽特性(畏惧特定频率的声波、对有序能量场敏感)的描述,以及他对遗迹符文、地热能源和声波物理的理解,开始疯狂地运算、推演。
他有一个大胆的、近乎异想天开的构想:不再是用祭司的灵魂力量去“镇压”海兽,而是利用科技与鲛人歌谣的结合,构建一个巨大的、定向的“声波引导阵列”。
就像用特定的频率引导水流一样,或许可以将这头无形无质、依靠吞噬能量存在的海兽,引导向另一个更深、更无害、甚至是能将其能量逐渐消磨殆尽的宇宙裂隙中去!
“封印,而非镇压。”江晏对沧溟解释着他的构想,用图纸和模型演示着声波阵列的布置点位和能量流转方式。
那需要精确的计算,需要庞大的能量源(地热加上沧溟的鲛珠力量),需要两人在关键时刻完美的配合——沧溟以战歌调动深海能量,江晏操控阵列进行精准引导。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计划,融合了两个世界的智慧,赌上的是他们的生命与灵魂。
沧溟看着图纸上那些他无法完全理解的线条和符号,又看向江晏那双因专注和信念而熠熠生辉的眼睛。
他冰蓝色的眼眸中,第一次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焰。他用力点头,握紧了江晏的手。
深渊之下,最后的倒计时已经开始。
古老的遗迹中,人类与鲛人,为了彼此,为了共同的未来,开始与既定的命运,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豪赌。